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章
為了勾搭喬老探花入夥, 不明和尚交代自己後續步驟是拿下瓊州。順帶從懷內取出一疊瓊州地圖。有整座島的, 也有各個區域的局部地圖, 還有關鍵地區細節圖。
此計瞬間奏效。老喬本來胸懷壯誌, 不曾想折戟朝堂。雖說後來冒著死投靠當今天子,也不過是個墳墓設計師。定國安.邦的事業,老喬從沒機會做。登時拿起地圖仔細查看。
薛蟠道:“最麻煩是,海島必然伴隨台風。屋舍難以堅固, 台風帶來暴雨積水又很難排出。”
“都不難。”老喬雖繃著臉,嘴角眉梢皆含得意。
薛蟠眨眨眼:“您老確定有法子?地下排水可比地上容易多了。”
老頭哼道:“外行。底下須防備暗河改道。”
“好吧,但願如此。”
老喬惱了:“師父信不過老夫?”
“不是不是~~”薛蟠縮縮脖子, “您是行家、您是行家。”
覺海在旁道:“圖終究是圖,依我說先生還是去現場看看的好。”
喬老探花不覺點頭:“確該去看看。”
兩個和尚交換眼神:拿下。
忽悠完老頭回到自家, 踏入書房便是一懵:長案上鋪著地圖, 旁邊站著小朱和林黛玉。薛蟠忙說:“阿玉怎麽來了。”
林黛玉舉起一隻手:“低聲,朱大哥想事兒呢。”
“無礙。”薛蟠走過來道,“轟天炸雷也影響不了這廝的思維。”
小朱道:“角落有份輕帛你先看看。”
薛蟠拿起一看, 是長安發來的。張子非手下已經成功忽悠到了長安節度使雲光的兒媳馬氏。馬氏匯報說, 公爹、丈夫和小叔子已經一個多月沒回過家了。算算時間, 比王子騰出京巡邊還早。因長安到京城路途遙遠。若雲光等是奉旨進京, 這會子沒趕到說的過去。
林黛玉已畫出時間樹。京城每日皆有大事,關鍵是篩選相關信息。薛蟠探頭一看,眼珠子瞪出:時間樹上居然寫滿了範家和王魯二仙姑的事兒。黛玉道:“朱大哥以為, 雲大人進京和魯仙姑送給範姑太太的箱子有關。”
“不是吧!慶王有那膽子?”
箱子裏擱著慶王府所製偽證, 栽贓範家經營著並列天下第一殺手組織, 還套用了多年前竹製骨牌的懸案。不明和尚在京城玩元神出竅,裘良、大薛先生等人皆信任他。他說那骨牌屬於西域六爪神龍教,旁人俱不起疑。先入為主,想把那個說成別的基本沒有可能。
倘若太上皇調雲光進京,是因為慶王府移花接木失敗、暴露了什麽,很有可能與京城的兵權有關。則王子騰巡邊壓根不是因為把女兒嫁給魏家、獲得太上皇信任、升官大吉。反而是太上皇察覺出京城恐有兵事,讓雲光率領暗卒進京勤王——王子騰當然不可能投靠慶王,太上皇是信不過他的本事。
薛蟠哼了一聲:倒信得過雲光那老賊。“不對啊!就算有那個膽子,慶王也不該動得了兵權。”
小朱道:“兵卒歸將軍所掌。慶王手中捏了許多官員把柄,並非隻捏著文班。”
林黛玉道:“也未必慶王想造反,保不齊逼反大將、渾水摸魚。”
薛蟠思忖道:“範家這麽著急的找他們大爺,莫非有此緣故?”
小朱也思忖道:“像範家這樣的人家,可會暗藏私兵?”
“就算藏了,範兄也不知情。”
“他年輕,未必能告訴他。”小朱忽然把手中炭筆一放,“和尚,暫代京營節度使的錢將軍,你可認識。”
“咦?”薛蟠愣了愣,“不認識。”
“王二姑娘出嫁時你沒見?”
“那天來的人太多,貧僧木有印象。怎麽?”
小朱皺眉:“難不成他出了岔子?”
黛玉道:“再者。若依著朝廷的意思讓我大哥哥和薔哥兒領回兵馬——”她畫了條線路,“賈家軍素來以神速聞名。但有意外,乃奇兵一支。”
三個人正議論著,覺海來了。他負責送喬老探花回家,論理還當陪著說說話的?薛蟠遂跟他上隔壁去。
原是早年從京城抓來的皇帝姘頭唐二夫人,曾招供過件小事。皇帝偶爾說了句閑話。老祝看著不穩,大抵還好;老龔為人桀驁,且性莽好哄騙。唐二夫人說好哄騙不是挺方便的?皇帝歎道,朕好騙他、人家也好騙他。可這老祝和老龔都是誰,唐二夫人不知道。
方才老喬算是默認入夥,覺海便提起、可要跟唐二夫人對對詞兒。老喬不願意,嫌棄那是小吏的活計。覺海不能強扭,遂詢問知不知道祝龔二位。喬老頭立時笑了:“什麽老祝老龔的。祝為祝融,暗指南安郡王;龔為共工,暗代北靜郡王。此二王依然手握兵權,天子心中不踏實。彼時南安王爺雄踞南海,軍中將領也都是先敬王爺後敬朝廷,看著委實不大穩當。北靜王爺的兵馬就在京中。雖說王妃能轄製他,仍是放心不下。”
覺海聽罷,莫名覺得此事要緊,忙趕回通報。
薛蟠心中一動:北靜王府上空其實懸著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王妃有相好,還不止一任。從前柳湘芝,如今蔣二郎。蔣二郎還是綠林瓢把子。王爺從沒疑過老婆;一旦起疑,難以收拾。
遂顧不得別的,先給張子非發鴿信。又有幾分慶幸她留在京城。這事兒變數多,旁人沒她機敏。乃告訴覺海:“鬆江那邊仔細安排,別讓範家的人跟範兄遇上。若當真十萬火急,他們就算不來尋咱們求助也必去見璉二哥哥。”覺海點頭,親過去安排。
薛蟠回到屋內。小朱和林黛玉已經開始商議,若有萬一、京中親友該如何應對。聽了兩耳朵,黛玉說把賈母等人早早接到忠順王府避難,低低的一笑:她完全當自己是那府裏的主子了。
範大爺自然半分不知,跟孫溧慢慢參觀遊覽。得閑上第一女中請劉姑娘喝奶茶、聽她和同學們講述年輕人的觀點,受益匪淺。有回在大戲台,險些跟自家大管事相遇。覺海幾個手下假扮打架,孫範二人嫌吵,便先去了別處;遂又是完美錯過。
倒是劉姑娘聽範大爺說,他小時候曾夢想當一名木雕師傅、替全家人雕像。後來讓他父親發現了工具,怒斥玩物喪誌,統統丟出去。薛蟠遂又往京城放了隻信鴿,讓張子非適時轉告給範大奶奶。
一時忽然發現,江南這邊其實也做不了什麽,唯有幹等著。
偏這會子,薛蝌打發了個人過來,喊他大哥趕緊去一趟實驗室。薛蟠以為他又是有什麽新項目想要經費,長歎一聲。小朱覺得可能會很有趣,便同往圍觀。
實驗室如今是早期規模的四倍,有些接近後世的研究所。薛蟠等人趕到薛蝌組裏,助理說他去了物理組。遂轉身去物理組。走進大實驗室,盧遐、薛蝌都在,還有兩個意外人物:北靜王府的男裝郡主翟令禪,和範小二的前妻梅氏。
薛蟠納罕道:“怎麽數學組化學組工程組的人都聚集到物理組來了?”
薛蝌道:“哪裏有數學組的人?”
“梅姑娘不是?”
梅氏舉手道:“我隻在數學組呆了六天,叔父打發我上各處實習。第七天來物理組,就沒再走了。”
“哦。”薛蟠點頭,“實習期間不算轉組。”
小朱指了指旁邊的一張桌案:“大和尚,這個是你早先天上人間書房裏的吧。”
薛蟠一看,果然!他早年時常在天上人間擺一桌子亂七八糟的鎮紙棋子,其實是腦中的電路圖。那些東西代表各種不同的電子元器件。比如硯台代表電池、泥偶代表線圈,薛蟠試圖設計出在原始狀態下可行的簡易電報機。後來實驗室逐漸壯大,他便將那些東西送去了薛蝌辦公室,猶如給兄弟立下根標杆。盧遐看了,覺得是他們物理組的問題,便擺在大實驗室的玻璃櫃裏。
這玩意首先的技術瓶頸是電池,純度高的任何材料都難。上個月翟令禪終於弄出了勉強能使的原始電池,跟盧遐商議後續。做夢都沒想到,物理組新手實習生梅氏擺弄來擺弄去,給弄出來了。
薛蟠聽罷呆了片刻,慢慢走到大台子前。這玩意半點莫爾斯電報機的影子都沒有,還隻是一大堆零件胡亂拚湊到一起。電線也不過是匠人師傅拉的銅錢,刷上幾層油漆。連電阻都是手工做出一大堆,再用各種法子檢測數據、挑出大概能使的。然此物乃初代科研人員之精魄所在。乃不知不覺淚流滿麵:“梅工、翟工,大恩不言謝。”話剛出口,轉身朝二女一躬到地、久久直不起腰來。
小朱拉了下薛蝌,低聲問道:“這玩意究竟有何用?”
薛蝌道:“改進個五六年,能當信鴿使。”
小朱望天無語:“閑的!”奈何此事屋中氣氛感天動地,沒人有興致跟他解釋。
另一頭,張子非來到盤螺巷瘸子餅鋪,告訴瘸子她有要緊事須立時見蔣二爺。瘸子知道她的分量,替瓢把子跟她約好、明日下午某處相侯。
次日二人見麵,張子非告訴蔣二郎:“今並無直接證據、但有間接線索可知,慶王有意在京城弄出兵禍。北靜王爺可能卷入其中。可惜我們半點不知究竟。”
蔣二郎大驚:“北靜王爺近年舊傷複發,已少去兵營。世子毫不知兵事。”
“故此才要托付王妃留意幾分。”張子非道,“京中三位異姓郡王,唯獨他尚握著兵權。”
蔣二郎想了想:“你們東家那位不大熟悉的表妹,近日與那府裏一位頗為得寵的美人有往來。”
“不大熟悉的……六皇子府夏金桂?”
“不錯。”
張子非心裏暗暗把王熙鸞罵了幾聲。“我會留意她。”
“如此多謝。”
“王妃必是瞧什麽美人不起的。防患於未然,先將她撇遠些好。”
蔣二郎微笑點頭。
二人就此拜別。
夏金桂倒好辦。雖是王熙鸞之計,其實要緊關節皆魏家老太太.安排的。夏金桂身邊教導其行事之人正是魏家所派。
當晚,北靜王府三個要緊主子同用晚飯。王妃忽然道:“溶兒,你跟不明和尚熟絡,可知道他有個姓夏的表妹?”
水溶噗嗤笑了:“母妃如何提起這個?”
王妃道:“今兒吃桂花蓮子羹我想起來。早幾日我探望妙容妹子去,她手下一個道姑說的。六皇子府上的夏美人,家中本是供桂花的皇商,好不富貴。奈何不肯幫襯六皇子府裏開銷,隻自己死死捏著錢袋子。另一個道姑說,她是不明和尚的表妹。不明法師雖有些法力,竟十分吝嗇、鐵公雞一毛不拔。這兄妹倆合著都一個德性。”
水溶搖頭道:“這些話鐵定是那夏美人自己放出來的。不明和尚雖算不得大方,實在不與吝嗇二字相幹,有時堪稱一擲千金。夏美人的母親乃是他遠房姑媽。和尚來過京城兩三回,每回待的時日都不短。直至夏美人要進皇子府之前,他都不知道有這門親戚。薛氏夫人與他頭一回相見時,說了半日六皇子如何如何英明神武、可謂天降紫微星。和尚懼怕自己走後有人胡言亂語,特特跟我們這些朋友都打過招呼的。”
王妃笑道:“原來如此。拿著雞毛當令箭。”
“豈止!”水溶笑道,“拿自家的雞毛、當別人的令箭。”母子倆大笑。
這些雞毛蒜皮北靜王爺不敢興趣,隨便聽兩耳朵便罷。
旁邊立著幾位服侍姬妾。有一個穿紅的神色大變,另外的皆眉來眼去、好不譏誚。一時飯畢,王爺回書房、王妃也世子也各自散去。姬妾們頓時熱鬧開。那穿紅的麵沉似水,其餘你一言我一語滿口機鋒。穿紅的撐不住走了;旁人哄堂大笑,笑聲傳出多遠去。
兩天後,夏金桂給北靜王府送來帖子,單給她閨蜜。說聽聞西門外牟尼院來了位得道的老姑子,神通可比我那和尚表哥,最會幫人求子。改明兒我與姐姐同去如何?這閨蜜隻說“不得空”,她丫鬟還尖酸了句“一表三千裏,誰認得誰”。
夏金桂好不惱火,跟心腹嬤嬤抱怨。嬤嬤苦笑道:“隻怕這位不是真心想跟姑奶奶結交的,是巴望從姑奶奶手中弄得些好處。辛苦這些日子撈不著錢,還費神認得你作甚。”
夏金桂大怒:“都是莊姐姐介紹的好人。”
嬤嬤霎時頭疼:這位“莊姐姐”乃三皇子愛姬。各府能吹耳邊風的小老婆串到一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