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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子 世上再無薛娘子

  李重茂的秘密和詛咒,我對旭輪選擇了隱瞞。


  坦白的說,已經走到這一步,所謂’不得好死’,我已看開。但凡是為了旭輪,便是要我即刻舍命,我也心甘情願。四十年了,我耳濡目染,冤死、慘死的人比比皆是。或報複或利用,我亦害過別人,終也有報應降在我身上,遲早罷了。


  數日後,太平府後堂,我在午膳前等到了崔湜。他一身風塵,衣著十分樸素,再無往日披紫高帽的權臣模樣。


  “嗬,看這水陸珍饈,美酒佳釀,該是公主待客所用,”,立在門口,崔湜笑道:“臣必是走錯了路。”


  我指自己身旁的錦席,道:“澄瀾快請入座。我乃一介婦人,與澄瀾皆為陛下之臣,你又何需在我麵前如此自謙?我可不敢當啊。你自華州一路仆仆趕回,請先用杯水酒解乏。”


  崔湜這才施施然入座,他並不碰酒菜,直白問我:“公主委派家臣專程等在春明門,難道隻為請我來此吃酒?公主,其實你不必多此虛禮,若有吩咐,便請直言吧!”


  我自飲一盞,而後笑說:“看來,澄瀾心裏都明白了?”


  崔湜道:“自然。公主雖謙稱’一介婦人’,可天下皆知,你今絕非尋常婦人。湜雖在華州,也已聽聞,陛下每日都宣公主入宮議政,或二人獨坐私語,甚至一個時辰亦是常事。如此一來,若說大唐的政令皆憑公主的喜惡,誰又會不信?湜本韋庶人黨羽,自陛下承製,湜被出為’華州刺史’,今除’太子詹事’,再回長安,這其中若說無公主力薦,我是不信的。這些年,湜與公主漸疏離,公主無故予湜這份恩典,豈有不求回報之理?”


  “二十年前,就在距此不遠的崇仁坊,”,我憶起二人的奇妙緣份,不自覺便微笑了:“你我在邸旅的樓梯上初顧,頷首見禮,後來在食肆,澄瀾好意邀我同席。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就此結下一段友誼。自入宦海,你趨利避害,依附權勢,我的確心有怨言,但我清楚你始終珍惜和我的友情,否則當初二張構陷高戩,你大可不必事先告知我。韋庶人自幹政,對陛下和我屢屢迫害,落進下石的小人比比皆是,你從未參與其中,我已感激不盡。宮城之內,向來缺少真心,這份情誼已是難能可貴。”


  “二十年了啊,真快,”,提及往事,崔湜亦感慨不已:“這朝堂,譬如立於懸崖之孤木,種種危險皆不可預知。月晚,我兩次以身試險,起起伏伏,已生退意。本料得此生將終於’華州刺史’,又豈料你。。。竟將我召回。太子詹事?嗬,賜我此職,難道是想讓我去相助太子?與你為敵?”


  我如實道:“若早知你心生退意,我萬不會找你回來趟渾水。實在是。。。因為崔滌,澄瀾,我非你不可。”


  “洸涫?九弟虛年雙十,”,崔湜十分不解:“且尚未出仕,何得教你如此在意?”


  我道:“唉,也許該’怪’你家這九郎生的太好!他模樣清俊,能言善辯,為人風趣,才經人引薦,便得太子青眼,二人往來款密,如今宮中誰人不知?”


  聞言,崔湜沉吟不語,很快又說:“我都明白了。你與太子貌似相安無事,可你權傾天下,太子他身為儲君怎會心安?暗中也少不得要部署一些奪權之計。洸涫既與太子相善,或會知其機密之事。我在東宮便是打聽不出什麽,也可從洸涫的口中問出來。”


  “正是。”


  興許是趕路餓了,崔湜什麽也不說,隻顧埋頭用膳,甚至不顧吃相,手下飛快不停。我耐心等著,少頃,見他終於放下了金箸。


  “我與洸涫手足情深,”,崔湜道:“我若問他,他必知無不言。年輕時一心向往朝堂,誓要位極人臣,看來,老天定是聽到了我的祈求,如今也不肯教我回頭!罷,我答應你。”


  有了他的承諾,東宮之內便無秘密可言,我大喜過望,他卻說朋友之間不必言謝。


  “我也想問你一件事,婉。。。婉兒的葬身之所你可知道?!”。他急切的問我。


  此情此景,若說他對她隻有攀附和利用,我斷然不信。可明白了他對她的心,我心裏卻生出說不出的滋味。


  我道:“現停屍青龍寺,陛下與我商議過,欲在鹹陽附近擇一風水寶地為其營建長眠福穴。”


  “唔。”


  崔湜複又吃喝,我也陪他對飲。漸漸的,他低下頭,忽抑製不住的哽咽。


  我柔聲勸慰:“澄瀾,逝者已矣,不可追回。”


  “我明白,我追不回,隻得抱憾終身。從前,我以為愛一個人,便該與她白首偕老,一輩子不離不棄。我怪過你,因為你殘忍的說這世上從無幸福可言。自認識她,了解她,愛上她,我終於明白。。。明白原來你竟是對的,幸福遙不可及!我隻能擁有她的一夕繾綣,每每醒來,發現隻是飲鴆止渴,我要的是朝朝暮暮!兩個人,談經論典,互相點評詩句,焚香手談,她正是我少年時曾憧憬的那道幻影,真真切切的被我遇到了,我怎麽可能放棄?!我知她不愛我,她心裏隻有先皇。我也知她利用我,要我陪宿韋氏,和緩韋氏對她的敵意,什麽名聲、道義,我統統都不在乎!我甘心情願做所有她要我做的事!可為什麽?她並非大奸大惡之徒,為什麽死的是她而我卻還活著!月晚,你可曾問過太子,為何非要殺她?!”


  萬幸崔湜隻是借酒意發泄情緒而非追問我要答案,否則我真不知該如何麵對他。


  那夜宮變,上官婉兒為亂軍所殺,罪名便是淫/亂宮闈,幹政弄權,隻是未經審判。還有人幸災樂禍,道李重俊率軍除佞時她便該死,現是多活了三年。當時李隆基也在場,他並未阻止。傳到後來,故事便變成’臨淄王下令誅殺上官氏’。


  隻是有些內/幕,崔湜並不知曉,甚至就連當事者李隆基也不知道自己其實被我利用了。而這件秘密,又使我身上又多了一份罪孽。我以為我將它忘了,可其實又怎麽能忘。


  “澄瀾,”,我為他斟酒:“清醒不如沉醉。你自己不是都明白了麽?一旦身陷權力之中,便很難全身而退。這是她的命。”


  崔湜痛飲數盞,忽似笑非笑的問我:“那麽你呢?為了權力,你又能舍棄什麽?”


  沉吟片刻,我淺笑:“舍得之事,都為上蒼注定,要給你,要拿走,你我凡人又豈能掌控?”


  九九重陽,宮中不設大宴,旭輪隻請了自己及我的子女們入宮,陪同賞菊、登高望遠。


  午時過後,風勢已弱,天氣晴暖,眾人紛紛離開大殿,來在庭院內,宮人擺置了一張張的胡床,供我們坐下歇腳。置身花海,俯首便可觸及柔嫩花瓣,好不愜意。


  稚子們借著花叢的掩護躲躲藏藏,不知何時便自身旁冒出來嚇人一跳,教人又好氣又好笑。他們靈動調皮如林中的鹿兒,每一個小小的人兒都是一份明日的希望。


  李隆基和李隆範正閑談騎射之事,旭輪很感興趣,饒有興致的聽著。華唯忠侍立一旁,李成義坐在我的下首。


  “哦,說到馬背起舞,前日得’豳州刺史’盧齊卿奏報,玉門關有一員守將,名張守珪者,便是個馬上功夫甚為了得之人,若稍加培養,日後可堪大用。”


  李隆基說著便看向了旭輪,態度恭敬,是想聽旭輪的意見。可隔著一段距離,旭輪看不清李隆基的表情變化,隻催李隆基繼續說。


  “這。。。”。李隆基遲疑:“兒是。。。陛下以為如何?”


  旭輪這才明白,他不慌不忙道:“看來你和盧刺史是一個心思啊,想把這張守珪調入京中?倒無不可,隻是,他的家世如何?”


  李隆基道:“陛下放心。其父張義福,曾為北衙的折衝都尉,張守珪長於洛陽,十五歲上被征去河西,戍守玉門關,今已十載。”


  “少年郎十載戍邊,不易啊,”,旭輪道:“可。”


  不遠處,薛崇簡、武崇敏正和李隆基的大妹李姮談笑風生。李成器和花婉爭執著什麽一路走來。


  我笑說:“成器年已而立,還要同他妹妹吵嘴呢。”


  旭輪其實根本看不出那兩人是誰,隻順著我的話說:“哦?我倒想問問他兄妹二人為何事而爭。”


  華唯忠將二人請到了近處,旭輪詢問成器,花婉搶話道:“阿兄他笑話我癡迷佛法!”


  我問李成器:“佛理勸人向善,便是癡迷也無不妥,總不是行惡。你為何笑話花婉?”


  成器道:“姑母可知大安國寺的僧人和和?”


  我道:“自然。花婉與萬鈞成婚後數年不見身孕,去歲,鄭家有人請了那和和去講經。和和對花婉說,若能奉絹三千匹,必賜二位金童。不過二月,花婉便查出有孕。”


  “不錯,”,旭輪也道:“前幾日不是又診出了喜脈?豈不應驗?”


  花婉很是高興:“阿耶說的對,正因如此,我便想要敬顏表妹和唐子明也去見一見那位僧人。哼,阿兄卻笑話我是癡迷!”


  李隆基和隆範瞥著尷尬難處的成器,暗暗發笑。李成義也頗為同情的看著大哥。


  旭輪假裝責備成器,又對花婉說:“你這主意很好,該要顏兒和子明試一試。”


  花婉連連點頭,我對旭輪說:“其實,父母子女間的所謂緣份,都是命中注定的。敬顏若願去佛門求子,我不阻攔,她若無意,我也不會勸她。”


  一向愛說笑的李隆業正來到近前,他玩笑道:“姑母倒是隨和,恐子明急於子嗣之事,莫說三千匹,三萬也是舍得的,怕隻怕他積蓄不足,倒要來問姑母和武大人借呢!總是為求金孫,姑母這借了他,怕是也不用還的吧?”


  眾人善意哄笑,崇敏輕捶隆業,隆業故作吃痛不已,大叫’手下留情’。


  李隆基道:“武表妹之美清麗絕俗,唐子明愛之不及,千事萬事都是依著她的。此事隻看表妹之意。”


  一個中人手持一物近前,道:“回事。”


  旭輪道:“講。”


  “是,延州來信,乃公主家書,知公主在此,遂托送宮中。”


  “唔。”


  明明距那中人最近的是花婉,李成義卻大步流星,親手拿住了書信,急急的遞給我。


  “必是薛表妹呈給姑母的問安手書,請姑母展閱!”


  愛而不得,可僅僅是看到她的書信,可以了解她的近況,對他來說已是莫大滿足。


  我也想讓成義盡快知道書信的內容,三兩下拆開布囊,拿出一卷帛書,入目第一行,’婿豆盧光祚哀啟太平長公主敬悉吾妻’,我腦中一聲轟鳴,隨即又覺得整個世界安靜的可怕。我不敢再看下去,死死的攥著帛書,如有千斤之重。


  眾人紛紛察覺不妙,薛崇簡和崇敏二兄弟一步衝過來,崇敏焦急問道:“阿娘您怎麽了!信中所言何事?!”


  我脖子似被人掐住了,明明張著嘴,卻什麽也說不出。李成義再也忍耐不得,伸手便來搶,匆匆看罷,反應同我如出一轍,不敢信,也不願信。花婉湊在一旁也看了信,瞬間驚愕非常。


  這一番小小的騷動,旭輪能大致看到每個人的舉動,卻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問了一聲,花婉急忙附耳回答,旭輪大驚失色。


  因聽說有來自延州的書信,武攸暨和敬顏也從遠處聚來。見李成義淚如雨下,武攸暨和敬顏便也明白了,待親眼看過書信,武攸暨已是老淚縱橫。


  我如失魂一般,半天也不說話。敬顏一壁請李隆範和崇敏扶住武攸暨一壁趕過來安慰我,可她自己也正傷心慟哭。


  敬顏蹲在我麵前,輕輕揉搓我冰冷的雙手,小聲的連連喚我。我的眼淚終於緩緩垂下,我想說話,卻仍說不出,隻能憑借手勢,讓武攸暨把手裏的書信遞給我。


  邪氣攻衷。


  醫而不及。


  美玉褫顏。


  崇敏嗚嗚哭著,李隆業撫著他的肩悄聲寬慰。


  薛崇簡垂首拭淚,低聲勸我:“節哀吧,阿妹畢竟。。。回不來了。”


  “啊!”


  似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哭出這一聲,我衝無辜的薛崇簡大罵:“憑何要我節哀!她是你的妹妹!香兒她。。。那麽小,一天一天,我看著她長大,她是我的心頭肉啊!可這書信,卻告訴我她已。。。你讓我如何能接受!”


  旭輪伸來手臂,緊緊的握住了我的手:“我們。。。縱難感同身受,可香兒必不想你因她的離開而如此悲痛!”


  “我做不到!”,我搖頭:“你不記得嗎?她和你是同一天的嘉辰!她才二十四歲!她的孩子猶是懵懂幼童,沒有了母親,他該怎麽辦!我是發過誓的,要給她一世的安康喜樂!天啊,為何要如此對我!我的香兒,她是那麽善良,為何偏偏會是她。。。我不信!我不信!”


  她是我對一個苦難女人的真心承諾,她是我疼愛嬌慣的小女兒。放佛還是昨天的事,我和薛紹抱著猶在繈褓的惠香,傷感於她親生母親的不幸,卻又安慰、鼓勵彼此,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這個身世可憐的女娃娃,以慰劉氏的在天之靈。


  我記得她牙牙學語,我記得她在我臂彎裏安睡,我記得她談及豆盧光祚時的嬌羞。看到她如願以償嫁給自己心愛的男人,我有千萬個舍不得,卻更為她的幸福而高興。


  可現在,陰陽兩隔,如此的突然、決絕,我什麽都來不及為她做。從此後,世上再無薛惠香,她的一顰一笑,她的貼心,她的懂事,都帶去了另一個世界。


  四下安靜無聲,隻能聽到我的絕望哭訴。


  “姑母,”,李隆基忽然開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您不久前才說過,父母子女之緣,都是命中注定。這一世,您和薛表妹的母女緣分已經盡了。薛表妹在天有靈,看到慈母為她如此悲慟,想她也舍不得早入輪回啊。”


  明知他是好意,可我仍聽不進去。薛崇簡好心拉住了李隆基,勸他不要再多說。


  李成義麵向旭輪跪地,他目光怔怔,緩緩道:“阿耶是知道的,三十年來,我隻求過您一件事,現在我想求您第二件,望阿耶答允。”


  姮兒勸成義起身:“二哥,阿耶一定會答應你的。你快些起來吧!”


  旭輪忍淚道:“說吧,成義,你說。”


  “求阿耶賜我關牒,我要出關,去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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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回答一下網友1222的問題.先要對1222說:我非常抱歉,我不是史學家,我無法給與大家所有正確的史實發生時間與人物姓名。


  我所寫的,隻是以我所查到的資料,盡量用最正確最合理的那一個。不能做到的,還請多包含。


  關於太平公主名字的問題,我開始也想用李令月這一個名字,但是該變想法的原因是如下:


  台灣學者雷家驥根據《全唐文》崔融《代皇太子上食表》“伏見臣妹太平公主妾李令月,嘉辰降嬪公族”這句話,考證她的閨名叫做李令月。並且把這個名字和武則天的小兒子李旦(本名旭輪)聯係起來,說這兩個名字一日一月,和武則天後來給自己改的名字“瞾”(日月當空)可以對應,反映了武則天的政治理想。


  (看了這些,我是想使用李令月這一名字的,隻是要月晚改改名字,沒什麽大問題。)

  但是:(其他的說法)

  正確的斷法應該是“伏見臣妹太平公主妾李,令月嘉辰,降嬪公族” 。為什麽這樣斷句呢?理由有三個:第一,唐代公主給皇帝上書時候自稱“妾李氏”是一個規矩,不需要寫出名字,

  第二,“令月嘉辰”是一個比較固定的說法,是指一個好月份好時辰,不需要拆開;

  第三,“令月嘉辰,降嬪公族”這樣的說法符合當時通用文體——駢文的行文規範。


  把 “令月”兩個字提到前頭,作為太平公主的名字並不妥當。


  令月”與“嘉辰”都是好日子的意思,而“令月”這個詞本身也很常見。同樣是《全唐文》,李商隱撰寫的為中就有“伏以正陽令月,端午佳辰,渥澤合止於勳賢,錫賚宜先於戚屬”一段文字。這是很明顯的駢句,正陽即為端午,令月與佳辰也是同樣的含義。


  《西京雜記》中也有“令月嘉辰”的身影:“趙飛燕為皇後,其弟在昭陽殿,遺飛燕書曰:令月嘉辰,貴妃懋應大冊,上遺金花紫綸帽,以陳踴躍。”由此可見“令月嘉辰”不予以斷句更加合適。


  這是我沒有用‘李令月’一名的全部原因,請閱示。


  再關於城陽公主與李治在家庭中的排位順序。


  李治貞觀二年出生,城陽公主貞觀四年出生。


  最後還是要道歉,因不能給大家最正確的史實,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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