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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一幹人才剛把陶瑛送走轉回金陵城, 出事了。


  賈雨村和畢得閑都打發人來薛家來找不明和尚,讓他快些趕去府衙。昨晚出了樁命案, 死者亡於詛咒。薛蟠聽了門子大叔那兒的留言, 嘴角抽搐幾下,就在門房取紙筆寫下兩個大字:柯南。


  小朱問道:“這是何意?”


  “護身符。”薛蟠一本正經道, “專破詛咒殺人使的。”


  及到了府衙,兩個熟悉的捕頭竟幹脆等在門口,見他來了趕忙迎上前來。才剛說兩句話, 劈頭又看見一個熟人:梅公子的暗戀者, 趙生。


  薛蟠望天:“捕頭大哥,你們不打算告訴我你們賈大人書房裏坐著容嬪娘娘她弟吧。”


  捕頭苦笑:“正是。”


  “那閣老杜禹的孫女在不在。”


  兩位捕頭互視幾眼,大驚:“那是杜大人的孫女?”


  “是……”薛蟠有點兒絕望, 有氣無力道, “還拉扯上了誰, 一並說來。”


  “還有端王府三爺。”薛蟠罵了聲國罵。捕頭接著說, “暄三爺是來湊熱鬧的。聽聞慶王世子也已得了消息, 八成也會……”薛蟠跟了句國罵。


  說話間趙生已走上前作揖。薛蟠道:“別費這些事了。先告訴我死的是誰, 跟誰什麽關係。”


  趙生苦笑道:“晚生先跟師父說說經過。”


  原來近日杜萱顧念祖四處踢館。梅公子一直跟著,沒事就尋顧念祖的麻煩, 每回都反被顧念祖奚落,竟成了小醜一般的人物兒。五天前,他們從一家賭坊踢館出來, 遇上一個衣著模樣古怪的老頭, 圍著幾人轉了三個圈, 搖頭離去。


  趙生正要細細描述那老頭的樣貌,薛蟠擺手:“不用說了,我已明白了。”都是貧僧玩剩下的。


  趙生與捕頭齊驚喜:“師父認得?”“師父知道?”


  哎!封建迷信的古代。“人都來齊了沒?”


  捕頭道:“陶總兵那兒還得來個人。”


  “額?與他什麽瓜葛?”


  “死者是軍中一位將軍。”


  “我去!”薛蟠望天,已篤定鬧事者顧念祖也。要是顧之明在老陶處做事且被他收服,今兒肯定是兄弟倆一唱一和演話劇。


  幾個人匆匆走入書房。隻見當中那把椅子是空的,腳踏子還放著呢,大抵方才有人坐過。主座上隻有賈雨村;客座上首司徒暄,接下來是梅公子、杜萱和顧念祖。看來是司徒暄把小梅從中間趕下來的。眾人相見行禮。薛蟠跟司徒暄確認了個眼神,憐憫的看了看顧念祖,徑直坐去賈雨村下首。趙生的座位在客座最末。有個模樣平平神色端正的丫鬟利索倒茶。


  吃了口茶潤嗓子,薛蟠笑眯眯向杜萱道:“杜爺嚇著沒?”


  杜萱麵白如紙,嘴上還強撐著:“杜爺何許人也,又不是沒見過死人。”


  “牛!”薛蟠豎起大拇指,“杜爺渾身是膽、神鬼不懼,端的一條赳赳好漢!”杜萱橫了他一眼。


  趙生道:“那位樣貌奇詭的老者,不明師父仿佛認得。”


  眾人俱驚喜:“果真?”顧念祖含笑吃茶。


  薛蟠笑道:“凡扯上‘奇詭’二字,多半是裝扮出來的。真正的高手丟進人群裏找不著。大夥兒放心。金陵城風水陣勢與別處不同,詛咒無用。不論那人怎麽死的,橫豎不與詛咒相幹。幹脆等總兵府來了人一道議論吧。”顧念祖臉上笑意消失。


  趙生與梅公子遠遠的對視一眼道:“今兒死的是員大將,卻不知總兵府會派何人過來。”


  “額?多大的官兒?”


  賈雨村臉色有點難看。“從三品遊擊將軍王大人,先頭那位王總兵的侄子。”


  薛蟠挑眉:“那他為何沒跟去天津?”


  “這個就不知道了。”賈雨村道,“聽聞王將軍近日不大管事。”


  “陶總兵軍規甚嚴,不許兵將賭博的。”薛蟠看了眼杜萱等人,“你們這個踢館小隊一直都在賭坊混吧。他這是明著不把老陶當回事?”


  趙生道:“他委實在賭博。陶總兵將之閑置了。”


  “哦。”


  趙生又問:“不明師父猜,陶家會來哪位?”


  “還能哪位?”薛蟠攤手,“四將軍陶嘯唄。”


  趙生與梅小哥又互視一眼。倒是賈雨村道:“不是該來位孫輩的少將軍麽?”


  薛蟠解釋道:“這不尷不尬的身份,各位將軍又極忙,換做別家大抵就派事少輩低的少將軍來了。可陶家的少將軍們都有正經事要做,獨陶嘯掛著空銜遊手好閑。”


  除了司徒暄滿座皆失望。薛蟠心中好笑,想來他們都打了勾搭年輕人的主意。


  正說著,外頭有人通報,果真是陶嘯來了。


  趙生遂開始講述經過。


  四天前,他們幾個在一處賭坊踢館。人家已有準備,非但請了個手段高明的賭手,還請了位形容猥瑣的道士作法。誰知連杜萱都沒出場,顧念祖便已橫掃那賭手。賭坊少爺性情莽撞,早早埋伏下一群打手,拔出兵刃想殺人滅口。方才看熱鬧的賭客眨眼做鳥獸散,獨餘一人坐在賭桌上瞧熱鬧,便是王將軍。


  杜萱身邊帶著護衛,擊敗些打手易如反掌,不多時便隻聽見滿地“哎呦”聲。賭坊少爺顏麵皆無,有氣沒處撒,破口大罵那賭手是廢物。賭手羞愧難當,掩麵背過身去。少爺不依不饒,衝著人家背影越罵越狠厲。那猥瑣道士聽不下去,出言相勸。賭坊少爺火了,又趕上他手提著劍,隨手便一劍捅過去。猥瑣道士毫無防備,被捅了個正著。滿場驚呆,連顧念祖都回不過神來。


  這道士圓睜雙眼道:“好、好、好!不想貧道臨了是如此結果。”隻見他帶著劍緩緩蹲下身子,蘸著自己的血畫了個古怪的咒符,念了段咒語。伸手指了賭坊東家、少爺父子倆,又指那賭手,又指著杜萱、顧念祖和梅小哥,最末還指了看熱鬧的王將軍。乃哈哈大笑兩聲,“貧道已施下血咒,爾等隻管等死。”遂氣絕身亡。


  眾人皆嚇得厲害。趙生打發人到衙門報案。賭坊少爺呆愣愣的悉數招供,當即被關押入牢獄。


  不曾想次日那賭手便醉酒跌入昆明池溺亡,前天賭坊少爺被同牢房關押之囚徒三拳打死於獄中。今兒一早又得了消息,王將軍昨晚無緣無故暴斃,就在他自家的書房。梅公子嚇得魂飛魄散,杜萱也少不得害怕,倒是顧念祖泰然自若。


  薛蟠聽罷沉思良久,拱手道:“陶四將軍看呢?”


  陶嘯道:“這些辛苦費神之事自然是你這小輩做。”聽見“小輩”二字,滿屋子人神色各異。


  趙生道:“符咒我已繪下來了。”說著便要從懷內取出。


  “不與那個相幹。”薛蟠擺擺手,扭頭問賈雨村道,“那個賭坊東家還沒死?”


  賈雨村道:“活著,人就在衙門裏。”


  “道士的屍首?”


  “安置於停屍房。”


  薛蟠起身道:“貧僧去看看。杜爺你去不去?”


  杜萱還沒來得及說話,她身後一個媳婦子道:“我們姑娘豈能去看什麽屍首。”


  “真不去?”


  梅公子皺眉:“師父攛掇杜姑娘看屍首作甚。”


  薛蟠道:“杜爺早已決意不當淑女賢婦,自然得做些準備、讓自己活的更明白些。看仵作驗屍是增長見識的一部分。聽我們這些人分析情形也說不定也能幫你打開新世界大門。”


  媳婦子微慍道:“我們姑娘如何不淑女?”


  杜萱道:“我天生就不是淑女,也不想做。你不必替我胡言亂語。”媳婦子有些著急,又不敢吭聲,垂了頭。杜萱咬咬嘴唇站起來,“我去。”


  薛蟠點頭,朝賈雨村合十。賈雨村遂前頭領路。梅公子遲疑半晌,終咬牙跟了上去。


  來到停屍房,賈雨村喊仵作上前回話。驗屍結果與趙生等所說無異。杜萱離得遠遠的。薛蟠端詳了屍首許久,轉身道:“煩勞請位有本事的大夫來,看看此人可曾染下什麽病症。”


  陶嘯道:“你如何做想。”


  薛蟠道:“詛咒肯定是扯淡的。既然有了這個大前提,順著往下推就行。”


  顧念祖忽然問:“師父如何篤定詛咒不真?”


  “經驗。”


  顧念祖無言以對。


  “已經死了的四個人裏麵,最值得殺的便是王將軍。貧僧先做幾種假設。一是這道士與王將軍之死無關,不過臨死前嚇唬人罷了。有人順水推舟,借此名頭殺人。二是此事從頭到尾皆為有人想殺王將軍備下的圈套。那麽有兩個人是幕後黑手必須買通的:道士和賭坊少爺。賭坊少爺可能被滅口,煩勞賈大人細細審問打死他的那個凶犯,再查查凶犯家裏有沒有忽然多出很多錢。道士當場丟了性命,可能是身患絕症、以命替家人換錢。還有一種可能,我先不說。”


  杜萱本來被屍首嚇得冷汗淋漓,聽了這通話,不覺思忖起來。半晌她忽然說:“這道士挨了那麽重的一刀,竟還有力氣畫咒符?”


  薛蟠扭頭看了看她,豎起大拇指:“杜爺找到關節點了。怎麽想到的?”


  杜萱本有幾分遲疑不定,聞言信心驟然膨脹,道:“我看過鬥毆殺人。是四皇子手下一位大哥動的手。那人片刻即死。”


  話音剛落,陶嘯鼓起掌來。“好個機靈丫頭。”


  杜萱膽子愈發大了,道:“該不會他與賭坊少爺本是在演戲吧,其實傷得並不厲害。”


  趙生道:“可他已死在跟前。”


  杜萱登時答道:“他也是後來被滅口的。”說罷飛快的看了陶嘯和薛蟠各一眼。


  薛蟠問道:“當時屍首可曾挪動過?你們可曾離開過?”


  趙生思忖道:“不曾。隻有個打手說杜小姐嚇得厲害,扯了塊門簾子將屍首蓋住。”


  薛蟠道:“那便是障眼法了。他們原先的計策是,道士身上綁個血袋子,賭坊少爺使的劍上亦有機關。劍戳破血袋子,道士假死,而後屍首憑空失蹤。不曾想幕後之人好不狠厲,命人暗中下手將道士真的捅死。”


  賈雨村捋著胡須問道:“如此說來,他們想殺的隻王將軍一個?”


  薛蟠點頭:“賭手是個幌子。”


  趙生忙說:“那小梅已無險了?”


  “人家又不傻,無緣無故去動容嬪的弟弟。”薛蟠看看杜萱,“同理杜爺。”眼角瞥見顧念祖,臉色那叫一個難看,心中暗笑。


  賈雨村當即命從獄中提殺賭坊少爺之人過來。等了半日,兩個捕頭急匆匆跑來喊道:“老爺,不好,那人死了!”


  賈雨村急道:“怎麽回事!”


  “剛死。”捕頭道,“中了淬毒的飛鏢,人都是熱的。凶手隻比我們先到一步。方才獄中無人探監,隻自己人曾巡個兩圈牢。”


  眾人麵麵相覷。薛蟠與陶嘯都知道是怎麽回事,都不方便戳穿。又是杜萱先說:“既這麽著,反倒坐實了滅口。”


  薛蟠道:“理論上是這樣的。可咱們還拿不到證據。”


  陶嘯抱著胳膊走到道士屍首前,仔細查看了傷口,又問賭坊少爺的屍首。仵作指了指旁邊白布遮蓋處。


  杜萱驚到:“原來那個也是死人!”薛蟠露出八顆牙齒的假笑,沒言語。杜萱知道自己又外行了,癟癟嘴。


  陶嘯並未揭開賭坊少爺身上白布,隻打量了幾眼,篤定道:“杜姑娘沒猜錯。”


  薛蟠翻翻眼皮子:“分明是貧僧先猜到的。”


  “人家先說出來的。你一個出家人跟小姑娘搶什麽功勞。”


  “行行你是長輩你說了算。”


  杜萱的精神頭一下子足了。“陶四將軍!你怎麽知道的?”


  “道士矮,賭坊少爺高他許多。”陶嘯道,“故此賭坊少爺若捅他心窩,當從上斜往下捅。而道士身上的傷口卻是平插的。”


  話音剛落,仵作撫掌道:“我竟沒想到!”


  杜萱眨眨眼:“……這個您是怎麽瞧出來的?”


  陶嘯含笑道:“你離得那麽遠,自然看不明白。不如走近些,我們教你。”


  杜萱咬了咬牙,小步小步的挪近道士屍首跟前。陶嘯朝仵作拱拱手:“煩勞先生教導於她。”


  薛蟠在旁大聲嘀咕:“陶四將軍算是懶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不知跟誰學的。”


  杜萱看了他二人兩眼,轉身朝仵作拱手。仵作歡喜不已,忙不迭介紹起來。司徒暄也興致盎然,走到仵作身邊細聽。賈雨村長出了一口氣,不禁低誦了聲佛。


  偏這會子有人來報:慶王世子到了。


  司徒暄撫掌大笑:“看熱鬧來遲了也看不著好戲!”


  薛蟠點頭:“可知天道酬勤誠不我欺。”


  眾人看看陶嘯,不禁大笑。獨顧念祖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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