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獲罪之人
“夜王殿下竟不問我從何而來,為何而來?”布衣男子有些好笑般的開口。
若是都不說話,他相信這位年輕的王爺可以和他對坐喝一晚上茶,看一晚上書。
“若是先生想說自然會開口,不用我去問,若是先生不想說,便是我問了您也不會說,怕是說了也是假的。”君臨墨一點也不著急,慢條斯理的竟看不出他曾掌刀,曾傷人,曾大殺四方。
布衣先生笑了一下,“夜王殿下倒是想的開,既如此我便不再繞圈子,男兒生於這世間,自是各有誌向,不知夜王殿下可有誌?”
這個問題聽到耳朵竟是這般的難受,可有誌?
誰會把這種問題放在桌麵上來談論,能夠高談闊論的都不會是心底的真話。沒有人會把心裏的東西掏出來擺在明麵上供人看。
哪怕是君臨墨。
“哪來的什麽誌向,我不過一介武夫罷了,除了舞刀弄槍以外,什麽也不會。”君臨墨喝了口茶,嘴角微微勾起來,帶著看不大出來的無可奈何。
先生輕笑,“那我與夜王殿下倒是投緣了,我也沒有什麽大誌向,您可願收留我這個混吃等死的?”
兩個人不過對視一眼,竟然雙雙笑起來,君臨墨直接招手,“衛七,給先生收拾間客房出來,不可慢待。”
兩人對坐甚久,卻隻說了寥寥幾句,也不知哪裏就順了君臨墨的意,竟這般把人留下來。
“哦,您看看,交談甚久竟還為請教先生名諱,是本王怠慢了。”君臨墨交代完衛七才想起來,露出些歉意的笑容來。
布衣先生起身作揖,“無名小卒,若是夜王殿下不嫌棄,叫我烏汐就好。”
“烏汐先生,本王記下了,今日天色已晚,先生早些休息,有事找衛七就好。”君臨墨從始至終恭敬有禮。
不曾因為自己的身份就顯得囂張跋扈,哪怕對方隻是個籍籍無名之輩。
等到回到書房衛七才開口,“主子可是認識那先生?”
“倒不認識,怎麽,你認識他?”君臨墨隨口一問。
“主子不認識他怎的這般看重?前來投靠主子的門客不在少數,我倒是不見主子這般在意誰。”衛七露出疑惑的表情。
君臨墨禮賢下士倒是美名在外,所以吸引了不少才子文人的,可是也隻是留在別院罷了,平日裏也不曾見他與誰人議事。
久而久之,眾人也就都知道了君臨墨的脾氣,他不曾真正的相信誰,除了身邊的那些心腹,其他人也就是在王爺府混口飯吃。
可是這一次竟然是直接把烏汐安排在了府中客房。
“也不是格外看重,不過就是他讓我想起一人……”君臨墨脫去外衫,眼神卻望著遠處有些虛空。
那時他還不大,卻已經被父皇允許在旁邊聽朝,一起牽動朝中大臣的貪汙重案讓年幼的君臨墨一直記憶到現在。
皇帝大發雷霆,卻不得不顧國之根基,那大案不可再查,再查朝中便再無無辜之人,索性就快刀斬亂麻的止住了那場動亂。
沒有被牽扯的既往不咎,被牽扯上的絕不留情。
那幾乎讓整個朝堂震了三震,從此變成了皇帝心中的瘡口,誰也不敢再觸碰。
君臨墨對父親的做法並不讚同,卻並不能改變當時的情況,其實雖然有些不近人情,卻已經是無路可走之路。
那孩子便是那場動蕩中的犧牲品,大人之間的勾心鬥角最終殃及孩子,年紀那麽小就披枷帶鎖,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君臨墨看著那孩子機靈便求了父皇,要了他來。
那是個懂事的孩子,整日裏跟在君臨墨身後,君臨墨曾問他。“你可怨恨當朝皇帝?”
“無怨無恨,那太守本就不是我生身父親,不過是搶了我母親又不珍惜的禽獸罷了。皇帝砍了他,我高興來不及。”和君臨墨差不多大的年紀,說出話來卻讓人覺得冷。
那孩子聰慧的很,君臨墨從大學士那裏學來的東西再講給他聽,竟比同班的那些少爺們理解的還透徹。
“明日便是我出征之日,隻能等我回來再教你課業了。”君臨墨那年八歲,在議政閣前跪了三天三夜才求來的上戰場的機會。
那孩子點點頭,眼睛裏閃著點點的光,“課業不可耽誤太久,要早些回來。”
“放心便好,贏了便回來,你可要替我守好這院子,一花一草不可丟,你亦是!”
那是君臨墨對那孩子的最後一句話,征戰之事哪裏是說回來就可回來的?
不知那蠻子怎的想的,那副不要命的打法縱是洛雄洛將軍也覺得吃力。
君臨墨那般小的年紀,站直了還沒有洛雄的佩劍高,卻在那樣的腥風血雨中活下來,身上無數的傷口結痂又崩開,崩開又結痂,合合裂裂多少次,竟都不知道什麽是痛。
整整一個春秋,君臨墨才終於被連著十二道聖旨召回,也就是那時邊境已差不多已經穩定,否則再十二道聖旨他也回不來。
等到回到殿中,卻無論如何也找不見那孩子了,戰場上受傷不曾落淚的君臨墨哭著喊著找皇帝要人……
終究還是找不到,那樣一個幼年獲罪的卑賤孩子,宮中能有誰時時注意著他?
還是宮中老人偷偷告知君臨墨的,“那孩子偷偷跑去軍政殿聽邊疆戰事,被人抓住,整整三十大板後被扔在宮門外,老奴見他可憐,給他療傷後送他出宮去了。”
其實隻要聽到他沒死,對於君臨墨來說就已經是一種安慰,一年時間沒有回來,回來之後沒有任何人告訴他人去了哪裏。
在沙場上見慣了生死的君臨墨怎能不往最壞的方向想,現在知道他不曾送命……便是最好的結局了。
“主子?”
衛七看君臨墨許久不曾開口,愣愣的盯著一個地方不動彈,開口提醒一句。
君臨墨回過神來,“你下去吧,若是烏汐有事找我,讓他來便是,不必攔著。”
烏汐端杯子時,手腕上露出的那一道刺青,不正是當年入他殿中的那孩子獲罪的標識嗎?應該不曾看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