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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兒 春宵一刻值千金(上)

  延載元年夏,八月,梁王武三思率四夷酋長,請鑄銅鐵為天樞,立於神都皇城之端門,銘記神皇黜唐立周建萬古不敵之功業。諸胡聚錢百萬億置銅鐵,不足,又征民間農器熔鑄之,銅鐵計二百萬斤。


  我有氣無力道:“武家這兩兄弟,行阿諛之事時從來都是爭先恐後,亦不懼後果!嗬,百萬億錢?地官(戶)倉庫中恐都不備這般駭人數目!如此浩蕩工程,費錢不提,征用的戶民怕是需以萬計,隻願不要天怒人怨才好。唉,神皇她年事已高,人老了,愈發的喜歡此等祥瑞、驕奢之事,這也正是武家兄弟們的拿手絕活。”


  前幾日的天氣格外毒辣,偏崇敏吵著要我陪自己入桑樹林粘蟬蟲。隻半個時辰,我竟不幸中暑,而且情況較為嚴重,出現過中度昏迷狀態。連日來隻得躺床休養,如今還未大好。


  見我發愁,高戩建議道:“公主,其實,若以親疏論之,魏王、梁王絕比不過公主與神皇之間的母女情深,公主何不也尋機向神皇進表忠心?公主熟知神皇喜惡,但凡公主去做,不過是手到擒來之事!”


  我道:“我也曾想過,可,能做的他們都做了,我又該如何呢?是該獻寶還是。。。唉,高丞且先去吧,我會細細思慮此事。”


  “是。” 高戩欲退,又轉身奉上一個小巧漆盒,“聞聽公主近日玉體不愈,內子心焦,特教我送上這白糖糕,道是公主自幼便愛食的,請公主納用。”


  知道被柳意惦記著,我心感溫暖:“代我謝謝她,隻她做的是最好的。”


  過了一刻時辰,武攸暨也下朝回府。遣走了在我周圍侍候的奴仆們,他用類似閑聊般的交談方式將朝中或明或暗的一些風聲閑語告訴我。


  “並無要事。你還未愈,我本不想讓你知曉,但我知道我即使不說你也會問,你的一顆心都放在朝堂上,我索性便知無不言了!”


  我擔憂道:“如此說來,光順雖被周密的看押在義豐城內的別館,但仍有人屢屢試圖營救,再尊其為帝、行複唐之事?守義呢?桂陽那裏可有消息傳入神都?”


  攸暨吹了吹滾燙的藥劑,想了想,道:“這。。。我倒未聞。隻是,一旦他們成功救出光順,彼時神皇震怒,恐怕會連累雍王妃等人。”


  越想便越害怕,我心神全部大亂:“不是恐怕,是一定會!當年,神皇手刃親子惹天下詬病,隻因王妃等人並不知情,故而饒其性命至今。可,一事歸一事,如今,假使光順真的被那些人給。。。其實,光順他又何其無辜,可誰讓他是李賢的兒子,便注定不會被一些冒進的複唐人士忽視!他若被尊為帝,便是明目張膽的挑戰神皇權威,神皇怎會輕易饒恕?這可是謀反啊!會不會牽累崇簡?我的崇簡該怎麽辦?!”


  我急的欲哭,攸暨道:“這幾日便派人接崇簡回府住,緩些日子,待風平浪靜了,再去跟蘇安恒做學問吧。”


  我默默點頭:“為今之計,也隻可如此。”


  好一會兒,我和攸暨二人誰都沒有再說話。待藥劑不再燙嘴了,他將藥盞遞到了我手上。


  “我有一個法子,也許可以在必要時救崇簡一命!”


  無心用藥,我立即追問:“是何妙法?!”


  他欲言又止,經我再三催促,方猶豫說出:“為他娶一位妻子,不必計較她的婦容、婦德,但她必須姓武!”


  看我聽後表情怔怔,不言亦不語,他想要做進一步的解釋,我擺手示意他住口。


  “攸暨,我懂你之深意,你這法子全為崇簡好。隻是。。。事發突然,你容我再想一想吧。”


  九月九日望遙空,秋水秋天生夕風。寒雁一向南去遠,遊人幾度菊花叢。


  重陽宮宴,眾人都忙著飲酒賞菊,而我的眼神卻隻盯著武家幾個與崇簡年齡相仿的女兒家。實話實說,我對攸暨的建議是上了心的,心裏也清楚那並非萬全之計,可我也不得不試。


  或許崇簡不滿意我們為他安排的婚姻,或許他不會從那樁婚事裏收獲應該擁有的幸福,可如今,我自認他的生命安危重要過他的人生幸福。


  如果崇簡因此而埋怨我,我無話自白。因為,無論事出何因,毀了崇簡今生幸福的人畢竟是我。


  “九日一盞金花酒,願卿紅顏千秋歲。”


  抬頭看,上官婉兒笑意盈盈,她既是前來祝酒的,我也不辭,斟滿一盞與她對飲而盡。


  “如此入神,在看什麽?”


  我問上官婉兒:“婉姐姐是世間一等一的聰明人,學富五車,博聞多識,以姐姐來看,武家哪個女兒最好?”


  上官婉兒打趣我說:“嘖嘖,你這可是故意為難我呢!你的顏兒活潑可愛,又叫我該誇誰呢?”


  我笑說:“我是正經問姐姐呢!顏兒是個好孩子這自不必說,我問的是。。。嗨,我與姐姐之間沒有虛言,我不藏不掖,我啊,是想給自己挑個好新婦,想請姐姐你做個參謀!”


  上官婉兒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這是心急了!哈哈,崇簡雖說也近成家之年了,可畢竟還有兩三年光景呢,你緩些再考慮也不遲啊!”


  我道:“若緩個一兩載,隻怕好的都許給別人家了!姐姐快些告訴我,以你之見,誰家女兒最好?”


  她這才認認真真回答我:“年齡上與崇簡最相配的該是魏王長女妌子,雙六年華,可惜,已被神皇金口許嫁延安公主之子鄭克俊,議了入冬後成婚;崇簡有奪目出眾之姿,以婦容論,能配得上他的人唯有梁王的次女——敬華。”


  常能在宮中得見,我自然清楚上官婉兒所言非虛,隻論容貌的話,年滿十歲的武敬華的確是一個長相惹人喜歡的孩子。


  我道:“華彩照人,梁王沒有取錯閨字。隻是,美則美已,這個孩子隻是庶出,生母身份微寒。我曾聽說,他那兩個嫡出之女,一許了裴獻公(行儉)之子光庭,一許了右豹韜衛大將軍閻知微之子則先,憑何我。。。”


  “重要嗎?”上官婉兒忽然插話,“重要的是她的父親是武三思!以你加之他的權勢,還有裴、閻兩族對朝堂的影響,難道還怕保不住崇簡?”


  我大驚失色,先顧左右見無人聽見,忙低聲問她:“姐姐明白我的意思?!”


  她莞爾:“你我相識十五載,我如何會看不懂你?自天皇駕崩始,朝堂上的暗湧從不曾斷過,武家愈得勢,眾臣思唐之心便益重。崇簡的身世過於敏感,神皇眼不容砂,你總要為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早作打算。月晚,請你能聽我一言,無論你有多麽的討厭武三思,無論敬華是庶出還是嫡出,若真是為了崇簡好,為了崇簡日後免遭不測,你隻有選擇與武三思聯姻!”


  一時之間,我拿不定最後主意。瞟見崇簡走來,二人忙轉了話題。


  到了跟前,崇簡先是恭敬行禮:“崇簡問安阿娘,內相。”


  上官婉兒掩嘴咯咯直笑:“調皮!簡兒這是跟何處聽來的?朝臣們給我取了這諢名,你竟也跟著學?”


  崇簡搖頭晃腦道:“您與我阿娘一向以姐妹相稱,我昔為頑童時,自要尊稱您為姨母;而今我已正式入學,也懂事許多,知您是真正的朝中第一權臣,日後我入仕做官還需您多般提攜,現理應尊稱您一聲內宰相!您官職雖為北宮女官之首,實則權掌機要,為神皇起草製書,論勢力,朝中無人能出其右,朝臣們取的絕非諢名,而是對您的尊敬之心,您是當之無愧的巾幗宰相。”


  上官婉兒對我說:“就崇簡這張伶俐巧嘴啊,我看穿紫之日至多等二十載!”


  我笑嗔:“姐姐說笑了!二十載?他彼時不過而立之年,由唐自周,可曾出過如此年輕的宰臣?”


  上官婉兒道:“我是想鼓勵你兒子使他日後大有出息而你卻。。。嘖嘖,仔細他傷心呢!崇簡,我來問你一事。”


  崇簡道:“內相請講。”


  上官婉兒指著武家眾女問他:“適才,我與你阿娘在議何人容貌最為出眾,我二人看法相左,尚無定論。我現想讓你來斷一斷。”


  “哦,這並非難事。她們之中,最。。。”崇簡匆匆掃了一眼,道:“武崇訓的妹子武敬華!她長得最漂亮,隻是沒個好兄長!”


  上官婉兒道:“你管她兄長好孬作甚!嗬,你說,若由敬華這般美麗的女子給你做妻。。。”


  崇簡悻悻道:“您還是不要再說了!我一向厭惡武崇訓,我怎麽可能娶他的妹子,還是個庶出的!更何況,她雖漂亮卻也不比我阿娘的容貌無人可及。還有,我祖、父兩代均乃天家東床,尚太宗、高宗二帝之公主,我若娶妻也當尚天子之女!”


  上官婉兒忍俊不禁:“看來,該取何人為妻,你這小人兒倒是曾深思熟慮過的了!你不想娶敬華這倒是容易,可天子之女。。。神皇就隻你阿娘一個女兒,你到哪裏去尚第二個公主啊?哈哈,月晚,你瞧瞧,你要為他娶妻可是大不易啊!”


  我表麵輕鬆笑著,心說崇簡畢竟是年少不經事,他說的話都不能當真,屆時由武媚為他黃紙賜婚,也由不得他再做挑剔、拒絕。


  須臾,崇簡呼朋引伴一旁頑去,我和上官婉兒漫步花叢。


  我道:“今日宴前,神皇同我說起李昭德李相,道他昨兒麵聖之時居然言辭咄咄,神皇厭之。未知起因是?”


  上官婉兒隨手掐下一朵已枯萎打蔫的紫褒姒扔在花叢深處,她漫不經心道:“是他舊事重提,諫言神皇,當宣廬陵王回朝立為大周皇太子。其實啊,這立儲之事,神皇心裏真的是左右搖擺,實難定論,因為立李、立武各有優缺。此事,咱們務必留足夠的時間讓神皇自己慢慢思慮。妄這李相也是個聰明人,昨兒卻犯了渾,以他言下之意,必讓神皇盡快給天下一個交代,神皇豈能不惱?合該他近日走黴運,朝中眾臣也不斷上疏,直言他有專權之意。晨起後,神皇對我私語,此次定要讓他吃一吃苦頭!”


  我道:“走黴運?如今之劫,全乃李相自作自受!他為官一向強幹,做事高調,不尊上司,不睦下級。即使他頗負才能,可,這廟堂之水何其深渾?對他心懷不滿之人不在少數,如今他們群起而攻之,他如何招架?現又失意於神皇,我看啊,這個相位算是保不住了!”


  她道:“相位自然是保不住的。嗬,李相前些日子才鬥敗了來俊臣,告其犯贓罪並種種不端之行,令來俊臣被神皇貶為’同州參軍’,也不知李相的結局是否能好過來俊臣!”


  我意有所指:“結局?來俊臣現隻是被貶官罷了,尚未結束!姐姐豈不聞死灰複燃之理?”


  上官婉兒並非惡人,她對來俊臣等殘害無辜忠良的酷吏們亦深惡痛絕。


  她俯首去嗅清雅花香,笑意濃濃:“是啊,尚未結束呢,咱們便再耐心等等,看究竟誰才是能徹底澆滅灰燼的清水!”


  延載元年秋,九月,內史李昭德坐事,貶昭德南賓(廣西欽州)(縣)尉,不日改流放。


  二年歲首,神皇加尊號’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赦天下,改元證聖。


  未幾,檢校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周允元並司刑少卿皇甫文備聯名上疏,言內史豆盧欽望、文昌右丞韋巨源、鸞台侍郎杜景佺、檢校鳳閣侍郎蘇味道、鸞台侍郎陸元方依附李昭德,五人同日罷相,均貶外州刺史。


  看我心事重重,高戩不明所以,蘇安恒解釋說:“高丞有所不知,豆盧刺史乃皇嗣侍妾豆盧娘子之伯父。公主所憂乃皇嗣也!若為有心人據此事大做文章,恐東宮又不得安寧!”


  高戩方明白其中的錯雜關係,道:“我入朝時日尚短,看那周相人性隨和,不想也是個出手快狠的。”


  我道:“周相弱冠之年便舉進士,凡大材之人,心氣都不低。入仕之後又久在禦史任上,職責便是為天子端正百官操行!再加之他昔年曾為李昭德所輕視,自然也恨與李昭德同黨之人。隻是,他任相不過兩月便挑起事端,一舉攻擊五位宰臣,我日後當注意此人!”


  蘇安恒笑道:“公主何須多慮?周相近年羸弱多病,元日朝會之時,我曾親眼目睹,他從宮門走到明堂便氣喘籲籲了,恐非高壽之人。”


  我了悟:“言之有理。我還是應多多關注武承嗣的動向!不過周相那裏,還請高丞私下打聽,看他府中的奴婢們是何言論,是否果至大限之期。”


  高戩點頭:“仆明白。”


  蘇安恒勸我:“我自是能理解公主的擔憂,可,您也不必草木皆兵,橫豎困難總是要來,咱們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莫要自亂陣腳就好。以當下來說,您還是好好準備明日’人日’入宮之事吧。”


  我道:“也好。入宮後,我可以自婉姐姐那兒打聽此次五相被罷之事可曾累及皇嗣。”


  一連過了數日,朝中倒也風平浪靜。


  這天閑來無事,我想找來崇簡檢查他近期的課業進度,卻聽王昰之道崇簡一個時辰前與幾個執乘親事打馬出府去了。


  我有些擔心:“他出府一事怎不告知我?”


  王昰之為難:“公主不必牽掛,大郎並非獨自。。。唉,仆便是攔也是攔不住啊。”


  我道:“下不為例。日後,凡他出府,必要告知我他的去向、歸時。神都人多事雜,他性子野,那些執乘親事們也都是不怕事兒的門蔭子弟,萬一他們。。。不行,昰之,快,你親自帶人出府找到他們,遠遠的跟著,隻不要讓他們惹事便好。有你在,我能放心。”


  “是,仆這便去。”


  我拿著佛經也看不進心裏去,翻了兩頁,攸暨進了書房。


  “我都聽王昰之說了。少年郎們結伴出行,也難說一定就會惹事生非啊!可能是去豐都市買些新鮮玩意兒,聽說年前來了好些的印度、高麗貨物;又或是去城外看景、策馬;再或是去了秦樓楚館。這些地方,哪裏會惹事?”


  我瞪他:“你以為崇簡同你一樣?秦樓楚館?我看他是有幾個膽子!小小年紀,若是早早的就被妓人們掏空了身子,我。。。哎呀,不行,我也出府去找。。。”


  攸暨拉住我的手:“坐下,你且坐下!”


  被他拽入懷中,我氣的命令他放手。


  攸暨笑嘻嘻道:“我偏不放,你能奈我何?嘖嘖,你這一身素衣白裙,倒也別有風味,勿費時辰更換衣裙,這便隨我出府吧,咱們去端門!天樞竣工在即,你至今一眼未見,走,我帶你前去觀瞻。”


  十足不容我拒絕,他竟將我一路抱上停在府外的馬車。芷汀看到了忍俊不禁,直說攸暨越年長越愛鬧。


  端門前的闊達廣場,鍛造之聲不絕於耳,再有近萬工匠,離的稍近了,耳朵裏便嗡嗡作響,環境十分嘈雜。


  天樞高一百又五尺,徑長十二尺,雕為八麵柱體,各徑五尺。天樞下為鐵山,周長一百又七十尺,高二丈有餘。以銅為蟠龍,麒麟縈繞之。巔為騰雲承露盤,徑三丈,出大珠,高丈,圍三之。作四蛟,度丈二尺,以承珠。上刻百官及四夷酋長名,梁王武三思為文。神皇書榜曰:’周萬國頌德天樞’。


  匠人們正借助攀爬工具在天樞上刻著字,其工作之險峻令人看後頭暈目眩。待字刻好,這項工程才算完成。我相信,屆時武媚定會舉辦一場盛大的竣工典禮。


  攸暨由衷讚歎:“何其雄偉!何其壯觀!實乃我朝第一寶象!”


  拋開勞民傷財這個負麵的事實,天樞確如攸暨所說,十分恢弘大氣。令人望之便心生仰慕之情,連帶著會不由自主地敬畏那位掌握天下的女皇。


  攸暨還在透過尺方的窗口觀賞天樞,我已走下馬車。因四周鮮見行人,未戴帷帽遮麵也無妨體統。


  他下車跟來,問我作何感想,我不情願的哼道:“梁王倒也有些本事啊。”


  這極具曆史意義的政治性宏偉建築在千年後的那個世界已不複存,據聞它是被唐玄宗下令搗毀,意在消除一切有關武周取代李唐統治的證據,這頌德天樞也在其列。


  我現既能親眼得見如此非凡建築,自然怎麽看都看不夠。見我時走時停,口中還念念有詞,難得悠閑自在,攸暨非常欣慰,他不來打擾我的好興致,隻遠遠的站著等我。


  “誒,月晚,勿距天樞太近!脖頸仰的太久會難受!你且後退數丈,方能欣賞全貌!”


  不消他說,脖子確實已然酸疼,我於是依言後退,手用力的揉捏脖根按摩。突然,腳下被地麵的突起所絆,四周空空如也尋不到固定物,我整個身體直直向下倒去。我聽到攸暨的擔心呼聲,但我知道他肯定來不及趕到。


  我緊閉雙眼等待身體上的疼痛,可,就在我以為自己將要與積滿雪水的大地做親密接觸時,一雙有力的手托住了我的背。那人屈膝蹲著,才堪堪接住我未使我觸地。


  睜開眼,一張倒立的男人的臉映入眼簾,英氣的眉宇以好看的斜度延向兩側發鬢,神采奕奕的雙眸帶著孩童般的調皮笑意,波光倒映出我驚慌失措的表情,唇角微微上揚。


  隻一彈指的功夫,一股力氣拉我起來,我心慌意亂地落入攸暨懷中。他緊攬我的左肩,目光如炬,與剛剛救了我的男人對視彼此。


  穩了心神,我開口欲向男子致謝,這時方看清了他的相貌。我一時怔住,隻覺自己和此人似曾相識。我努力辨認著,很想記起究竟和他在何處遇見。


  男子看出了我的疑惑,於是朝我走近了數步,笑意愈深,眼神期待,似乎也希望我能認出自己。


  攸暨神色鬱鬱:“多謝郎君救下內子!不敢耽擱郎君前路,我等告辭!”


  攸暨急於離開,就在他拽著我轉身的一瞬間,一些過去的回憶片段閃入腦海。


  九年前春末,我在宣仁門前的廣場觀看銅匭,人群熙攘擁堵,我不意踩髒一個男人的烏皮靴,他十分大度,笑笑即過;七年前深秋,薛紹獲罪入獄,我身懷六甲在崇德殿裏長跪不起,懇求武媚能夠饒過實則無辜的薛紹,在場十餘人,卻無一人肯幫我,隻有一位衣著碧青的低階朝官,他不顧天威難測,為素不相識的薛紹仗義執言。


  其實,當時便道他麵善,自認曾與他在某處結緣,但因薛紹之事關乎性命,我沒有任何心情多作回想。


  這位年輕的朝官從不知道,雖然他的話沒能勸動武媚回心轉意饒恕薛紹,可在那時,卻為孤立無援的我的內心平添了幾許暖意。


  見我駐足不動,攸暨更加重了力氣拽我:“隨我回府!”


  “不!等等,等等!”我回頭看,那男人仍佇立原地,“我記得您!不,我沒有忘記您!告訴我,請告訴我您的名諱!至少我要知道恩人的名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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