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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二章

  八月十五, 中秋團圓。歐陽三郎和小裘都陪著牛犢上柳家過節去。薛蟠命人替這小東西預備了條新狗繩,今兒已帶上了。他們前腳剛到, 法靜後腳便溜達來。說有位大叔極喜歡牛犢,想幫它做秋衣,貧僧帶它過去量量尺寸。和尚們領牛犢出去玩兒本是尋常事,歐陽也沒在意。


  法靜和牛犢回到薛家,薛蟠帶著它上畢得閑處送節禮。仆人大叔最喜歡牛犢, 看見它便抱了過去。新狗繩的脖項處繡著七個齊齊整整的館閣體字:我很乖我不咬人。仆人大叔直笑。


  薛蟠咧咧嘴:“我說, 您老能不能待會兒再稀罕它,先把節禮收了。”


  仆人大叔笑道:“多謝師父,煩勞幫我拿到廚房去。”說著自己抱起狗兒往廚房走。


  薛蟠認命的重新拎起東西, 畢得閑笑容滿麵。


  來到廚房將節禮擱在案頭, 薛蟠看著仆人大叔輕聲道:“那七個字後頭有小口袋,可以放點兒小東西。”


  仆人大叔見其神色古怪, 且靠著脖子處放東西豈不硌的慌?便伸手去摸。果然有一層薄薄的口袋, 裏頭仿佛藏了紙條。忙取出來,是兩張。


  他看紙條的工夫, 薛蟠開始拆捆節禮的繩子, 將什麽月餅啊桂花糕啊一件件的擺開。薛家廚下幫忙宰好了隻鴨子處理幹淨,預備讓他們中午燒桂花鴨, 薛蟠再清洗一回。仆人大叔捏著紙條走到他跟前,眼睛通紅且睜得滾圓。一張紙條上寫著:他今兒淘氣, 不許給他肉吃。字跡可謂久違, 大叔依然認得。另一張紙條是薛蟠的字:眼看二十五歲的人了, 您老要不要幫他取個大名兒。


  薛蟠無聲“噓”了一下。“這鴨子肥,得去掉些油,不然可能會膩。搓鹽貧僧不會,您老自己搓。桂花前院後院都有,我就沒拿來。新鮮摘下來的更好。”


  仆人大叔強壓下淚意:“後頭我來處置,師父洗完就罷。”


  薛蟠衝小牛犢齜了齜牙:“你今兒淘氣,不給你肉吃!”牛犢“汪”了一聲。仆人大叔瞬間掉下淚來,將它抱在懷內。牛犢趕忙哼哼唧唧的撒嬌。


  一時洗完鴨子掛好,薛蟠掰開仆人大叔的手掌,從中抽走自己寫的那張;留下的另一張仆人大叔藏入懷內。


  “行了。”薛蟠道,“貧僧得回去了,廚房裏頭您自己忙活。小牛犢子,改天再來看叔公。”


  仆人大叔深吸兩口氣:他這會子才明白為何自己是牛犢的叔公。“再待會兒,我給他吃點肉。”


  “哎哎,他爹說了今兒不給肉的。”


  “他爹不給,叔公給。”仆人大叔徑直走向案板,拿起幾根精瘦精瘦的排骨開始剁。


  “臥槽!”薛蟠望天。“哪有這種浪費法,您老太過分了。二郎神的哮天犬都沒這麽奢侈。”


  仆人大叔不搭理他,剁好排骨、將牛犢抱上旁邊的長案,怔怔的看它大快朵頤。看著看著,淚如雨下。薛蟠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回到書房,薛蟠攤手:“老畢,咱們倆都失寵了,大叔滿心都是那條小狗崽子。”


  畢得閑淡然道:“有你什麽事。”


  “你知道他喂小家夥吃什麽?排骨啊排骨!那玩意紅燒了多香。哎,排骨很貴的,你不心疼啊。”


  “不心疼。”畢得閑道,“我是當官的,不怕沒人送禮。”


  “靠!你什麽時候無恥到了這份上。”


  畢得閑微露笑意。


  一時牛犢吃飽了,戀戀不舍跟和尚回去。仆人大叔比它還不舍,直送到大門口。


  法靜去柳家還狗,順帶告訴歐陽這小子已吃飽了新鮮排骨。


  歐陽擼著毛茸茸的腦袋道:“不是說了不給肉的麽。”


  法靜道:“長輩喜歡,還顧得了那麽些?再說它哪天不淘氣。”


  歐陽笑了:“得空我想見見那位大叔,多謝他這麽喜歡牛犢。”


  “大叔也頗想見牛犢他爹。”法靜道,“不過你總得帶點兒禮吧。你們家菜地還有能見人的東西麽?”


  歐陽扶額——還真沒有,連菠菜都讓狗崽兒給禍害得不成樣子。


  縱是團圓之節,亦有不少人流連花街柳巷。天上人間照常排演中秋晚會,老黑照常靠牆而立。


  他既仍在此處盤桓,泄露密函內容之事大抵沒敢上報主子。果然,隱瞞什麽的、有一就有二。薛蟠來自後世,深知話題必引發熱度。但凡有人好奇詢問,不論粉頭、護院、廚子,悉數跟人家說實話:那是慶王府的殺手頭子,因跟東家打賭、追求老鴇子。慶王、殺手、打賭和追求都是爆點,天上人間的生意都比平日好了幾分,還有不少人是特意來瞧老黑的。老黑也不怕尷尬,任憑圍觀。


  一時台上說笑話兒,老黑巋然不動。老鴇子看了他幾眼,端著個空茶盞子走過去道:“黑大爺,人不是東西,不能一成不變。你得對旁的人和事有反應。”說著敲了兩下盞子,喊人替她斟半盞茶,又敲兩下。“你瞧,縱然是物件,裝了茶水和沒裝,聲音也不一樣。人家說話兒,你得聽啊。”


  老黑道:“我聽見了。”


  “左耳進右耳出,聽見了與沒聽見有何兩樣?”老鴇子吃了口茶。“上頭的笑話你是真心覺得不好笑,還是壓根沒聽。”


  老黑默然片刻:“我聽著甚無趣。”


  老鴇子點頭:“你對什麽感興趣。琴棋書畫、花鳥蟲魚、骨牌遊戲。或是唱戲、蹴鞠、做木工活。人總得有個心頭好。哪怕你喜歡玩陀螺、竹蜻蜓呢。不然,還是個人麽?”


  這回沉默了許久,老黑道:“我不可有心頭好。”


  老鴇子挑眉:“你來這兒是奉了主子之命吧。回去問問你主子,差事還辦不辦。若辦,就得有喜好。不是裝的,是真的。”


  “我不知自己喜好。”


  “這個容易。”老鴇子道,“每樣都試試,總能尋著。”


  老黑又默然。老鴇子含笑瞧了他幾眼,端著茶走開。好歹打了這麽些日子的交道,她極明白。對這位絕不能激將,隻能一條一條給他框死。東家前兒說,若想法子把他撬離慶王府,自己加薪三成、年終獎翻倍。


  打從次日開始,老鴇子便拉著老黑試驗興趣愛好。從修盆景、打算盤開始,每件都讓老黑嚐試。一麵觀察其神色、看喜歡不。隻第二天便發現,老黑在廚房很是得心應手。刀工快且上手便能將胡蘿卜切成細絲。力氣也大,顛勺什麽的不是問題。看師傅擱了多少鹽,他學做時也能擱那麽多、不鹹不淡。老鴇子拍手笑道:“妥了妥了!這個便是愛好之一。”接著試別的。


  隨即天上人間閉門歇業三天。一天團建、一天秋遊、一天放假。老鴇子邀老黑同去。


  天上人間全體員工於巳時正之前匯集於城南門外。女人不化妝不戴首飾,發式極簡。老鴇子腦後編了一條又粗又長的麻花辮。各組的組長拿著名冊點名,點到一半薛東家和盧大掌櫃也都到了。乃步行去不遠處的一個小莊子。不論男女老少,悉數換上運動服。管事的也給老黑發了一套。這玩意不知是哪國的衣裳,穿上人人都同一個傻樣。


  團建展開。各種遊戲輪著玩兒,老黑每樣都沒聽說過。本以為比賽的事兒他占便宜,起初跑什麽圓板托圓球也表現突出。隨後二人三腿接力,薛蟠特意分派他搭檔一位老頭兒,二人配合那叫一個差。然後勇闖地雷陣,老黑蒙眼睛、一個小姑娘指揮。巨人的腳步,每隊都男女老少皆有。二十幾個遊戲下來,老黑再怎麽想端著也端不住,臉上不知何時已笑成二傻子,撒歡兒玩了一整日。


  第二天秋遊,大夥兒依然是滿身運動服,每人都穿著抓地虎的快靴。到城郊找了個沒名氣的小土丘,山丘下管事給每人發一雙灰色手套。說經過多次試驗,這種最經髒。遂開始爬山、抓魚、野炊。老黑和薛蟠各打了兩隻山兔,引得同事們歡呼雀躍。


  吃完午飯,眾人稍作休息。年紀小的姑娘小子們開始提問,習慣性先找老鴇子。起初問花是什麽花、果是什麽果,老黑都能幫著回答;接著就開始問為什麽了。老鴇子道:“凡想知道為什麽,去問東家。”便領著他們湊到薛蟠身邊。老黑自然跟著。科普這種事薛蟠早已是熟手。知道的說得惟妙惟肖,不知道的引導他們自己猜想琢磨。


  一時有個小姑娘想聽外洋故事,薛蟠挑了個後世的動畫電影馬達加斯加。身處野外、四周是小夥伴、故事主題是自由與冒險,簡直不能更合適。老黑有點兒疑心這故事是說給自己聽的,偏從頭到尾沒人瞧過他一眼,不論薛蟠還是老鴇子。


  當晚大夥兒在金陵城最貴的一家酒樓吃宴席。薛蟠照例說了些蠱惑人心的雞湯,老黑隻聽見他從頭到尾都在宣揚金錢萬能。最後老鴇子挑頭喊口號:“發財萬歲~~自由萬歲~~”滿堂跟著歡呼,聲動九霄。


  散席時,老黑滿心以為有人會來跟自己談談,仍舊沒誰搭理他。倒是幾位要緊管事樂嗬嗬的逢人就問,這兩日可開心麽?有位也順帶問了老黑。老黑誠實道:“甚是開心。”管事道:“開心就好。”


  天上人間放假那天,鴿舍收到張子非發來的鴿信。她有日子沒送消息了,大夥兒默認泉州那邊進展不太順利。


  事兒確有些波折。


  永嘉郡主極喜歡泉州,且早已習慣了那邊的水土飲食。因孫謙要調任應天府尹,她便說老爺先行一步、我過些日子帶祥哥兒搬去鬆江。唐姑娘等人早已幫她預備好了說辭,孫謙歡歡喜喜上任去了。送走男人後,永嘉告訴眾人自己不預備離開,先頭那些話不過是哄騙孫謙的。


  可唐姑娘等有心去鬆江大幹一場,韓老頭也惦記顧芝敏,豈能就這麽算了?幾個人反複試探,發現永嘉還想著等顧芝雋回來套他的話。唐姑娘略施小計,永嘉郡主終於相信顧四有死無生,鬱鬱寡歡。


  張子非無意間提起韓氏已生了個兒子,讓韓先生給侄兒取名。韓先生喜不自禁,成日窩在書房裏翻書。永嘉遂知老韓過些日子必定會走。取義忠親王留下的東西需要“赤鬆居士”筆跡。既然顧芝雋已沒了,韓家叔侄和顧芝敏也算一絲希望。遂答應了弄假成真、搬去鬆江府。隻是悄悄跟唐姑娘說,不欲讓祥哥兒見到韓氏所生的嬰孩。唐姑娘正色道:“主子,那孩子姓韓,祥哥兒也是孫家子弟。顧七爺業已成親,早晚能續顧家香火。”永嘉悵然,也無可奈何。


  泉州眾人已經在收拾行裝了,預計九月中旬動身。會留下兩個人看屋子,以備去鎮江祭拜乳母嬤嬤的三位回來、或是顧芝雋僥幸逃生,好有個聯絡。因路途遙遠且不太平,武藝高強之輩得跟著保護郡主,留下的是兩個性情機敏的文人。


  張子非假裝接到東家書信,滿臉的啼笑皆非,直呈給永嘉。信中說,泉州去鎮江的三位,因某兄弟惹下的桃花債而困於綠林人之手,一直軟禁揚州沒離開過。皇孫不在,何大人不敢做主,問郡主如何處置。


  永嘉愕然:“寡婦、綠林人?這……這不是胡鬧麽?”


  韓先生接過書信看罷,微笑道:“如此倒好。揚州近,就讓他們等咱們過去吧。”


  一位老儒道:“綠林人竟有如此本事麽?”


  韓先生成竹在胸:“有。”不然何公公豈能死得那麽爽利?老夫的銀子並未白使。“綠林興旺,於咱們欽犯是好事。早先咱們寸步難行,如今連個寡婦都能玩弄錦衣衛、官員和王府細作於股掌之間。有錢萬事好辦。”


  唐姑娘愁道:“咱們也算不得有錢人。”


  韓先生洋洋自得:“顧小七勉強能算半個有錢人。”


  他的意思是鬆江府早晚必日進鬥金,他養子身為知府師爺也早晚發財。話聽在永嘉郡主耳中,霎時猜測是不是顧芝敏手中亦藏著什麽?眼神亮了一下。自此對搬遷之事上心幾分。


  張子非已做好安排,待他們離開後半個來月,打發人扮作新任知府老爺的親戚強買這宅子、將留守之人趕出去。到時候兩位書生唯有趕赴鬆江與主子會合這一條路。顧芝雋所隨商隊年底方能抵達,相迎者唯有惡犬。


  隻是唐姑娘不得工夫帶唐二夫人去祖墳,唯有捎上她同行。好在她如今的模樣旁人已認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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