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成雙 一語不發誤終生(下)
“聞聽長寧公主近日擴建自家府邸,所用乃左金吾衛的軍營閑地和高家舊宅,可我依稀記著,高家舊宅該屬你之私有,可是?”
長寧公主當然是李顯的嫡長女美萱,而這高家也是大有來路的,實打實的皇親。
現如今的大唐,不止韋妙兒野心勃勃,美萱、裹兒姐妹視玉璽為囊中玩物,就連韋妙兒的妹妹郕國夫人、上官婉兒的母親沛國夫人,甚至內宮的柴尚宮、賀婁尚宮、女巫第五氏等女官們,也敢私下受賄,賣官鬻爵,她們對各階官位明碼標價,上至閣宰,下至小吏,但凡交了錢的,一律可得官做,簡直視社稷為買賣兒戲。敕令上有皇帝的禦筆,中書、門下二省的官員不得過問。隻因這類封官的敕書是斜封的封口,那些花錢買官的人便被戲稱作’斜封官’。除此之外,如果有人想免除稅賦、兵役,則奉給她們三萬貫錢,則可獲得僧尼身份,與世俗凡人有別。
朝內已是如此,天子卻視而不見,她們在朝外也就愈發的不知收斂。韋妙兒與女兒們廣修寺廟,以期為自己積累陰德。可事實上,有些修築寺廟所用的土地原本是百姓家宅,但韋妙兒的走狗們不管不顧,扔下錢財便驅趕百姓離開,毀家宅而建佛寺。自然也有正義的官員上疏請止,然而奏疏如石沉大海一般,永無回音。
再說上官婉兒,她身為天子昭容,卻常與母親鄭氏居住宮外,致使不少女官紛紛學她,也在宮外購買私宅居住。上官婉兒在自己的府內與官員們交流飲宴,作詩行賦,若官員們趁機求官,她無一不從,甚至有傳言道其豢養諸多美少年藏於私邸,終日與他們尋歡作樂。對此,李顯亦無多言。
我已被李顯猜疑,更是處處小心謹慎,雖都看在眼裏,但也隻做安靜看客,不做任何言論。可沒曾想,秋末時分,我還是惹了事。某日,美萱這位稀客突然親自登門,直言請我讓出名下的一處地產,便是高家的舊宅。
高家舊宅本為唐初重臣高士廉的家宅,這高士廉何許人也?其祖乃北齊清河王高嶽,一代名將,單以血統論之,高士廉是一個鮮卑皇族。高士廉生於北齊末年,當他尚是懵懂頑童之時,北齊被北周所吞並,高士廉失去了皇族身份。在高士廉成為手執書卷的學童時,他又從北周臣民變成了楊隋的臣民,沒過幾年,他有了一個妹妹。
十餘年後,高士廉的妹妹嫁給了一個名叫長孫晟的男人。這長孫晟乃北魏太師、上黨王長孫稚的曾孫,也是一個鮮卑貴族,因發妻亡故,因此續娶高氏。高氏夫人為長孫晟生有一子一女,可惜長孫晟英年早逝,高士廉心慈,便將妹妹並年幼子女接回自家一並撫養。
隋末,由高士廉做主,將甥女長孫氏嫁給了當朝天子的表弟的次子。不過四年,天子的表弟接受禪位,改國號唐,即是唐高祖李淵。而他的次子,即是秦王李世民。再後來的事情,自不必說了,長孫氏貴為大唐國母,她的哥哥長孫無忌位高權重,他兄妹二人感激舅父的慈養恩情,又因高士廉本身懷有大材,也一向為李世民所器重,自是各種恩賞不斷。
自古以來,天子能賞賜、拉攏臣下的最好禮物便是自己的女兒,也是臣下用以證明自己最受皇恩的有力證據。貞觀年間,某位封號’東陽’的庶出公主下嫁高士廉的長子高履行,也就是長孫無忌與長孫皇後的親表弟。太宗西遊之前,長孫皇後的小女兒新城公主訂下與長孫銓的婚約,此人乃長孫皇後從父長孫操之子,換言之,新城公主被許配給了自己的表舅。
高宗顯慶四年,武媚扳倒長孫無忌,家族一夕傾覆。成婚數年,新城公主與長孫銓原本琴瑟相諧,可麵對聖旨,也不得不遵旨和離。長孫銓被判流巂州(今雲南境內),不久被武派官員追殺遇害。
不忍見年僅廿五的妹妹守寡,高宗有意為其再選駙馬。東陽公主向高宗舉薦了韋正矩,此人出身京兆韋氏家族,其父乃彭城郡公韋慶嗣。新城公主雖又遵旨再嫁韋正矩,但因思念前夫長孫銓,公主心中患鬱難消。三年後,新城公主不幸病逝,終年三十。
父母、長姐、兄長等至親接連離世,高宗又痛失幺妹,因聽聞駙馬韋正矩曾對新城公主有過失禮之舉,遂令拘審韋正矩,可韋正矩堅稱新城公主是患疾暴斃,自己不曾對她失禮。高宗認定盡是謊言,盛怒之下命殺韋正矩,並流放其親族,甚至於新城公主墓中壁畫上的侍女們都被抹去了臉部,隻因她們生前未曾服侍好主人。
前番長孫無忌倒台時,高履行因出自長孫氏舅族,被貶為’洪州都督’,後轉’永州刺史’,不久便卒於任上。這一次新城公主的暴斃,除了倒黴的韋正矩及其親族,舉薦人東陽公主也受了牽累,敕令東陽與二子徙集州(今四川境內),高家就徹底完了。
自我初嫁薛紹,二聖便不斷給我各種各樣的賞賜,我從未留意,不知某年某月,我名下的地產中就多了那座高家舊宅。不過,我手中雖多地產良田,但也隻睡臥榻三尺,高家舊宅我甚至未曾見過一眼,或許那宅中至今還留有東陽公主半個世紀前的妝奩。
美萱既來索要,總是它對我來說毫無意義,便痛快地答應了她。美萱欲以重金換地,為我婉言拒絕,隻道是自己這當姑母的送給侄兒的一份薄禮,她便也滿意而歸。
我笑:“你記性倒是不錯啊。如何?我不惜它,你反倒可惜了?”
“金玉名利最是不值一文,”,他道:“我隻是惱火長寧的舉動,實在。。。目無尊長,竟敢索要你之地產。”
我看看一旁正在猜字謎的孩子們,好言勸他:“不過是一處不曾在意過的舊宅,她想要便給她,不值一提。你又何需惱火?自己的身子才是最緊要的啊。”降低了聲音,繼續道:“韋氏母女如此行事,早晚將有報應,你我且等待吧。”
旭輪也不再多說,稍許,家奴前來請示他午膳該如何準備。
“依著他們吧,”,指了指孫兒們,旭輪的臉上又恢複了幾分笑意,忽又側目看我:“哦,定要有栗乳粥,溫熱即可,不可過熱。”
“是。”
心頭湧上陣陣溫暖,因自己的小小喜好始終被他牢記,一刻不忘。相愛卻始終不能相守,如今性命又為三哥威脅,我們之間所剩的,也隻有這偶得的片刻寧靜溫馨罷了。
“舅父特意吩咐,可是因姨娘她喜吃栗乳粥?媛姐姐做的十分好吃呢。”薾欣一臉天真笑容,接著又詳細的向我和旭輪講述崔媛的高超廚藝。
旭輪對此頗感興趣:“當真?誒?阿媛乃名門淑女,怎會下廚做炊?”
薾欣道:“我也曾有此問,媛姐姐道原先並不通做炊,自入了王宮,常有獨處無聊之時,侍婢們便奉上各種美食佳肴,她又哪裏都能吃下?看的有趣,她也動了親手做炊的心思,隻不敢教您知曉,因擔心您會責怪她此舉有失身份。可其實,舅父是一位如此慈心的人物,待人和藹可親,又怎會因此事而責備媛姐姐?舅父,我私以為,媛姐姐是怕您呢。我想求舅父,待您下一次尋了空閑親自教我們讀書時,也請來媛姐姐吧,您二人常見彼此,想她便不再怕您了呢。”
旭輪莞爾,微微頷首。
“這。。。倒也有理啊。薾欣,你且知會阿媛,我不拘她,若是喜愛做炊,她盡可正大光明的去學,不必怕我知曉。日後我教學時,她亦可與你們同列。”
薾欣歡歡喜喜的代崔媛謝過旭輪,我心說,旭輪倒是完全當那崔媛是自己的子侄後輩,可旭輪數年後將成大唐天子,屆時的崔媛再不隻是王宮裏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孺人,成為帝王後妃,她的心態可會一直如常?
午膳時珍饈陳列一席,樣樣都精致可口,卻並不鋪張浪費。旭輪還派人請來了王宮的’典簽’裴耀卿,邀他與我們一道用膳。飯後,大家品嚐香甜溫熱的羊奶乳酪,裴耀卿和旭輪說起送禮一事。
薾欣忽悄聲問我:“姨娘,舅父他貴為國之親王,誰人又能得他饋贈佳禮?”
我道:“相王雖貴,然上有天子。昨日宮中傳出旨意,聖人要為寡居的安樂公主再選駙馬。相王是大唐臣子,也是安樂公主的叔父,她出降臣下,相王自是要送一份賀禮啊。”
“如此,”,薾欣這才明白原委:“不知是哪家兒郎有幸雀屏中選?”
“‘左衛中郎將’武延秀。”
旭輪與裴耀卿商議許久卻總不見定論,隱約聽著是因旭輪送的過多,幾乎將王宮的過半財產都送出了,裴耀卿建議應減少,畢竟此時尚未入冬,距離明年戶奴們交租還很遠。倉廩中無糧,想要變換錢財買東西時便會捉襟見肘。
裴耀卿考慮的很是周全,但我也理解旭輪的苦心。李裹兒是李顯與韋妙兒的愛女,她再嫁延秀,帝後都十分看重。無論旭輪送禮多少,李顯都不會原諒他,但他還是不能少送,否則必會招致韋妙兒的不滿。
我道:“煥之,婚娶乃人生大事,更何況此乃安樂公主的婚事,便依相王之意吧。王宮中真若短缺了什麽,你派人直去我府中取用便是了。”
裴耀卿靦腆一笑:“後生明白了,便遵相王之意,稍後便謄抄一份禮單送去宮中。”
又過了月餘,十一月的尾上,終於到了李裹兒出嫁的這一日,宮內宮外的忙碌總算暫停,大家都清閑了不少。午時才過一會兒,貴婦淑女們漫步於裹兒的寢宮內,驚歎於那不可計數的妝奩隊伍,暗羨裹兒的無比幸運。
上下五千年,婚禮前展示嫁妝的環節倒是從未變過。賓客分享了一對新人的喜悅,卻也平添了了幾分羨慕和妒忌。
“姑母,此處風景實在絕美,正可遠眺蓬萊仙山呢。”花婉羨慕道。
我打量再熟悉不過的宮殿庭院:“是啊,這含涼殿正建在太液池畔,放眼整個大明宮,頂數此處的風景最佳,尤其春末夏初時分,泛舟池上,欣賞這仙山樓閣,總以為自己身處天宮呢。其實你父。。。嗬,好啊,好所在啊。”
花婉奇怪:“姑母欲道何事?我父親?”
我擺手:“無事,口誤罷了。誒?薾欣何在?”
花婉匆匆四顧,手指遠處,道:“正與武家妹妹頑在一處呢。”
一雙小小女兒,一個清秀溫婉,一個嬌媚可人,穿了同色的櫻粉冬襖,恰如一副悅目喜人的畫卷。
那武鯉影也是個小可憐,長安三年的春末,她父親武攸止得了一場大病,武媚曾特賜禦醫過府診治,無奈病勢太急太凶,隻撐了十日便撒手人寰。可憐他夫人楊氏,年紀輕輕便守了寡,鯉影隻六歲,長子武忠堪堪能走路,而幼子武信尚在繈褓。萬幸武媚發了話,因此武家的兄弟子侄誰也不敢輕看她孤兒寡母,都幫著料理攸止的後事,平日也幫襯她家、多多走動往來,楊氏便也未動改嫁的心思。武媚本就喜歡這個侄孫兒,索性把鯉影接入了宮中,由女官們教養、撫育。一晃便是五年,她也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隻不過,因常跟隨女官左右,有樣學樣,說話、做事時自有一股淩人傲氣,怎麽看都像是個當家小主母。
薾欣對李裹兒的嫁妝簡直羨慕極了,看這個也好,那個也喜歡,不停的誇說不愧是帝王嫁女。
“這又算得甚麽?!”,鯉影很是不屑:“則天皇後的異珍閣你怕是從未見過的。安樂公主的嫁妝雖好,卻也不比那閣中的藏品萬一!便是交趾進貢的一樽紫玉彌勒,五官笑貌絕非人工雕琢,乃天地精氣化成的靈石,世間獨一無二,便抵得上這裏一半的嫁妝!”
自覺被鯉影看輕,薾欣不禁羞愧臉紅,她喏喏道:“我久在王宮,此番是頭一回隨太平姨娘入宮,自不如影兒妹妹你見多識廣。妹妹若是。。。我。。。也想去那異珍閣裏欣賞一番。”
鯉影得意輕笑:“嗬,又有何難?非我吹噓,我在宮中行走,從無禁忌之地!”
一旁的成安公主李季薑聽完了她二人的這番談話,笑著搖了搖頭。她懷裏的女嬰忽然啼哭不止,她極不耐煩的把孩子交給了身後的婢女,扭頭和自己駙馬韋捷的妹子說些什麽。
“季薑妹妹近日不順心呢。”。身後,新都公主李嘉貌突然道。
嘉貌是李顯的長女,乃早年服侍李顯的宮人尉遲氏所生,雖是庶出,但武媚待其不薄,賜婚的夫婿乃武承嗣之侄、陳王武承業的世子武延暉。武承業過世之後,由武延暉襲爵,嘉貌便是陳王妃,生有一子名喚’仙官’。不久遇神龍革命,武延暉雖被降爵削官,嘉貌卻因帝女之故進封公主。
花婉順著嘉貌的話問下去:“哦?可我曾見韋駙馬一派老實忠厚的模樣,六公主又怎會。。。”
“堂妹,你錯猜了,並非因了韋駙馬,”,嘉貌的笑容別有深意:“季薑擴修宅院時,用的是。。。嗬,用的乃是坊民的果林,不止不顧人家不願,甚至未曾以金酬值,此事為’長安令’李朝隱所聞,抓了她的家奴去,賞了好一頓杖打呢。公主,您說,遇此一事,季薑可會順心?”
“唔,原來如此。”我點頭,若有所思道。
“六妹也是愚鈍,既用人果林之地,便該以金酬值,否則也不會被李令獲悉。想那錚錚李朝隱,最是清平冷酷之人,對服侍聖人的中人又何曾有過一分禮待?”另一邊,宜城公主李彥子略是不屑。
她乃李顯次女,亦是庶出,生母陳氏的身份亦是宮婢。李顯還都後,獲封’義安郡主’的李彥子由武媚安排嫁給了來自聞喜裴氏家族的裴巽。興許因與彥子感情不睦,婚後不久,風流俊俏的裴巽便私納一名美姬為妾。不意為彥子所知,便派去閽者於外宅裏抓住了裴巽並美妾。截妾之耳鼻,毀其容貌,又剝其陰皮扔於裴巽臉上,致使美妾羞憤自縊。
不止如此,李彥子還將此情此景當眾展示,令裴巽在同僚友人之中聲名掃地。更嚴重的是,彥子竟命婢女們割了裴巽的頭發。常雲,割發代首,割發既等同於斷首,裴巽斷不能忍,訴之他人,聲明悍婦當休。此事又為禦史所聞,上呈龍案。武媚聞後震怒,考慮到皇族女兒的名聲已然不佳,恐日後再無豪門願與皇族結親,遂下令奪去彥子的郡主封爵,又宣其入宮,命中人對其加以訓誡。裴巽和慘死的小妾實在無辜,彥子也付出了一番代價。
我心中連連冷笑,什麽賠償不賠償,原就不該強占他人果林為自家擴建,你們姐妹都是一路貨色,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眾人說話都溫聲細語,人雖多可殿內算不得嘈雜,過一會子,隻聽一記爽朗笑聲隨風送來,韋妙兒的妹妹郕國夫人韋姝並數名宮婢邁入大殿,她的丈夫李邕緊跟其後。
李邕與我乃血親,若論輩份,他當稱我一聲’堂姐’。其祖李鳳為高祖李淵第十一五子,封爵’虢王’。李鳳逝於上元年末,當時李治還曾特遣新任太子數月的李賢親至王宮致哀。次年夏初,虢王妃劉氏也因病亡故。
虢王妃乃彭城開國公劉德威次女,便是成器之母劉麗娘的親姑母。值武媚執政期間,虢王一係既屬李氏皇親,又與皇後娘家有姻親之實,因此飽受打擊、構陷。至李顯貳次登基後,下旨為宗室、朝臣一一洗刷冤屈,時李鳳長子、次子等係均已絕後,便命李鳳三子李宏之子李邕承了’虢王’爵位。
這李邕虛年雙十,身形羸瘦,膚色過於蒼白,若不是常常一副誌滿意得的神情,怎麽看都像個病秧子。想他年僅三歲,便遇武媚革命,成長過程中必然是天天提心吊膽。如今一朝承爵,又娶了皇後的幺妹,帝後都喜歡他,焉能不喜。
嘉貌姐妹們雖隻是庶出的女兒,可韋妙兒是她們的嫡母,依禮還是要稱韋姝為姨。
韋姝略敷衍道:“公主們多禮了。”
側目看到我也在殿內,韋姝快步走來,客客氣氣道:“不知公主在此,理當先拜過公主。”
李邕也要行禮,我急忙虛扶韋姝:“本是一家人,虢王、王妃都請免了虛禮吧。安樂公主今日出降,王妃既是嫡親姨母又是嬸娘,必然為其高興,我方才可是聽到了王妃的舒心笑聲呢,嗬嗬。”
韋姝笑說:“可是呢,裹兒與延秀實乃一雙璧人,現配成夫妻,我如何不為他二人高興?另有一喜,是為虢王,方才我二人去向中宮請安,殿下她知會我,陛下有意近日為虢王加官呢。公主興許不知,他現隻一身的榮閑之職。”
話畢,韋姝又自責失言,說此事許不能成真。
我道:“誒,怎是失言?虢王乃高祖曾孫,天子堂弟,王妃乃中宮親妹,如此關係,陛下賜官豈不也合情合理?必能成真!嘖,我看虢王年輕有為,早該入朝一展身手!”
韋姝聽了我的誇獎更是歡喜,李邕也謝我美言。
韋姝快速打量伴在我四周的人,問我:“喲,相王的縣主們倒是都來了。可,公主,若我記得不錯,萬泉縣主與夫婿離京已是一年有餘,如今可也回來了?”
“不曾回來過。”聽她提起惠香,我難免傷心,:“丹州。。。往來長安少說也有六百裏,我那小孫兒不過兩歲,還是讓他們免了舟車勞頓吧,過些年回來也是一樣的,我能等。”
韋姝安慰我:“公主該明白的,讓她夫婦二人回京並非難事啊。想豆盧長史乃世家出身,一等一的顯赫門楣,又貴為您的子婿,既已在外州為官一年有餘,總是有過曆練的,向陛下求個恩典,明春著吏部調其回京做官豈不容易的很?公主若不願惹人議論,您不必親自出麵,我去向中宮求恩典也是一樣的。”
韋妙兒對我和旭輪的態度早已是滿朝皆知,韋姝是她的親妹妹,現又得其恩寵無數,無論如何韋姝都必傾向自己的姐姐,如此明顯的示好之舉,我卻猜不透背後的深意。不過,反正我本就希望惠香夫妻離我越遠越好,這韋姝的好意,我是萬萬不會領情的。
心裏正在計較該如何推辭,聽宮人道金城公主前來含涼殿賀姐姐出嫁之喜。眾人立時竊竊私語,大概都是看到了眼前場景,猜測金城他年出降吐蕃讚普時的嫁妝該有多少吧。
“貞觀年間,文成公主出降吐蕃,送嫁隊伍可是自長安排到了邏些城呢!嘖嘖,不想有生之年,你我亦有幸再見盛況。”
背後,不知誰人如此這般豔羨,韋姝也聽到了,笑著對我道:“陛下一向看重奴奴,想是寧可掏空國庫,也要將她風光嫁去吐蕃。”
我道:“王妃言重了。我大唐國力較之貞觀年間固然大有提升,可既有成例在前,此次便不得超例。再者,金城公主出嫁是為大唐,你我也要略表心意,絕不使國庫為之空。”
“公主說的是。”
與我們簡單的對話一番,李奴奴即告辭前往內殿見主人。那朵初長成的帝國嬌花搖曳遠去了,我卻在她的身上看不到半分屬於李賢的影子,我越發不懂李顯當初為何獨獨挑中她收為養女。
夜幕緩緩降臨了,景龍二年的這個冬日,無數燈火若璀璨繁星般裝點了帝國的都城,天氣寒冷,然而受邀到場的每位賓客都分外激動。萬國使臣、千餘皇族親眼見證了一場值得被記入史冊的皇家婚禮。
巍峨的安福門下,大唐皇後出行的專屬儀仗莊嚴且威武,天子殊恩,又遣百餘世家出身的禁軍護衛到場送嫁,以壯聲勢。無窮計數的妝奩擺滿了廣場,卻因為場地不足的緣故,還有一半珍寶仍靜候在宮門之內。學富五車的弘文館學士隻能充任駙馬的儐相,陪同迎親。堂堂的雍州長史,奉旨出任禮會使,而且,不止如此。。。
花婉、花妝等關心父親,花妝極無奈道:“天寒地凍,父親看似從容無恙,實則。。。也難受的緊吧。唉,以國之親王為昏禮障車,真真是古來新聞!”
遠處,旭輪著了隆重又繁瑣的朝服,立於一匹神駿旁,表情是一貫的溫和。想是未曾擔當過如此角色,他略略不安,那雙手似乎總也不知該放在何處。我確信,在場不止花妝等人有如此心思。
“此乃陛下登基後首次嫁女,帝後極為看重,命汝父特為障車,也是事出有因。”我的語氣不慍不火:“你再看那竇長史,不過強顏歡笑罷了。”
雍州長史竇懷貞,出身扶風平陵竇氏一族。高祖竇毅,娶周武帝宇文邕之姐襄陽長公主,生前顯貴,榮封大司馬,授上柱國。竇毅長子竇照,娶魏文帝元寶炬之女義陽公主。竇毅次女竇氏,嫁唐國公李淵,生建成、世民、玄霸、元吉、平陽公主。大業九年,竇氏逝於涿郡。五年後,李淵建唐,追封竇氏為’穆皇後’,餘生再未立後。至太宗朝,追封竇氏為’太穆皇後’。
因有此層姻親關係,竇懷貞的祖父竇彥、父親竇德玄仕途平坦,都曾官拜閣宰。竇懷貞起家’清河令’,政績顯著,清廉幹練。雖為世家子弟,卻對遊獵玩樂之事一竅不通,唯喜閉門讀書,且衣著樸素,厭惡揮霍,俸祿所得多饋贈親友。
竇懷貞略長我三歲,本與薛稷十分相熟,我由是才會認識他。隻可惜此人近年行事膽小,若遇皇親或宦官有不端之舉,他往往置若罔聞。
花妝點點頭,忽想起什麽似的,問我:“武大人尚未現身?他理應在此啊。”
我解釋道:“此次安樂大婚,陛下特遣使臣往嵩山,宣召崇敏的伯父回京觀禮。我大唐奉道教為國教,他是出自宗室的隱居修道者,陛下也有心了。駙馬與兄已是多年未見,想是正在何處互訴衷腸吧。”
十三年前,一心向往世外的武攸緒放下紅塵,婉拒親族挽留,散盡家財,隱入嵩山專心修行。攸暨難過,他與我夜談交心,由是揭開了一段幾乎被塵埃埋沒的家中往事,也因此,令我、旭輪與他之間的關係變得更為複雜。
人群忽而安靜下來,主角之一的新娘緩緩步出宮門,雖隻露出半麵,然而她精致如畫的眼角眉梢足已令人為之傾倒。新郎官武延秀明明早已是她的裙下之臣,但看她此時盛裝出現,恍若神仙妃子,依舊如癡如醉,經人提醒才想起行禮之事。
延秀對李裹兒是否真情實意,我斷無資格猜測、評論,但我能確信的是,迎娶李裹兒為妻,延秀必是心滿意足的,永遠忘不了他重回故土的那一日,他望見她的眼神,一瞬淪陷,他想得到她。他被扣突厥為質六年,戰戰兢兢,何其辛苦、屈辱,今夜這場奢華無度的婚禮許是老天給他遲來的補償。
“姑母。”
我暫收思緒,眼前,旭輪的次子成義不知何時來在一旁,俊秀儒雅,朱錦裘服,笑容若夏日晨風。
見我看到了自己,成義又道:“侄兒問姑母安。”
我大感意外且驚喜:“今早你這些姊妹們還同我說,咱們衡陽王今日必不得清閑呢!”
“倒也無錯,”,成義望著花婉等人淺笑,解釋道:“半個時辰前確是極忙的,溫泉宮進送冬柏,計百六十株,安樂公主的家邑至司農寺衙門親自清點了,道均要栽培在公主別苑中。”
因婚禮已正式開始,我們不便再言,隻能與大家一樣靜靜的觀禮。
八年前李裹兒嫁給武崇訓,我因故並未到場觀禮,隻後來聽人議論,說裹兒行禮時仿佛心不在焉,眼神曾不斷四顧。我心裏很明白,她是在找尋薛崇簡,她心心念念的都是他,她根本就不想嫁給武崇訓,隻因禦旨在前,她清楚自己的祖母是一個怎樣厲害的女人,她和雙親都不敢違旨。
這一次,我親眼看著李裹兒非常愉快的跪拜帝後,她看向武延秀的目光中盡是新嫁娘的喜悅。也許她已對薛崇簡徹底死心,她知道他這一次也不會來;也許是她對武延秀有幾分的真心,她不想使他在如此重要的夜晚失望,所以她努力的盡新婦之責。
不覺間已淚目,為何生於皇門的女人與愛情的距離總是這般遙遠難及。每一個女人,都甘為所愛拋棄一切,卻隻能得到金銀、權力,除卻愛情。我們生來無罪,為何上蒼要如此殘忍。
待婚禮車駕啟程,皇族需返回大明宮參加帝後精心準備的晚宴,欣賞美妙歌舞,而至於旭輪等,則必須一路護送車駕直到李裹兒的公主府。我自是想一路跟隨,卻又沒有法子,隻怕被人發覺。
成義慢我半步,走在我的左手側。我們二人身後則是崇敏與隆業。
“姑母因何而歎?”
聞我一聲低歎,成義非常關心。
“左不過是為汝表弟。他年已十八,書讀的也不少,可你聽聽,他和五郎所談多是歌舞遊嬉之事,怎能不令我煩心?”
成義寬慰我:“姑母其實不必為此而憂,依著崇敏的年紀與出身,想要入朝並非難事。一旦辦了公差,遊樂的時辰自然便少了。”
“唔,言之有理。”,我心話倒也可行,便是騎馬巡城吃些苦頭也好過無事可做,:“對了,聽姮兒道,三郎自潞州來信了?”
成義點頭:“自春末奉旨往潞州任’別駕’,隆基常有問安手書送來長安,隻是,”,他忽然壓低聲音,:“您應明白,那些信件必被人事先覽閱。隆基機智,隻談家事。”
紫宸殿受審,天下盡知,就此揭開了新一朝的權力爭鬥。成器兄弟們不癡不傻,他們知道自己的父親曾是大唐天子,身份微妙、危險,他們深知他們一家人都受天子猜忌。李隆基的書信還沒離開潞州,或許就被潞州刺史暗中拆閱,以確保上麵沒有天子不希望看到的內容。
卷著零星雪花的夜風襲來,身上驟然淒冷無比,我無不失意:“唉,這宮城內的風,究竟何時能休?有些事情,便是我們計較,又有何用?誰又能還我們公平?隻有權力!權力,才是宮城生存的唯一法器!”
注意著四周經過的人,成義悄聲道:“前番陛下賜這’司農少卿’一職予我,您曾警示我,此職雖為從四品上階,然司農寺一向掌倉儲委積之事,初聽並不重要,卻每日需與百官衙門、二京內外各離宮別苑、京畿糧倉等的上監們來往,您囑我用心結交他們,侄兒並不敢忘。”
“好,各監的官階並不如你,可你若能與他們交好,便等同與整個京畿交好,想要探得什麽消息,容易的很。你自己心裏需有計較。孩子,我們不爭,可我們必須自保。”
“侄兒明白。”
二人緩步走著,不遠處,駐守的禁軍似忍不住般輕咳一聲。我自然而然的對他側目而視,借燭火,看清是一位壯實的異族少年。那少年見我好奇的打量自己,慌忙垂首,因為緊張,握槍的手指更緊。
身後,卻聽崇敏親昵的笑問:“懷恩因何害怕?我母親並不曾怪你!看你也是好忍呢!可是染了病?怎還在此宿夜?”
那被稱為懷恩的少年仍舊低著頭,並不敢答話,崇敏遂未多問,我們幾人便走開了。
“你與他放佛很是熟稔?”。我隨口問崇敏。
“姑母不知,”,隆業搶話道:“他雖隻一十二歲,然而馬上功夫確是很俊,我們都甚為佩服!”
“原來如此。”
我想起已有近兩年不曾見過柳雲馨,遂向成義詢問她的近況。成義先代母謝過了我的關心,又道她一切都好。
“侄兒。。。亦想問姑母,惠香。。。薛表妹隨夫至丹州任上已有年餘,不知回京之日可也有期未有?前日,長。。。長兄還說,要為她夫婦二人準備接風宴。”
我笑笑,道:“難為你們兄弟都牽掛他們。你父親與我的處境,你最是明白的,此時萬萬不宜為光祚在禦前求恩典。好在,她每兩月必有信至,詳敘丹州的人物、風貌,想來也是一處繁華所在吧,嗬,自是不能與長安相提並論,但也不至淒苦難捱,我對她還是放心的。誒?我且問你,你們兄弟五人,成器已得子女數人,就連隆業小子都已奉旨完婚兩年有餘,你預備何時成家?我曾問過你父親,他道是你無意娶妻。唉,按說萬事他都可依著你們,可唯獨這婚姻大事,他不該由著你,畢竟,便是你不想娶,但你阿娘必是著急抱孫!衡陽王,這長安城貴族高門遍布,世家淑女比比皆是,難道竟無一人能入你眼?”
我這一問,平白惹成義一時惆悵,後又淡薄一笑:“多謝姑母為我費心。我阿娘自是心焦,可她對父親。。。您是知道的,父親與我阿娘之間的關係十分淡漠,父親並不曾輕待她,可,不知是何緣故,阿娘對父親卻總是。。。仿佛是敬而遠之,無論發生何事,她都不會主動去見他。包括我的婚事,她勸不動我,又不願去求父親,隻得拖延至今。好在,兄長的孩子們與阿娘甚為親近,她膝下倒也不算寂寞。至於我,其實,我心底。。。的確有一位極是喜愛的女子,然而我與她。。。想是並無天賜的緣分吧,隻得遺憾擦肩。不過我知道,終還是應放下,太多的執念,隻會害人害己。”
“她可知你這份珍貴心意?”我頗感惋惜,從不知曉此事,也未曾幫一幫成義。
“不知,我想,她從來都不知。她尊重我,信賴我,她隻把我看作兄長,卻無半點男女之情。”
成義的神色無限傷感,必是又憶起了那位至今還縈繞心田的姑娘。二人間片刻無話,我思索成義之事,莫名聯想到他方才關心惠香的歸期,忽而變色,想起了一些前塵舊事。
每每成義到府,除卻給我的孝敬,總少不得給惠香與敬顏的小禮物。他很細心,準備的都是長安城時下最流行的玩意兒,讓兩個女兒家歡喜許久。這個向來穩重的年輕人不愛多話,卻隻在與惠香說話時,才不會吝嗇。麵對她時,他風趣幽默,熟知二京發生的所有新鮮事,給惠香那略顯沉悶枯燥的閨房生活增添了許多趣味。惠香還曾對我說’舅父五子,頂數二哥最好’。
惠香嫁去豆盧家的那一夜,他隨著李隆基等人前來太平府道賀,鮮見的,他主動與賓客們拚酒,放佛是為了喝醉而喝酒。可他最後未醉,夜深了,我讓崇敏留他宿下,卻第一次被他拒絕,他獨自離開了太平府,卻也未回王宮,不知是宿在了何處。當時心中便覺奇怪,隻是並未深想,隻疑心他與別人有約。
感情之事總是私人的隱秘,他既肯說與我聽,不外因我乃惠香之母。難道他鍾情之人當真是惠香?可為何這麽多年,他從未向我提及?那年豆盧家不肯與皇家結親,我曾拜托豆盧寧出麵向豆盧貞鬆夫婦解釋,成義應是知道的,那他為何能眼睜睜看她嫁人,仍一言不發?
誠實的說,成義是旭輪的兒子,是一個優秀的年輕人,且是大唐權力鬥爭的最終勝利者——李隆基的兄長,若我早知此事,必將惠香嫁他,不使他遺憾至今,也可保惠香一世無虞。
思及此處,我突然大悟,是了,正因成義是旭輪所教的兒子,他才會深藏感情。也許他曾想說出,可豆盧光祚出現了,惠香的命中注定之人出現了,他隻能選擇默默退出。他清楚,如果他請旭輪提親,依我們兩家一向親厚的關係,我定會同意。可惠香喜歡的人不是自己,他不想使她為難、傷心。正如他自己說的,執念,隻會害人害己。
或許一切自有天意,李成義與薛惠香注定有緣無份。
意外得知此事,我頗感遺憾、心酸,隻不知惠香他年獲悉內情,又會作何感想。
我靠近成義,輕輕挽起他的臂,他默默垂下雙目,眼瞼微微顫抖。
“你這孩子實在。。。怯弱,同你父親一樣怯弱,一種善良的怯弱,讓人很心疼。”
直到亥時末刻,我在李裹兒的府外等到了旭輪。因喝酒之故,他臉色潮紅,唯獨雙唇蒼白,隻因天氣極冷,偏不少的宗室、朝臣與他駐□□談,他無一推辭,一直站在風雪中敘話。但他還是冷的,曾數次裝作不經意似的去攏裘披的領口。
我坐在華唯忠為他準備的馬車裏,過了一小會兒,華唯忠也忍不得了,詢問我的意思。
“去吧,請他上車。”
“是。”
華唯忠於是下車,一路疾行至旭輪的身旁。旭輪與眾人的談話暫停,隻見華唯忠向他附耳幾句,他不由看向馬車,眼中不乏驚喜之色。其他人頓時頗感好奇,想是猜出了車中人乃是女子,有人便打趣旭輪’雪夜會佳人,’,他但笑不語,遂與他們一一話別,扶著華唯忠的手走向馬車。
旭輪喝了不少酒,行動格外遲緩,身子發沉,我和華唯忠一個推一個拉,他方穩穩的蹬車。
“唯忠,回王宮。”
“是。”
才躺好,旭輪的笑容瞬間垮塌,我把小巧的暖手金爐放在他的懷中,他立即緊緊抱住。
“你既是知冷,方才又與他們多說什麽?!”我埋怨道,一邊將早已備好的狐皮毯為他仔細蓋好,:“你作送嫁護官,騎著高頭大馬行了一路,怕是早已被風吹病,還不知道關心自己?不理他們便是了!”
他無不疲憊道:“安樂公主想要一場風風光光的昏禮,我身為臣子,豈能不遵旨?唉,你未曾注意,今夜來此道賀之人盡是韋黨,我若不與他們交談,那便是拂了皇後的麵子。都是小事,何必計較。”
我不再說話,馬車徐徐馳過了兩坊之地,他覺得身上暖和許多,我摸摸他的手,終於有了暖意。才想抽回,卻被他握住不放。
我微驚,看他睜開雙眼,笑說:“卿之玉手強勝銅爐,借用片刻為李旦暖手可好?”
我依言而行,手在狐皮毯下蓋著,隻能感覺被他牽著緩慢移著,後被輕輕按住,正能觸及他的心跳。
猶豫再三,我對他道出了自己的猜測,本以為他或許不知成義的感情,不想他早已知曉,一清二楚。
七年前,同一天,成義鼓足勇氣請旭輪代自己向武攸暨提親,恰恰旭輪剛剛自豆盧寧口中得知惠香與豆盧光祚互相傾慕、豆盧貞鬆不願和皇家結親一事。旭輪自然是想成全兒子,本欲對他隱瞞一切,卻自覺這樣做對惠香、成義、豆盧光祚都不公平,於是選擇告之成義實情,讓成義自己定奪。
“成義道他二人既兩心相悅,他若橫刀奪愛,隻會讓香兒痛,讓光祚恨,他自己餘生也不得心安,他放棄了,並囑我不可將此事告知你。”
我不知該說什麽,他鬆開我的手,慢慢坐起不再躺著,狐皮毯滑落至他的腳邊。他的唇角微揚,然而眉心卻漸漸蹙起。
旭輪回憶道:“其實,香兒成婚前夜,成義很痛苦,他後悔,甚至。。。顛狂,他跪下求我,求我助他。他說他很愛惠香,他說人生至少有一次,該為了所愛而勇敢。”
我想了想,道:“可他畢竟最後未曾表白,必是你勸了他。你是如何勸的?”
“不錯,是我勸了他,”,旭輪語氣忽而低沉:“我勸告成義,所謂勇敢,要看你做的事值不值得,倘若向惠香訴之真情是為她好,可以讓她獲得幸福,那你便該勇敢,不顧一切。我還。。。我還向他講了我們的故事,我告訴他,我年輕時深愛一個女子,可惜則天皇後不允我們相愛,我曾下定決心帶她私奔,卻被她拒絕。我勇敢了,一生之中最勇敢的一次,隻是結果不如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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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寫的有些囉哩囉唆地,大家隨意看看吧,扔磚頭,我也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