“轟隆隆——!!”
電閃雷鳴。
透過大麵積的落地窗,喬治看向外麵的傾盆暴雨,一抹又一抹的綠色從幾百萬年來未曾生長出生命痕跡的黃土上浮現。
這場雨。
這場三百萬年的第一場暴雨,好像帶著生命與生機,就這麽悄無聲息地來了。
他們來了一家名叫“好吃點”的小餐廳,這裏主營各類烤肉,價格貴得摳腳。
不過也正常。
這裏可是裏烏特。
整個666扇區唯一一個完好無損、還依然存在著生命的行星,雖然那些生命都是如此的怪誕。
這裏可不會供給食材。
他們的每一份烤肉都花了很大的價錢從外星運來。
有一件事情不得不說。
在這裏開店的,就是那兩個叛逃出了達克賽德的天啟星大軍的類魔,因為他們的身份,導致這裏很少有客人會來。
“……我已經解釋過很多次了,約翰!為什麽你不聽?!剛才我是真他媽的不想吃那東西,你不知道為了把它弄出來從我幾乎劃開了我的每一條腸子。”
韋德和約翰坐在另一張桌子旁邊,他小聲嗶嗶,“你看,雖然我有時候的確會做一些神經質的事情,但誰他媽會去吞下一根鐵釘?!”
“哈,你承認你神經了吧?!”
“該死的,你究竟有沒有聽……”
——
而另一張桌子,阿托希塔斯門頭喝下一杯又一杯幾乎要滿溢出來的猩紅液體,聽他說那玩意兒叫什麽猩紅瑪麗。
——
搖了搖頭。
喬治把目光收回來。
他環視四周的環境。
這裏隻能算是一個很小的餐廳,甚至連好點的裝潢都沒有,周圍的一切都用不知道多破舊的木料製成。
這座小鎮,叫“斐濟涅特”。
你猜它是什麽意思?
時間。
這裏的一切建築,都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損壞、破舊、死亡或者倒塌。
就喬治現在所處的這間小飯館。
它有三百萬年的曆史了。
周圍的一切都充滿著年代感。
飛鏢盤、桌球、大酒台、蟲蛀過的木桌和木椅,還有那些已經完全看不出內容的、模糊成一片的畫作。
沒人能在這裏操控別人的意誌。
這裏……人人平等。
不管是誰,都無法在斐濟涅特小鎮殺死另一個生命,也許搗蛋鬼這樣的家夥除外。
“這裏好像在……腐朽。”
喬治輕聲說。
他捧起一碗湯,這味道像極了洋蔥湯。
安迪兩隻小手抱著一大塊烤肉,啃得不亦樂乎,她聽到喬治的話。
但“腐朽”這個詞。
對她來說還是有些深奧了。
於是安迪就這麽看著喬治沉思的麵孔,她也開始沉思,不過大概她所思考的,就是喬治在想什麽吧。
“正是如此,先生,這裏的確在腐朽。”
渾身籠罩在黑色袍子中的身影來到喬治對麵的桌子坐下,他沒有引起另外三個人的注意——因為他就是這裏的老板之一。
安迪好奇地看向這個佝僂的身影。
她抱住喬治的手臂。
然後把油汙蹭在後者的袖子上。
那張從兜帽下,暴露在閃電與昏暗燈光下的綠色麵孔,實在有些嚇人。
他太醜了。
綠色皮膚上滿是疙瘩,還有一些細小的永遠不會閉合的針孔,和被焊在眼眶的某種視力工具。
喬治知道,這個類魔先生不是佝僂著身子,他是在掩飾自己身體上的缺陷——也許從純粹的戰鬥角度來看,那算不上缺陷——一對並不巨大的、醜陋的蝙蝠翅膀。
喬治沒有接話。
他不知道這個人來到這裏是要做什麽。
一個背叛了達克賽德的類魔。
聽上去真刺激。
“我,貝塔,還有我的同伴阿裏木,我們已經忘了自己的家鄉在哪裏,我們甚至忘了自己究竟是不是……生命,”
這個自稱貝塔的類魔目光閃爍,他深深地歎了口氣,
“我們為……黑暗君主效力,在宇宙中永遠不知疲倦地殺戮、殺戮,再殺戮。”
“你們在這裏。”
安迪舉起一塊牌子。
她不明白貝塔要做些什麽。
“正是如此,小姐,正是如此,我們在這裏……在那無窮無盡的殺戮曆程中,我們終於在某一刻獲得了屬於自己的意識和自由……然後,我們來到了這裏,整個宇宙唯一一個庇護我們那寶貴自由的地方。”
“這裏……是天堂。”
“不僅僅是我和阿裏木,這裏的每一個居民,都是來自這個宇宙中那些邪惡至極的黑暗存在。”
“他們與我們一樣,失去了自由。”
他看向喬治。
眼神中帶著祈求。
他知道很多東西。
但他不能說。
哪怕知道,眼前的兩個人,是……
“這顆星球發生了什麽?或者說,正在發生什麽?”
喬治也直視他的眸子。
他確信,他們知道些什麽。
這個小鎮……很詭異。
抬眼望去。
每一個窗口,都有發著各色光芒的眸子在死死注視著他們,像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我們是被時間遺棄的人,黑夜降臨在這裏,於是時間被擠兌。”
貝塔像一個信徒那樣低語。
他說,
“我們將在此守候一切,直到你們帶走那東西,然後,迎接死亡。”
低垂眼瞼。
喬治沉吟。
這裏的人,就像哲學家。
不知所雲。
他深深地歎了口氣,正想要說什麽。
但安迪舉起來牌子——
“你們想要自由?”
“是的,尊貴美麗的小姐,我們……是如此渴望自由,像過去的生命那樣自由,哪怕最終將要擁抱死亡。”
“你們自由了。”
安迪低聲囈語。
下一瞬間燦爛的光自貝塔身上綻放出來,不隻是他,小鎮中的每一個人、每一個生命,都在綻放光芒。
連約翰和韋德都看過來。
就像耶和華所說。
要有光。
安迪說,你們自由了。
於是……言出法隨。
貝塔從一個背形佝僂的怪物,逐漸變成了直立起來的類人形物種。
麵色蒼白。
卻文質彬彬。
他脫下了黑色的長袍,修長的身體呈現出大病初愈的虛弱。
熱淚盈眶。
他是如此激動。
如此振奮。
“我……我們……”
“對,你們自由了。”
安迪摸了摸貝塔跪倒之後剛好夠摸到的光頭。
她笑著說。
喬治眸子微閃。
他和韋德交換了一下目光。
這是……言出法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