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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像謝嬌嬌這樣的人物, 熊貓會各位當家已商議過了。暫且不惹她,等諸位少東家悉數回京再說。


  我不就山,山來就我。才剛從高淳縣出差回來第三天,薛蟠忽然收到謝嬌嬌下的帖子, 邀他到莫愁遐思相見。滿金陵都知道那是薛家的鋪子。薛蟠齜牙:怕貧僧沒有安全感咋滴。遂穿了身極正式的袈裟,依約前往。


  謝嬌嬌形容明豔,光輝奪目。見薛蟠進來稍怔一瞬, 失笑道:“不明師父這是怎麽的了?平素倒是沒見你穿袈裟。”


  薛蟠淡定合十誦佛:“為了避嫌。袈裟比尋常僧衣醒目。”


  “避什麽嫌?”


  “孤男寡女之嫌。”薛蟠一本正經道, “吃醋的男人乃世間第二可怕的生物。”


  謝嬌嬌好笑道:“那第一可怕的是?”


  “吃醋的女人。”


  謝嬌嬌大笑。“師父放心, 奴家還沒缺男人到打和尚主意之境。”


  “貧僧本來就不是為了防著謝娘子。”薛蟠耷拉著眉眼, “慶二爺占有欲那麽強。”


  謝嬌嬌眼神沉了沉,微笑道:“奴家不與他什麽相幹。”


  “哦,懂了。你們不是尋常粉頭和客戶的關係。”薛蟠麵無表情道,“不然謝娘子就該說, 慶二爺早被我迷的七葷八素,我看上了什麽他都買。”


  謝嬌嬌淡然道:“隨師父怎麽說。”


  “好吧。其實貧僧也沒興趣刺探別人隱私。”薛蟠正色道,“謝娘子約貧僧想必有事。”


  謝嬌嬌嫣然一笑:“沒事不能約師父?”


  “不該。咱們兩家是對手, 要約也該你們東家約。”薛蟠飛快的看了謝嬌嬌一眼,“如果謝娘子想跳槽, 貧僧多謝, 廟小裝不下大菩薩。”


  謝嬌嬌傷心道:“不明師父瞧不上奴家麽?”


  “不是。”薛蟠認真的說, “有一說一。謝娘子你真的比我們家所有的姑娘都漂亮。天上人間重視每一位姑娘。你若來了, 我們整個企業文化……額, 我們整個樓子的氣氛都會改變。一花獨放不是春, 萬紫千紅春滿園。雖沒有謝娘子這樣的頂端優勢,但天上人間整體比會鴦閣整體賺錢。”


  謝嬌嬌看了他半日,歎道:“師父把話說到這份上,奴家已沒話可說。”


  “阿彌陀佛。”


  謝嬌嬌乃正色道:“奴家今兒求見師父,乃是有件事想托師父幫忙。”


  “謝娘子請說。”


  “師父可否先答應奴家?”


  “當然不能。”


  謝嬌嬌又滿麵傷心,薛蟠毫不理會。半晌,謝嬌嬌斂容道:“我想殺個人,不明師父可知何處能尋到綠林人物。”


  薛蟠看著她笑了:“謝娘子開玩笑吧。這種門路你會比貧僧少?都是千年的狐狸,裝什麽聊齋。”


  “哎呀,我真沒有。”


  “哦。”薛蟠翻翻眼皮子。“沒有就沒有吧。貧僧也沒有。”


  謝嬌嬌一歎,抱怨道:“師父這樣的男人真不好對付。”


  “難不成謝娘子以為能用對付客戶的招數對付同行?”


  “罷了。”謝嬌嬌正色道,“我想跟師父打聽前幾日師父雇的那位大俠。”說著從懷內取出一張銀票。“都是千年的狐狸,就不裝聊齋了。”


  薛蟠心裏“咯噔”了一聲。高淳縣兩個目標都解決得毫無難度,不可能有人察覺。可他一回來就被十三教育了。做得太明顯,知情者極容易將死者與當年的周生案聯係起來。周家除了那個管事機敏些之外,周老爺周太太都是頗好套話的主兒。


  萬幸的是,因薛家想清理門戶,特通過“好漢”告知周家可以少花一筆錢。為免節外生枝,這單生意熊貓會是隱藏了名頭去交易的,故此周家並不知道“好漢”是誰、下回怎麽找他們。畢竟死了個朝廷命官。府尹賈雨村懈怠不理,錦衣衛親自來查也說的過去。執法斷案不在其職權範圍,隻想拿住周薛兩家的短處罷了。


  薛蟠遂站起來行了個禮:“請謝娘子體諒。商家以信立足,貧僧答應了人家不說的。”


  謝嬌嬌納罕道:“他不想再做買賣?何故瞞著?”


  “是貧僧造了口業。”薛蟠道,“他這活兒做的太不聰明,貧僧諷刺……建議了幾句。那位大俠覺得貧僧所言有理,如今已換了地方攬生意。”


  謝嬌嬌看了他幾眼:“不明師父是故意的吧。”


  薛蟠假笑:“怎麽會。”


  “綠林中人氣性大。你誠心諷刺得他下不來台,他自己亦覺得顏麵無光,才離開的。”


  薛蟠攤手:“麵對不了自己的黑曆史哪能怪貧僧。再說,貧僧也是沒法子。那哥們嘴巴太大。”


  謝嬌嬌譏誚道:“不明師父是怕了麽?”


  “是啊!”薛蟠長歎道,“怎麽可能不怕。謝娘子既然問起他,想必慶二爺已知道了。”


  謝嬌嬌眼神微動,嘴角帶了絲笑意:“說了慶二爺不與我相幹。”


  薛蟠再歎。“單就此事而言,謝娘子覺得最可怕的是什麽。”


  謝嬌嬌想了想道:“朝廷命官,給銀子就能殺。”


  薛蟠搖頭:“不是。”頓了頓,哀然道,“不論是貧僧這個出家人兼凶犯親戚,還是周家那樣的受害者家屬,還是謝娘子這樣無關看熱鬧的。我們所有人都對王大人之所為見怪不怪。當罪犯行得起賄時,父母官便放任其無事人般活著。直到受害者得到有權勢的親戚,官員又以無辜之人頂罪。這種事所有人都見怪不怪。”他忽肅然道,“倘若連慶二爺這樣的主兒也以為周生之案稀鬆平常,貧僧就要考慮移居外洋了。因為這個國家看不到希望。”


  謝嬌嬌愕然。半晌,強笑道:“師父想得倒遠。”


  薛蟠合十道:“惟願天子聖明,百姓安康。”


  謝嬌嬌見已套不出話來,遂出言告辭。


  薛蟠再次確定,錦衣衛之流目光之集中在官場和富裕人家。揚州熊貓會那種底層幫派完全處於他們的視線盲區。除非想利用。比如鹽幫可以用來行刺鹽課老爺。


  回到天上人間跟大夥兒商議。盧慧安聽罷思忖良久道:“於錦衣衛而言,眼下正是金陵城最亂之時。”


  “這些日子不都是嗎?”


  “非也。”盧慧安微笑,“現在才是。”乃正色道,“諸位少東家來金陵本為著買東西,兼尋出淩波水舫的通天門路。最初各懷小心思,不曾鬧出大動靜。郝連波失蹤後他們才互相聯絡試探。直到慶二爺請各家兄弟聽戲,捅破了郝家那層窗戶紙。而後少東家們日日忙著分貨,牌麵漸漸揭開在明處,膽子自然大起來。”


  薛蟠接口道:“而且他們開了這些日子的分贓大會,底牌已試探得差不多,該進入白熱化了。這個節骨眼上,為了能多得些好處,也沒有什麽不敢做的。人多手雜水又渾。若出點子什麽亂子,還真看不出最終受益者究竟是誰。”他皮笑肉不笑道,“咱們那個套路可以上演了?”


  盧慧安點頭:“可以了。拜托十三大哥。”


  十三咧嘴一笑:“這個容易。”又望著薛蟠道,“你一個和尚,哪裏來那麽多做賊的套路。”


  “佛曰,不可說。”


  當晚二更天,秦淮河上下歌舞升平,會鴦閣花魁謝嬌嬌堂屋中正坐著慶二爺。她這屋子本是套間。最外頭是個小堂屋,往內的穿堂乃平素待熟客之所,最裏頭才是臥室。門外和穿堂都有慶二爺帶來的護衛。


  一不留神謝嬌嬌與慶二爺又吵了起來,二人背對背的生悶氣。忽然,穿堂護衛大呼“走水了!”眾人大驚。慶二爺伸手去拉謝嬌嬌,偏護衛比他動作快,闖入堂屋擁著主子便往外跑。慶二爺大喊:“傻愣著作甚!快出去!”謝嬌嬌怔了一瞬,立時跟著跑了。


  幾個人出來後慶二爺跌足喊道:“快滅火!”兩個護衛返回屋內。


  謝嬌嬌問道:“是哪裏著火了?”


  方才守在穿堂的護衛道:“娘子裏屋。”謝嬌嬌眉頭一挑。


  會鴦閣的人還沒來得及弄明白出了何事,火已撲滅。護衛查看說是裏屋的燭台不知何故倒了,點燃了窗簾。謝嬌嬌詫然,半晌才說:“我那屋中的燭台擱在高幾上,與窗簾不相幹。”顯見是有人放火了。


  經過此番折騰,謝嬌嬌屋中煙霧繚繞,暫時是沒法子住人的。慶二爺正大光明命謝嬌嬌與他同回去自己的住處。謝嬌嬌遲疑片刻答應了。然她依然得掩著口鼻回到裏屋,取了幾件家常衣裳。慶二爺少不得打發手下往知府衙門報案,賈雨村親自領了十幾個捕頭衙役連夜過來勘察。


  走水乃大事,不多時整條秦淮河都知道了。


  太子和司徒暄分別在四更天前後打發人把薛大和尚鬧起來,問他可有想法。幸而司徒暄的人走的是後門,不然兩下裏撞上可就熱鬧了。


  薛蟠皆給了同樣的答複。“貧僧猜是慶二爺自己放的火。還有誰能在與他的護衛隻隔開半堵牆之處放火?弱智般的泡妞手段,貧僧都不稀罕評議他!”


  火自然是十三放的,想看看謝嬌嬌會將機密之物藏在哪兒。結果她返回裏屋時什麽也沒查看,拿了衣裳便走。


  這法子本是薛蟠上輩子看電視看來的,論理說不該不管用才對。故此幾個人想了許久也想不明白謝嬌嬌何故那般淡定。


  十三嘀咕:“上回揚州那個錦衣衛都是立時跑去查看了米缸。”


  細思良久,盧慧安肯定道:“她要緊之物必沒有放在會鴦閣。上回你們在京裏頭不是也遇到一個花魁娘子是錦衣衛麽?”


  “哎呀!”薛蟠拍案而起。京城花魁孫小娥的錢財皆藏於招商錢莊。


  盧慧安顧不得天氣寒冷親往招商錢莊查看。三更天左右,陶瑛奉女朋友之命回薛府報信:不出所料。今年三月謝嬌嬌便在招商錢莊開了戶頭,陸續存下錢財和古董珍玩。這位比孫小娥有錢多了!家財約莫有上百萬兩。因她的箱盒不少,盧大掌櫃今晚就在錢莊琢磨查看,不回來了。薛蟠盤算了下時間,孫小娥案發後消息傳到江南也差不多該三月了。看了謝娘子竟是得了孫小娥提醒才想起來將財產轉移到錢莊的。


  次日一早,盧慧安回來,告訴大夥兒:別的物件都查過了。隻有個帶鎖的小匣子,鎖頭非尋常之物,她打不開。陶嘯聞聽便說:“我看看。”眾人一愣。忠順王爺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笑了起來。


  因不知道客戶什麽時候會去查驗東西,盧慧安不敢將之取走,隻能煩請陶四將軍自己過去。忠順覺得有趣,也跟著。


  一時到了錢莊,陶嘯看了看那匣子,微笑道:“容易。”乃招手將陶瑛喊到身邊,從兒子頭上拔下一根長簪。陶瑛的頭發登時散下來。盧慧安瞧著他無故發笑,忠順也無故發笑。


  陶瑛看了看他倆:“笑什麽。”


  忠順翹著二郎腿道:“瑛兒倒是真像我。”


  “一點兒也不像。”盧慧安笑道,“這模樣極傻!”


  陶瑛皺皺鼻子:“爹說這簪子是傳家之寶,我日日都帶著呢。”


  陶嘯一麵擰開簪子一麵說:“委實是傳家之寶。”原來那簪子裏頭竟然藏著一根細長的金針。“這可是你爹走綠林時使的家夥。”


  “呦,爹啊,你真當過賊啊。”


  “那可不。”


  陶嘯三五下便撬開了鎖頭,匣子打開了,裏頭擱著一大摞銀票子。眾人才剛失望,外頭有人來報:張姑娘和法靜師父回來了。


  隻見張子非匆匆而入,望著盧慧安劈頭便說:“盧慧安!要不是看你的顏麵,我非把你那個二得祖墳冒煙的哥哥踹死不可!”


  盧慧安愣了:“怎麽了?”


  法靜在後頭道:“張大俠呀,消消氣嘛。再說,要不是盧二爺咱們也引不出那女人來。”乃向盧慧安道,“慧安道長,有個人你去認認,看認得不。”又看著陶嘯,“陶將軍,那人你也去認認。”再看忠順,“王爺,那個人你也去認認。”又看陶瑛,“陶小將軍……就不用了。還有姚大夫和……”


  張子非打斷道:“凡是若幹年前在京城呆過的都去認認。”


  陶嘯與忠順互視幾眼,齊聲大笑。陶嘯拍案道:“朱兒說起過數回法靜師父囉嗦,我們來了這些日子並沒怎麽相處。原來果真囉嗦!”


  盧慧安擺手道:“囉不囉嗦日後再說。張子非你來看看這些東西有沒有夾層。”


  張子非掃了眼她跟前的匣子:“這個就有。”又指一個食盒大小的箱子,“這個也有。”


  陶嘯怔了怔,又拍案而笑:“咱們這群人不做賊也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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