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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二章

  話說薛蟠從噩夢中驚醒, 再睡不著, 幹脆起身去庭院中打拳。打了兩套,稍微出了點兒汗。正考慮要不要回屋歇著,扭頭見徽姨跟前那老仆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恭恭敬敬立在廊下。薛蟠合十行禮。


  老仆含笑道:“不明師父如何半夜習武。”


  薛蟠往坐凳楣子上一坐, 悶悶的說:“做了個噩夢。”


  “夢見了什麽?”


  “一隻即將被人分而食之的大豬頭。”薛蟠後背靠上柱子, “總覺得不大吉利。徽姨可是讓您老來問貧僧事兒?”


  老仆點頭:“那位周姑娘。”


  薛蟠半晌才說:“貧僧是個和尚, 還是個商賈。最著名的特長有三:寫詩、拍馬屁、賣假古董。寫詩已經江郎才盡了。”


  老仆微笑道:“周姑娘想嫁給你?”


  薛蟠皺眉搖頭:“那位嬤嬤說,她願意做貧僧的側室。”


  老仆微愕:“側室?”


  “當朝淑妃的族妹、文壇領袖的族孫女。小姑娘十四五歲跟著情緒走, 可以理解。今兒這位嬤嬤應該是臨時被她說動的。為什麽會答應?淑妃娘娘不要麵子的麽?”


  老仆悠然道:“這裏頭可玩的花招多了去。她們若直言想做師父的正室, 你多半不會答應。起先把要求放卑微些, 聽著像是她屈尊、你撿了大便宜。實則以退為進。”


  “嗬嗬。”


  “區區遠房親戚, 本來與娘娘的顏麵幹係不大。就算時常進宮, 外人並沒見過,來日也不過是個‘周氏’罷了。不明師父——”老仆正色道,“你大抵還不清楚自己的分量。”


  “嗯?”薛蟠架起腿,胳膊擱在大腿上、巴掌托著下巴。“跟忠順王府往來密切?”


  “林海、賈璉、吳遜都算天子重臣, 林皖業已拿住兵權,陶遠威的府邸是你孝敬的,還與戴青鬆大人有過交情。雖不曾占據一官半職, 已足夠左右立後之事。”老仆冷笑道,“送出一個已無法進宮的族妹, 換來一枚鳳印, 豈能不劃算?何況周姑娘既然心思到了你處, 想往別家送便難了。容嬪他兄弟跟前那個劉氏,也是姨奶奶,當上正經奶奶隻看遲早。”


  “嗯?這家是什麽情況?”


  老仆便將揚州劉氏愛慕梅公子、悄然尾隨進京、如今做著良妾的經過說了。“那劉氏模樣算不得出挑,梅娘娘極滿意她待人接物妥帖大方、管家管賬樣樣在行。梅公子又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劉氏因身子虛,近年忙著調理。待其有子,扶正便容易了。”


  薛蟠挑眉:“可有來曆。”


  “小戶人家,家裏已經沒了人,錢財還有些。”


  “畫風不對啊。孤身小姐看見個帥哥便千裏迢迢跟人跑,這是溫室花朵。能像個保姆兼家庭教師似的罩住梅公子,需要豐富閱曆。有資料沒?拿去熊貓會查查。”


  “是。”老仆又道,“今兒榮國府來了人。老太君聽聞林小姐險些遇刺,擔心得了不得,想見見。郡主說勞動老人家不大合適,且自家正忙著查凶手。等查出來再讓林小姐去榮國府請安。”


  真不給麵子。“史太君不會到處暗搓搓說徽姨壞話吧。”


  老仆笑了:“我們郡主何時稀罕過人家說什麽。”


  “也對。”薛蟠伸個懶腰。老仆趁勢行禮退下。


  次日薛蟠再與黛玉相見,莫名有些尷尬。黛玉渾然不查,一如平素。倒是茵娘覺得哪裏異樣,瞧了他倆好幾眼。既然林小姐無事,皇帝又喊林海進宮議事去了。徽姨幹脆讓薛蟠全權負責行刺案,自己不再管。


  然而梅花林草棚子燒得極其幹淨,屍骸上連金玉之類的東西都沒留下。彈琴儒生的畫像已經描出,裘良正領著五城兵馬司夜以繼日的查訪。群演頭目那兒也毫無線索,來雇人的不過是個大眾臉的小管事,畫像描出來滿大街跑。薛蟠歎氣:對手的反偵察能力實在太專業了。


  過了兩天,宮中陸續有些進展。


  先來的是戴權。老太監查出,刺客紫煙和白紅碧三位情誼極深。病故的白沙是四人首領,公正機敏不卑不亢,多次護著其餘姐妹。宮中凶險,涉及救命的有好幾回。紅葉在皇後跟前失禮其實是受了一位嬤嬤誘逼。說白了便是淑妃漸漸起勢,皇後特意折她的威風。雖無證據,有宮娥說碧雪與紅葉仿佛有點兒超過尋常姐妹之意。至於周淑妃宮中給紫煙下指令的內奸,依然沒有痕跡。


  薛蟠沉思片刻道:“貧僧大抵有了個思路。四個人當中,紅葉是最先沒的。死於皇後之手,而淑妃也沒有太把這個奴才的性命放在心上。紫煙等人心裏雖深恨皇後,同時也怨淑妃沒有設法救下紅葉性命。”


  戴權輕歎道:“不過是奴才罷了。”


  “您老方才說了,首領白沙為人公正。公正的意思就是,會把人當人。宮女們,包括公公們,平素的精神世界非常壓抑。主子不把你們當人,可你們又實實在在的就是人。不會因為不被當成人、就變得不是人。死了相依為命的好朋友,白沙紫煙都不免心生恨意。而碧雪……”薛蟠悵然道,“大概率跟紅葉是一對同性.愛侶。紅葉死了,她投繯自盡是為了殉情。”


  戴權點頭:“老奴也這麽想。”


  “連著沒了兩個姐妹,對紫煙這種內向的人打擊很大。白沙猶如她生命的支撐。然而白沙也沒了。”薛蟠皺眉,“通常情況下,風寒不至死吧。藥用得不合適?”


  戴權看了他一眼:“白沙不過是個尋常宮女。”


  “嗯?”


  戴權再歎:“尋常的宮女太監哪有資格看大夫用藥。”


  ……薛蟠懵了半日。“公公的意思是,紫禁城裏頭,尋常宮女太監病了,是不看大夫用藥的?自生自滅?”


  “正是。”戴權道,“宮中多少人?太醫院才多少人?”


  薛蟠一時不知道該罵誰,忽又覺得罵不出來。半晌,淚如雨下,合十誦經。戴權也不禁掉淚。念完地藏本願經,薛蟠咬牙切齒忍了半日沒忍住,“砰”的一掌拍在幾案上。萬萬沒想到,那案子居然裂開了!嘩啦啦碎一地。薛蟠看看自己的巴掌——早先從沒這麽大力氣過。


  乃搖了搖頭:“原來後宮吃人還有這麽個吃法。”使勁兒定下神來,口裏念道,“先想案子先想案子。如此紫煙就很容易控製了。白沙死時她便已心死,皇後和淑妃都是她的仇人。人家隻要跟她說,淑妃的地盤出事、栽到皇後頭上,便能一次解決兩個。”抬起頭,忽見戴權看自己的眼神仿佛與剛才不同。


  戴權瞬間恢複如常,道:“大抵如此。”


  “上回去查碧雪之死的是誰?”


  “淑妃娘娘會派人送他過來。”


  正說著,外頭傳話,前兩天來過的周淑妃心腹嬤嬤又來了。這回帶來了一位王太監,便是起先查碧雪那事的。


  幾個人才剛坐定,薛蟠劈頭就問:“王公公可聽說過碧雪紅葉兩位姑娘是一對兒。”


  王太監道:“有人提起過,奴才仔細回想,不大像。”


  “誰跟你提的。”


  “秋雲姑姑。”


  嬤嬤道:“跟老奴提起的也是她。”


  戴權道:“她也跟奴才說過。”


  薛蟠問道:“還有旁人也說過這兩位是磨鏡麽?”


  嬤嬤和戴權齊聲道:“有。”


  王太監急道:“蘇嬤嬤說,白沙和紅葉才是一對兒,不與碧雪相幹。紅葉生日正趕上替皇太後發喪,白沙還想法兒替她弄了碗長壽麵呢,擱了香油和雞蛋。”


  薛蟠道:“你別著急,可能有人誤導了你,再說死了個宮女對你們而言也算不上什麽事。通常情況下,兩個人談戀愛是很容易被圍觀群眾看出來的。尤其後宮裏頭磨鏡不少,她們沒必要使勁兒遮掩。所以咱們得問問,秋雲姑姑和其他人,以及蘇嬤嬤,各自基於什麽樣的原因,認為紅葉在跟碧雪或是白沙相好。”他忽然覺得有點兒詭異:大張旗鼓調查三位已死宮女當中哪兩位是戀人關係。


  王太監有點兒不以為然:“這個有何要緊。”


  薛蟠正色道:“貧僧一直相信,後宮裏頭必有很多擅長利用人心之輩。幕後大魔王要在周淑妃宮裏弄個死士,就得先挑人選。像紫煙那般性格是非常合適的。”


  王太監與嬤嬤互視一眼道:“紫煙極老實,如何會合適?”


  “老實則不被防備。內向則不擅長發泄情緒、隻能積累。稍加引導容易走極端,也就是玉石俱焚。”薛蟠定定的說,“白沙之死也要查。貧僧懷疑有人故意將紫煙逼入絕望之境。如果方便,我想看看紫煙的遺物。”


  嬤嬤忙說:“老奴這就收拾出來。”


  戴權幹脆與她同去,順帶查問那幾位八卦群眾怎麽判斷出紅葉的相好。


  下午,戴權和那位嬤嬤又來了。帶來了特別多的東西。除了刺客紫煙的,還有蘇嬤嬤的。因為蘇嬤嬤已經死了。


  凡事皆怕當麵對質。紅葉與碧雪是一對兒,在宮中許多人知道。總有人冷不丁看見她倆含情脈脈的對視,或是無人角落抱在一處。紅葉生日那天,替她弄來長壽麵的是碧雪,白沙不過幫了個忙。白沙會染病,卻是因為被人誣告說管事嬤嬤壞話。誣告之人正是蘇嬤嬤。蘇嬤嬤見上頭在仔仔細細的查如此小事,已猜到在劫難逃。一麵假扮辯解自己不過是弄錯了,一麵磕頭大哭求主子明察。戴權等人皆以為她怕死,故此沒有防備。沒想到她趁哭趴在地上之機,偷偷服了毒.藥。


  薛蟠聽罷好不嗟惋:“人命啊!又是一條人命。她們既不把別人的性命當回事,也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母親懷胎十月生下孩子來,一口一口養大,何等艱難。多少人拚死掙紮著想生存。”


  戴權依然不解:“紅葉碧雪皆已死,讓人誤以為紅葉與白沙……有何用?”


  “不是讓人誤以為,是讓去調查的王公公誤以為,也就是讓以淑妃娘娘為代表的官方誤以為。若公開查出碧雪殉情,則她也算死得明白。”薛蟠看著戴權和嬤嬤兩張茫然不解的臉,忽覺沒什麽好說的。“橫豎蘇嬤嬤的目的是讓紫煙眼睜睜看著每個好朋友皆死如草芥且不清不楚,以最大限度激發出她的恨意。”


  因查看二人的物件。一個大男人,看兩個女人的私物,有點兒不好意思。


  這位紫煙的刺繡極工,每件衣裳帕子枕套兒都堪稱藝術品。然而薛蟠很快從裏頭尋出了一件不同的。


  那是個肚兜,在紫煙和蘇嬤嬤的兩堆肚兜中極其惹眼。因為畫風不同。其餘皆是什麽蓮花鯉魚啊五蝙流雲啊孔雀牡丹之類的,通俗流行款。那一隻卻繡了幅風景。綠樹棲雙燕,小亭綴野花。


  遂拿起這東西細琢磨:“怎麽覺得很詩意?”


  戴權道:“確有古詩之意境。”


  薛蟠命人將東西送給林小姐。“問她能不能聯想到什麽古人名句。”戴權與嬤嬤皆瞄了他好幾眼,薛蟠裝沒留意。


  不多會子,林黛玉派人回話,說像是白居易的《錢塘湖春行》。


  薛蟠“靠”了一聲:“宮中磨鏡數量這麽多的麽?”


  那嬤嬤茫然。戴權微驚:“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裏白沙堤。”


  薛蟠點頭:“同組四位配了兩對。白沙紫煙也是情侶。那貧僧可以斷定了,蘇嬤嬤亦是。同類易通。她多大歲數了?”


  戴權道:“今年三十八歲。”


  “……才三十八你們就好意思叫人家嬤嬤?詢問早年與蘇嬤嬤熟悉之人,找出她的相好來。”薛蟠捏了捏拳頭,“貧僧有預感,這是一條能摸到大瓜的粗藤。”


  戴權遂出言告辭。薛蟠腦子忽然犯抽,將淑妃那嬤嬤請到隔壁耳房,詢問道:“貧僧有一事不明。平白無故的,你們周姑娘如何會將貧僧與林小姐想到一處去?”


  嬤嬤掩口笑道:“林小姐進宮那天,聽聞我們姑娘敬慕師父的詩才,特特顯擺了手上一串師父給的舊佛珠。”


  “那是貧僧心緒不寧,強逼著她帶上的。既提起貧僧,自然而然聯想起來。沒什麽啊。”


  嬤嬤瞥著他:“沒什麽?”


  “能有什麽?”


  “師父謝我們姑娘謝得隆重。敢問師父是林小姐的什麽人?何以謝成天大的恩情?師父既然久不作詩,林小姐吩咐你寫你便得寫?”


  “事實上林大人吩咐貧僧也得寫。”


  “也罷也罷。”嬤嬤含笑道,“老奴回宮複命,師父自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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