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全書第一顏控賈寶玉得知柳師傅有個模樣俊美的弟弟, 便求著要見。
柳湘芝乃是錦衣衛的老人了,頭一回相見便知賈寶玉心性純善。然薛蟠在江南說的那番預言, 柳湘芝記得清清楚楚, 早早打定主意不讓柳湘蓮跟姓賈的搭上邊。故此他極為矛盾。又怕弟弟如預言般遇上什麽尤三姐,又覺得會不會徒弟和弟弟命中注定要交上朋友。乃猛然想到賈珍。
找不見哥哥的那些日子, 柳湘蓮又急又怕膽戰心驚,漸漸都快絕望了才盼到他哥回家。柳湘芝起先什麽都沒說,過後才告訴兄弟:自己因為串戲、被貴女瞧上了, 遭人綁票勒索貴女。柳湘蓮恨屋及烏也不喜歡戲了。遂成日習武, 想著日後若還有此事、好助兄長一臂之力。過幾日就是賈珍的二七,早已死得透透的。如此,柳湘蓮也不再串戲、也沒人帶什麽尤三姐去聽他串戲。再說, 縱然二人再見, 自己必攔阻湘蓮不許他胡亂定親。榮國府依然勢大, 賈寶玉的哥哥姐夫皆前途無量。
思來想去, 兄弟認得賈寶玉也沒什麽不好。隻是隔壁賈珍還沒下葬, 離寧榮街遠些好。遂答應明日領他二人出去相見。
回家後柳湘芝告訴他弟弟, 說自己那個小徒弟獨自習武好不無聊。弟弟終究年少些,明兒你幫我勸勸那小子, 哄他好生習武。
柳湘蓮以為他哥是讓自己去勸學,道:“人家愛學便學,勸來何用。”
柳湘芝道:“此事本是他伯父托付劉大叔、劉大叔托我幫個忙。赦老爺給的束脩也高, 總得對得起人情和銀子。再說, 兩代榮國公皆沙場猛將, 其子弟落到文弱不堪,我替國公爺惋惜。”
柳湘蓮這才答應。
次日,柳湘蓮先把他弟領到街口,進榮國府將寶玉帶出來。寶玉瞧柳二哥比柳師傅還俊俏,極喜歡,當即拉著柳湘蓮不撒手。柳湘蓮立誌娶妻要娶絕色,顯見亦是個顏控。見寶玉模樣子可愛,亦十分喜歡。柳湘芝帶他們逛廟會去。
因賈珍暴斃,寧榮二府皆有些喪氣,寶玉也懨懨的。今兒出來玩耍,可算痛快了一回。遂歡歡喜喜瞧熱鬧。廟會裏有幾個人打把勢賣藝,舞刀弄槍、吞火把鑽火圈。二柳和寶玉也去圍觀。
忽聽身後有個人說:“有什麽好看的!這都是二百五,你大哥眨眼就把他們團滅秒殺。看的這些人連二百五都不是,個個皆手無縛雞之力的外行。”這話說得既猖狂又刻薄,還打倒一片,眾人不禁扭頭看去。
隻見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穿著灰色粗布衫子,腳上卻踏著上好的牛筋底牛皮戰靴,腰間別著一把彈弓。臉膛黝黑、雙眼鋥亮。他手裏拉著個孩子,十來歲,穿著與他哥哥同款的灰布衫子,腳下是粉底小朝靴。臉兒卻白生生的,眼巴巴瞧著人群裏頭、想進去。柳湘芝登時知道他倆必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
又聽那少年說:“想看演武,回去哥哥演給你瞧。甭搭理這些銀樣鑞槍頭。”
話音剛落,賣藝的不高興了,指著他道:“那位小哥,你不看就不看,何必說這些難聽話。”
少年道:“二弟你看,人人都不愛聽真話。我說他們二百五他們就惱。”
賣藝的冷笑道:“既是小哥有本事,不如進來比比?”
那孩子忙低聲說:“大哥,算了。”
少年嘻嘻一笑:“小爺這會子不得空。等著,我先送兄弟回家再來。”
賣藝的笑看向眾人道:“你們信他還會回來麽?”
人群裏頭有幾個閑漢大喊:“不信!小哥,你若是條漢子,這就跟人家比試比試!”
少年擺手道:“這會子真不成。隻略等等,橫豎我家也不算遠。”
那孩子拽著哥哥的手晃了兩下,低聲道:“為何要先送我回去?”
少年擠擠眼:“怕大娘發現我領你亂跑。她也罷了,回頭小娘非念叨死我。”
孩子嘟嘴:“出都出來了!”
賣藝的道:“不過略比試比試罷了。不耽誤小哥功夫。”
閑漢們起哄架秧子:“比試比試!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少年掃了他們一眼:“少吵吵!小爺不中激將法。我兄弟小,回頭有人把他拐跑了呢?”
孩子立時喊:“我才不會被人拐跑!”
柳湘芝早已打量了許久少年腰上的彈弓,乃開口道:“小哥,我替你看著你兄弟如何?”
少年抬目望了他幾眼,又看了看賈寶玉和柳湘蓮。賈寶玉興致勃勃,柳湘蓮神色蔑然。又扭頭看看自家兄弟,有些猶豫。這孩子低聲道:“那個小哥兒跟我歲數差不多大,那個小哥哥跟大哥歲數差不多大。我瞧他們都麵善。”
少年彎腰把腦袋湊到兄弟跟前道:“說好了,打完就回去。”孩子點頭似雞啄米。他又看了柳湘芝幾眼道,“這位大哥,你莫怪。我無端瞧著你不大踏實,偏瞧你這兩個兄弟極踏實。他倆必是好人,你卻未必。”
柳湘芝含笑道:“既如此,令弟交給舍弟看著如何?”
柳湘蓮登時把臉拉得老長。“大哥,他既瞧咱們不上便罷了。”
柳湘芝抱著胳膊悠然道:“他眼神不錯。你哥哥性子狡猾,你們倆卻實在。你看著那小娃娃莫讓他人拐跑了。”
孩子又嚷嚷:“我又不傻!不過片刻功夫哪兒就會被人拐跑!”
旁邊有個閑漢道:“小娃娃,打架打多久可不好說。萬一你哥哥打得高興把你忘了呢?”
“才不會!”孩子道,“我哥哥說了團滅秒殺他們,我哥哥從不說大話。”賣藝的愈發怒了,嚷嚷著他們哥倆不比劃就別想走。
少年滿麵得意,朝柳湘蓮作揖道:“這位朋友顯見也是會武的,可否拜托幫我照看會子兄弟。”
柳湘蓮哼道:“我是看我哥哥的顏麵。”
“無礙,我也是看我兄弟的顏麵。”
遂安排孩子站在柳湘蓮和賈寶玉中間。賈寶玉瞧那孩子粉團兒似的煞是可愛,忙拉了他的手。少年轉身走向賣藝的。孩子看幾個高矮胖瘦不等的男人將他哥哥團團圍住,眼睛驟然睜大,不覺抓緊了寶玉的手。閑漢們齊聲喝彩,大夥兒屏息凝神等著瞧好戲。
隻見這少年道:“我先跟各位解釋解釋。方才我出言不遜,實乃因為我們哥倆是偷偷從家裏溜出來的,恐怕回去遲了受大人嘮叨。兄弟想進來瞧熱鬧,我心下著急,才說得難聽了些。雖是實情,委實無禮,我給諸位道個歉。”乃作了個團揖。
柳湘芝他們身邊有個閑漢笑道:“這小子太欠揍了。”柳湘芝含笑點頭。
卻聽少年又說:“因急著打完架好回去,故此我不會給諸位麵子,速戰速決,還望大家見諒。”又作了個團揖。
一個賣藝的喊道:“少廢話!上手!”衝上前便是一拳。
少年輕輕閃身避開,腳尖踢出去,正中那人膝蓋。那人撲通栽倒在地。又有兩個人的拳頭同時到了。少年稍稍後退,雙手抓住他倆的拳頭稍微一對,兩隻拳頭撞上了。他自己縱身躍起,兩腳同時踢中了那二位的膕窩。遂又倒下兩個。須臾功夫幾個賣藝的悉數倒地。少年並未吹牛,當真是團滅秒殺。圍觀閑人拍手叫好轟聲如雷。
少年威風凜凜朝外圈再作了個團揖還沒來得及說話,忽聽有人喊:“瑛小爺!你這是做什麽?”少年神色大變。隨即又有個人喊:“寶兄弟?”前頭那位又喊:“小主子!”
寶玉一瞧,兩個峨冠博帶的書生正從人圈外頭走進來,當中一個正是他準大姐夫林皖。少年此時已麵如土色,苦著臉迎上去,朝另外那位儒生打躬作揖:“孫大哥,行行好,選擇性失明一次行不?你今兒沒出門、沒看見我們哥倆。”
那儒生似笑非笑瞧瞧他又瞧瞧那孩子:“偷偷領小主子出門?就你們倆?不怕出事?”
“哎呀就逛個廟會!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還是天子腳下,哪兒有那麽容易出事。”
那孩子也掙脫寶玉的手跑上前,急急的說:“孫大哥!不與大哥相幹,是我想出來玩兒的。”
孫大哥皺眉道:“那也當多帶幾個人才是。”
少年嘀咕道:“成日身後跟著一大串人,糖葫蘆似的,行動都有人說於禮不合,還玩什麽呀!”
那頭林皖也朝寶玉招手,寶玉也跑了過來,還順手拉著柳湘蓮。柳湘芝悠然負手跟在他倆身後。
林皖看了看柳家兄弟微微皺眉:“寶兄弟,你也沒帶著人?”
寶玉忙說:“這是我柳師傅和他兄弟,他們二人皆萬夫莫敵,比小子們強出去十二分。”
林皖朝二柳作揖:“煩勞二位了。”二柳還禮。林皖向朋友道,“罷了,小孩子都是這麽個性子。”乃指道,“這是我小舅子寶玉。寶玉,這位先生姓孫名溧,也是你們金陵人氏。”
孫溧笑道:“什麽先生不先生,都把我叫老了。小主子,我送你回去吧。”
孩子顯見失望,垂頭喪氣的“嗯”了一聲。少年忙說:“孫大哥,出都出來了,不如你再領我們玩兒會子?”
孫溧哼道:“想的美。你們也玩夠了,還不家去?”
孩子小聲嘟囔:“才一小會兒。”
寶玉眼珠子轉了轉:“大姐夫,今兒難得遇上也算有緣,不如咱們幾個一道逛逛。你們這麽多大人,還有柳師傅柳二哥,這位瑛大哥也非等閑之輩。縱遇上宵小惡人咱們也不怕。”孩子眼睛登時亮了。雖不言語,隻祈求的看著孫溧。
孫溧有些為難。倒是林皖道:“難得小孩子高興。”寶玉和那孩子齊聲歡呼。孫溧隻得答應。
既有了同齡人,寶玉不覺將柳湘蓮撇下,先同孩子說話。乃問他名字年齡。孩子比寶玉大一歲,看了眼他哥道:“我叫……蕭昀。”他哥咧嘴一笑,孫溧、林皖、柳湘芝皆神色複雜。
那頭瑛小爺也走到同齡人柳湘蓮身邊道:“我覺得你像有兩把刷子,改日比劃比劃?”柳湘蓮方才瞧他好身手,亦有些手癢,登時答應。
孫溧替瑛小爺向賣藝的賠了不是,還給了他們幾個錢。一夥人出圈閑逛去了。
他們才剛離開,人群中便有人說:“方才出來打架的那位便是忠順王爺的外室子名叫蕭瑛,如今王爺兩口子為了要不要給他入宗譜的事兒鬧得不可開交,隻差沒打上金鑾殿。那小的想必就是楊氏王妃所生的小世子。看意思人家哥倆挺好啊。”
另一個說:“小世子自稱姓蕭,不知會不會把他親娘氣死。”
再一個道:“另外那個穿秋香色的孩子仿佛是榮國府的寶二爺。”
又一個道:“那寶二爺不是才剛死了堂兄麽?他倒逛的高興。”
“正是,我就住在寧榮街左近。過兩日便是珍大老爺二七。”
“哎呀聽說這位死得極古怪,竟是從窯子回來死的。”
眾人便開始議論賈珍之死。
兩日後,賈珍二七。賈寶玉少不得過去寧國府。馮紫英竟也來了,拜祭過了賈珍就跟寶玉套話,問他偶遇蕭家哥倆的經過。沒過多久繕國府的石光珠也來了,也跟寶玉探聽逛廟會的熱鬧。
另一頭太子和慶王世子等人紛紛請忠順小世子赴宴,都打聽他和陶瑛偷偷溜出門的事兒。
合著後來他哥和柳湘蓮還是打了一架。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打完有點惺惺相惜。事後孫溧替陶瑛頂了事,說是自己領著兩位小爺閑逛。王妃派人數落了他一頓,王爺卻給了不小的一筆賞賜。
殊不知當日那群圍觀嚼舌頭的閑漢裏頭,有好幾個都是忠順王府派去的。
柳湘芝的上峰卻是大喜。如今柳湘蓮與陶瑛、賈寶玉與小世子皆成了小夥伴,柳湘芝也混了個臉熟。
沒過幾日,柳湘芝在陶瑛跟前露了一手,陶瑛追著他比武。比完二人一道吃酒。眼看陶瑛已經半醉,柳湘芝便打聽其養父蕭四虎。
陶瑛晃悠著說:“旁人都以為我爹暗戀我娘才幫著養我。實話告訴你。我爹暗戀的不是我娘,是我爹。我爹一輩子都是一個人,連個相好的姘頭都沒有。我爹竟大老婆小老婆一大群。”又說,“我就是個意外。不知什麽鬼女人給我爹下藥,讓我娘撞上了。我娘訂了親的!柳大哥我告訴你,幸虧我想的開,不然憋都得憋死。”
柳湘芝這會子已大略腦補出了瑛小爺的身份。這些日子錦衣衛上下都在查陶瑛究竟是不是忠順王爺親生,看來是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