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紅樓之逆賊薛蟠> 第五百二十四章

第五百二十四章

  揚州城郊的法海寺並不大, 平素香火也不旺盛。寄居寺內的李夫人素日深入簡出, 少有客人拜訪。今兒卻忽然來了位和尚, 身穿赤色袈裟, 臉上笑得像尊彌勒佛。要不是身後背著把長刀,主持大師都要以為他是別寺派來商議佛法大會的。


  婉太嬪身披素衣悠然烹茶,薛蟠笑容可掬合十行禮。


  也不管領路的和尚還沒出去,薛蟠直言道:“貧僧做夢都沒想到, 太嬪娘娘居然會愛上放印子~~錢、這種又冒風險又損陰德的買賣。您都不怕給十皇子招災麽?”驚得領路和尚跟兔子似的躥出去。


  婉太嬪眉心一動:“我不與十皇子相幹。”


  薛蟠假笑兩聲:“十皇子母親的真實姓氏, 人家忠順王府從一開始就清楚。您和段才人的交情又不是秘密。對了, 有件事您未必知道。十皇子的外祖母……額, 養外祖母, 是怎麽死的, 娘娘可查過沒有。”


  婉太嬪終於變臉:“你知道得不少。”


  薛蟠聳肩:“聞家偷了段家的女兒交給三太太養。養到九歲還是十歲,教她宮中規矩, 孩子極累。聞三太太心疼閨女, 不舍得她吃苦。聞家嫌三太太礙事, 把人家毒死了。然後小姑娘老老實實學彈琴學規矩, 為成為皇帝的小老婆而奮鬥。誰知聞大人貪墨錢財太過, 致使黃河決堤。天子震怒, 朝廷查辦, 聞家倒台。沒了官宦出身,姑娘正可以依著養母的心願逃出生天。奈何聞家已經把她給洗腦了, 最終還是輾轉送入宮門——就是如今的阮貴人、十皇子之母。然後宮中的聞嬤嬤施計讓你發現她是段小姐堂妹, 拖你下水。算計了別人十幾年, 翻手被算計的感覺怎麽樣?”


  婉太嬪聽愣了。半晌咬牙道:“明徽郡主告訴你的?”


  “嗯。貧僧昨天去看望林海大人,郡主心腹嬤嬤拉貧僧到廊下偷偷說的。太嬪娘娘若不信,可以去查查聞三太太。應該還有她跟前的奴仆活著。被毒死之人,屍骨上多半也有痕跡。”


  婉太嬪點頭:“多謝郡主。”


  “所以,太嬪娘娘可不可以慈悲為懷,介紹下印子錢是怎麽回事?”


  婉太嬪淡然道:“我並不曾放印子錢。”


  “哦,你攛掇別人放。”


  正說著,水開了。婉太嬪慢慢的沏茶,口中道:“那些太太奶奶們各有各的難處。或是娘家弟弟敗家,得靠姐姐接濟;或是丈夫無心經營卻死要麵子,家中入不敷出;或是早先的不如自己的閨蜜嫁得富貴,成天炫耀衣料首飾。我不過是個出主意的,事兒還不是她們自己做。”


  嗬嗬,你的攛掇水平,豬都能被你哄上樹。薛蟠托著腮幫子:“您老夠狠的,一把撈住許多人的短處。想把水攪渾了,過後也插一腳?”


  婉太嬪微笑道:“師父隻管胡亂猜測。”


  “你說你要那麽多錢幹嘛?十皇子又當不上太子。”


  婉太嬪正吃茶呢,聞言手一抖——這和尚神棍名頭響徹江南。前幾日剛從錦衣衛得到消息,他隨口說已死多年的孔尚任大人乃文曲星下界。投胎誤了時辰,以至於亂了命數、沒能留下傳世佳作。“誰能當太子。”


  “不知道。”薛蟠悶悶的說,“再有,貧僧想不通你為何要去惹林小姐。你要是不惹她,郡主壓根不會查你。”


  婉太嬪驚愕一瞬,苦笑道:“郡主好本事,這麽快便查著了。”


  “嗬嗬。所以說你還沒了解宮外人群的能力和習慣。”裘小姐跟王海棠打聽消息的方式太過直白,臉上寫著“上司命令、迫不得已”。那姑娘已被王海棠收走了心,婉太嬪還毫不知情。


  “你且說說。”


  薛蟠聳肩:“深宮杳杳,不獅子搏兔就會遇到扮豬吃老虎。宮外則不是。人有惰性。即使身懷十二分本事,若目標的防禦能力隻有二分,她們便僅使出二分半本事、多半分都懶得使。然哄騙小馬太太之人忘記了,她身邊還站著並不幼稚的丫鬟婆子。仆婦中長舌者眾。太太被人耍了是多有趣的新聞?恨不能說給全世界聽。”他擺擺手指頭,“郭良誌可是蕭四虎的師叔。”


  婉太嬪神色複雜,顯見壓根沒想過這條傳播途徑。出宮一年有餘,她還是沒習慣宮外有許多大嘴巴。薛蟠暗暗比了個“V”:不疑心裘小姐就好,讓她繼續身在曹營心在漢。沉思片刻婉太嬪道:“如此說來,是郡主將靶子移去了杜小姐身上?”


  薛蟠啞然失笑,忽覺逗這老太太挺好玩的。“您再說一遍?靶子?誰射箭?馬太太?她有那個本事?且不說夠不夠得著,她望得見杜萱麽?要不您嚐試製造個機會讓她倆相見?小馬在鬆江圍著杜萱轉盡人皆知,奴才們早都說漏嘴好幾回了,馬太太隻是終於回過神而已。”


  婉太嬪有點泄氣,她還真沒法算計這種篩子似的後宅。衛氏糊塗,外人能攛掇、丫鬟婆子也能。奈何自打上回的啞巴仆婦是刺客,馬家再不收人。


  薛蟠在旁瞄著她:“提醒下,約好不能給小馬送女人。再說,你有本事找出個比杜萱更漂亮的來,貧僧服你。”


  婉太嬪無奈道:“我沒那個本事,杜小姐豔冠江南。郡主還有話沒有。”


  “想跟你要個名單,怕有漏網之魚。核對無誤後她就不再找你麻煩了。但如果你還放印子錢,知府衙門會找你麻煩。”


  “她如何待林小姐那麽好?”


  “你如何待段小姐那麽好?”


  婉太嬪無語。明徽郡主的信譽她倒放心,再說此事本為自己先動的手。稍作權衡,賣掉那些太太奶奶們也屬於無奈之舉。


  乃喊了個嬤嬤上前。她大方得緊。非但把放印子錢的人頭給交代了,甚至說了她們何故想撈錢。居然有幾位是因為朋友們都做了,她們也跟著做、好玩兒。薛蟠也不客氣,現場鋪開人家的文房四寶寫記錄,寫完還拿給嬤嬤看記錯了沒有。


  嬤嬤道:“可用老奴簽字畫押?”


  “不用。”薛蟠道,“這就是個臨時的。”手腳麻利收入懷中,行禮告辭。


  回到林府,薛蟠把記錄呈給徽姨,道:“借您抄錄。”


  徽姨一麵看一麵問:“原稿你想作甚?”


  “拿到金陵交給畢千戶。”薛蟠道,“元清那老牛鼻子還沒走呢。您覺得她會不會把這玩意帶回京城呈老聖人禦覽?我故意使婉太嬪的紙墨,還蹭了點兒案上的香灰。”


  “還有呢?”


  薛蟠擠擠眼。


  不多時徽姨看完,老仆抄錄一份。


  待他老人家站起來,薛蟠便坐了他的椅子,重新取張箋子筆走龍蛇。老仆在旁瞧上兩眼,忍不住咧嘴而笑。


  那上頭寫著:

  本文件來源:婉太嬪。狀態:假死。住所:揚州法海寺。


  一式多份,抄送:許二太太、王大奶奶、金老太太、陳四太太……


  徽姨好奇,走過去看了看,直搖頭:“哪有這般掀底的。”


  薛蟠又在抄送欄的許二太太名字上打勾,後頭抄出其放印子錢的原委:大太太嫁妝豐厚,此女羨慕不已。


  徽姨道:“不抄全套?”


  “她們都新近才放印子錢,還沒來得及逼死人命。且多半受了婉太嬪攛掇,難保有腦子犯迷糊的。若全麵公開,有幾位怕是得懸梁自盡。再說,我才不信婉太嬪本人沒做。”薛蟠嚷嚷道,“徽姨,借點人手幫忙唄。”


  徽姨點頭,喊來幾位與他同抄。俗話說眾人拾柴火焰高。很快抄完,厚厚的一摞。


  薛蟠得意道:“管保從今往後法海寺要沒香火了。”


  這名單當然不是機密,必飛快在整個江南的官商女眷中傳播開去。即使惹婉太嬪不起,也不會再有太太奶奶送上門供她忽悠。徽姨忽然覺得用不著王熙鳳出什麽主意了,小和尚這招已夠讓單子上之人無力翻身。


  當天下午,林府駛出了兩輛小馬車,每輛車上坐著一位體麵的嬤嬤。二人手裏各持一張單子,單子上列了些太太奶奶的名字和住址。每派出去一份東西,便在名單上打個勾。


  許二太太是第一個收到的,見狀腿都軟了,結巴著問:“郡主娘娘這……這是何意?”


  嬤嬤皮笑肉不笑道:“提醒諸位,婉太嬪把你們賣了。”行個禮便走。


  許二太太癱倒在地。丫鬟婆子將她攙扶起來,呆坐案頭許多,猛然站起身:“備車,去林府求見郡主。”


  嬤嬤們送名單的工夫,薛蟠已快馬趕回金陵。過家門而不入,直奔畢千戶那兒告狀。


  畢得閑聽罷,當場收起記錄原稿,命人給元清道長傳消息。


  另一頭,王熙鳳前後腳收到海棠姐的書信和徽姨的鴿子,拍案罵了半日難聽話。因想,既是人多,境況不同,沒有一招通用的。乃給揚州回信索要詳情。


  兩天後,揚州飛去第二隻鴿子。許二太太收到警告當天便上郡主跟前求饒了,詳詳細細供出經過和主謀。除了躲在法海寺挑事兒的婉太嬪,還有一位老太太和兩位太太在主持。


  賈小茂才剛半歲多,開始學爬,一步離不得娘;故此王熙鳳忙得緊。她想著:那群蝦兵蟹將,嚇都能嚇死她們;再說也沒那麽些工夫挨個兒收拾。凡放印子錢的皆因貪財。既如此,就讓她們放出去的本錢不許收回,夠肉疼半輩子的。隻對付三位主謀便好。


  那位老太太的丈夫乃揚州本地大儒。家中原來富裕,隻是跟鐵公雞似的一毛不拔,自詡君子樂貧、有古人之風。老太太憋屈了大半輩子,偷偷拿梯己放印子錢。


  王熙鳳一瞧,這種得把老頭也算在裏頭。遂給金陵寫信,托薛家放風聲出去。就說,印子錢是大儒本人放的。出門道貌岸然,轉回身借奴才的名頭迫害百姓。被官府察覺到、派人去問,當場賴是老太太做的。如今正威逼老太太幫他頂罪呢。


  薛蟠收信直齜牙:因賈璉沒機會勾搭混賬老婆,王熙鳳坑人的潛力之前並沒激發,這會子倒使了出來。遂批讓熊貓會即刻照辦。


  熊貓會做事最講究一個快字,半天工夫大街小巷傳遍,連大儒學生的學生都有所耳聞。


  此事他們家兒媳婦本是幫凶。聞聽公公在打聽,眼珠子滴溜溜亂轉。等丈夫回來,她素臉無妝、麵如土色,說話聲音都打顫。乃將丈夫請到裏屋,雙膝跪倒,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說老太太逼迫她如此這般,聲音還挺大。這些話本來就不說給丈夫聽的,而是說給門簾外仆婦們聽的。她的心腹丫鬟趁機傳揚出去,半個時辰不到大儒便知道了。


  背上這麽離譜的冤枉,大儒正有氣無處撒呢。忽聞是老太太丟了口黑鍋給他,霎時雞飛狗跳、人仰馬翻。第二天老太太便病了,家中事務交給兒媳婦處置。大儒隻管自己的麵子,何嚐肯在乎老太太的麵子?竟然抹著眼淚將老太太放印子錢的賬目給幾位學生看。學生們這才知道,事兒當真是師母所為。義憤填膺、當即傳了出去。老太太再也沒法子外出見人。


  其餘兩位太太,一位是娘家兄弟好賭兼好嫖、偏她又極其溺愛不肯委屈了他,另一位闔府上下皆好使錢、家底兒已快被掏空,病急亂投醫。


  王熙鳳覺得後頭那位雖也犯了大錯,稱得上情有可原。橫豎徽姨少不得一通警告,便放過她。早晚她們家有資金鏈斷裂的日子,老老少少必定隻抱怨她一個、絕不會怪自己的。


  前一位就好辦了。放出去的本金務必保證她半個字兒收不回去;再雇位有手段的粉頭勾搭上她娘家兄弟,兼配上位模樣不賴且出手闊綽的情敵。越是沒本事的紈絝越愛吹大氣。這位娘家兄弟壓根用不著人攛掇,自己便跟人家比上了。情敵送了金手鐲、他便送玉的;情敵買了明朝的古物,他便買唐朝的;情敵請粉頭五十兩的酒宴,他便請一百兩的。


  沒比幾日,姐姐上回給的錢已精光,他重新去討。粉頭告訴過他,他姐姐是個大財主、在外頭放印子錢威風八麵。姐姐若不給,他便嚷嚷著要告訴姐夫。這位太太好懸沒讓他氣死,一壁哭一壁罵。哭罵完了,還是得給他幾樣值錢的東西讓他當掉。


  敲詐這種事一旦開了頭,便如同無底洞。非但沒完沒了,還會越來越多。等姐姐屋中值錢的物什統統進了當鋪,兄弟終究還是會將事兒揭出去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