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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相思 下有淥水之波瀾

  “哦,原來’阻梁’是安平公請魏郡公去阻梁郡公。卻是為何?”


  “看來你從前真是虔心向聖賢不聞門外事啊!”,我微氣,進一步解釋:“梁郡公本為益州大都督府長史,儀鳳三年,永淳二年,高宗詔令梁郡公於劍南山南二道募兵,協助中軍防禦吐蕃,成效顯著,深得褒讚。他有將帥之材,懂了麽?!”


  “我懂了!”,武攸暨愈明白便愈是後怕,稍撫心口:“李敬業叛亂乃是以助廬陵王複位為號,太後勢必擇將平叛,梁郡公極有可能掛帥南征,李仲思既要阻止,足見他心向逆賊!!!”


  我死死的攥著那白帛,憶及分別不久的李仲思,驚歎這一趟川蜀之行真真是步步驚心,由始至終。


  “非是心向逆賊,而是心向廬陵王,他盼著平亂失敗,逆賊便能順利揮軍北上。然而,屆時李敬業是要匡扶舊君亦或取而代之,誰又能測?!嗬,開門揖盜,李仲思好不愚蠢!”


  武攸暨麵色冷峻,氣恨道:“這半年來,李仲思對我。。。原來都隻為這封信!他不止自作孽,竟要拉上他叔父、堂叔,更有無數無辜!”


  他罵著李仲思欺騙自己,一旁的我很是心虛,默默垂目,怯聲道:“他對你。。。也是有過真心的。賊子作亂是近日之事,想是他臨時起意吧。”


  武攸暨要拿回信,道返洛便向武媚告發李仲思。我搖頭:“算了,倘若你我揭發此人,才真是害了無數無辜!”


  二人好一會兒皆沉默無言,隻出神似的看著那天真無邪的孩子揮手踢腿自娛自樂。


  “月晚,為何對李仲思起疑?”。他突然問,略有欽佩之意。


  我將那白帛隨手扔去窗外,任它墜落淤泥:“他不用更快的驛馬而求你相助,正是擔心這信會被人私下查看。攸暨,無論如何,你與他的這份友情到此為止吧。”


  夜宿驛站,我一勺勺舀起軟爛麵湯,吹至不燙嘴,再喂給孩子吃。情不自禁的傻傻淺笑,因他的滿足而發自內心的欣慰不已。


  “公主極是喜歡這個孩子。”。芷汀笑語。


  我深深看她:“我怎會不愛我的兒子?”


  待孩子入睡,我仍看不夠也愛不夠,俯首想要親吻那比花瓣還要嬌嫩的小臉蛋,卻被芷汀攔住。


  “公主,”,芷汀附耳道:“切莫驚醒他!他若啼哭起來,那陣仗端得比除夕驅儺還要喧鬧呢!”


  我掩嘴笑道:“嗬嗬,是,是,他是真能鬧!”


  光宅元年十月癸未,楚州司馬李崇福以山陽、安宜、鹽城三縣應敬業。


  申時過半,日頭漸漸西移,但因風勢微弱,因而天氣尚屬晴暖。然畢竟已是初冬,視線所及之處,無不是幾乎光禿禿的可憐樹木。澄澈洛水蜿蜒流淌向遠方,無聲無息的為世人保守無窮無盡的屬於離別和重逢的故事。


  耳聞車外愈發熱鬧,芷汀忙不迭推開車門,洛陽巍峨雄壯的青灰城牆出現在二人的視野內。寬綽高大的門道下穿行著語言各異、服飾各異的四方旅人,他們心懷希望抱負,喜悅的急不可待的邁進洛陽,邁進世界上同時期僅次於長安的大都市。


  我心頭湧起無限激動,遙指洛城對孩子道:“寶寶,快看快看!!那是洛陽!洛陽!”


  孩子許是聽懂了,又或許他根本沒有聽懂而隻是被我的情緒所感染,他開心極了,眉眼彎彎,連連揮動胖乎乎藕節似的小胳膊。一時看我,一時又看洛陽,嘴裏不斷發表著他對洛陽的第一印象。


  “寶寶定是喜歡洛陽!”,我吻他的小腦瓜:“孩子,咱們回家了。”


  片刻,厚載二字越發清晰起來,與此同時,一道長立於門樓上的人影亦清晰入目。我看到他身著茶棕襴袍,還有侍立於他身後的華唯忠。他從容而沉靜,俯瞰在他名義下的昔日東都,他的臣民。初看尋常無奇,隻當他是軍府官人,然而那些嚴陣以待的禁軍卻將他的身份昭然若揭。


  “你瞧城樓上那人,莫不是陛下?!”


  我真的懷疑被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欺騙,故而忙請芷汀再看一遍。


  細細端詳,芷汀似驚似喜道:“是陛下!真是陛下!哎喲,陛下豈可立於高牆?公主,咱們可要下車參拜?”


  時光無聲,分離足足八月,自有重重相思深如東海之水,但見所愛萬事無虞,便是這世上最好不過的慰藉。


  我抿嘴淺笑,順手掩上窗簾:“不必。宮中煩悶,陛下於彼處賞景散心,咱們莫要打擾陛下雅興,回府即可。”


  “誒。”


  過厚載門,左手方即是洛陽西市。大唐律令有言,凡市,以日中擊鼓三百聲而眾以會,日入前七刻擊鉦三百聲而眾以散。煩囂喧闐的鉦聲才響,孩子直往我懷裏躲,咧嘴便哭,欲與鉦聲試比高。抱著孩子,我又是哄又是吻。


  雙重噪音形成強有力的夾擊之勢,睡在東窗下的武攸暨不情不願的嘟囔一聲,揉眼醒來,沉沉的翻身,他麵衝我,似笑非笑道:“過會子,見我與你同車,他若揮拳便打,你幫我還是他?”


  六年前的麟德殿,雷雨轟鳴中,攸暨一番熱烈情真卻也冒失輕率的告白令薛紹大為光火,二人當眾鬥毆。一場因女人而起的紛爭,旁人均不解且不屑,武家也沒人相幫。最後的敗方當然是攸暨。


  我難以選擇,勉強笑答:“不若你。。。先送你回府吧?嗯,先送你回府!無論何事,你我明日再議。”


  武攸暨迅速移開視線,複背過身去,沒好氣道:“才一入城,便隻記著自己是薛家的新婦了?嗬,我偏要送你直到府門,倒要看你對我有幾分良心!!”


  車隊依然在勻速向北,至尚善坊,馬車徐徐停下。芷汀早已按捺不住思歸之情,推門便下了車,她與池飛最是矜重沉穩,今日竟提裙小跑。過夯土圍牆、烏頭門直至朱門西側的閽室,她吩咐人去向薛紹通傳,又轉回攙我下車。武攸暨稍留我,細心的為我戴正帷帽,嘴裏還念念有詞,隻聽不清罷了。


  眼前,磅礴氣派的太平府一如昨日,更北方,一河之隔,便是雄偉堂皇綿延無盡般的洛陽宮。神都的壯美和興盛直令那隊來自巴州的軍士乍舌驚歎,明明身處其間,卻仍無法相信它們真實存在。


  行路千裏,感念他們護衛周到,武攸暨禮貌的請那隊正過府作客。隊正感激卻是婉謝了,道他們需往夏官登名,不便叨擾。


  這時,朱門大敞,薛紹他們日夜期盼,自是急切不已,更是歡悅不已,都恨不能兩步並作一步。我沒有顧及武攸暨哪怕一瞬,直朝薛紹大步而去。恍惚間,似是觸到了攸暨的手,似是他想挽留,隻是來不及。斜風吹過,指尖那一縷若有似無的溫度隨之消失。


  將孩子交給最近的柳意,我取下帷帽,望薛紹粲然一笑。他即展臂將我擁入懷中,仿佛春日宣輝門下的擁抱在延續,不曾有過片刻分離。一切都自自然然,真真切切,任誰看了都要由衷羨慕的道一句小別勝新婚。


  一手攬在薛紹腰間,另一手自他臂下穿過,與寧心牢牢相握,皆熱淚盈眶。姐妹一別兩載,她異常激悅,嬌小玲瓏的臉龐鋪滿霞粉,襯的那兩道瑩淚也似變了色彩。


  “阿姐!”


  我哽淚道:“莫哭!我真慶幸自己晚歸,你春日回來洛陽時必然清瘦憔悴,我若見了,不知要如何心疼呢!”


  “何止憔悴?”,蕊兒悄悄拭淚:“每日隻吃一餐,更絕麵藥膏脂,寧心形容枯槁,回府那日,我們都認不出她呢!報喜不報憂,她往日的來信僅一成實話罷了!”


  我連連抽泣,心歎寧心著實不易。薛紹心跳微促,下頜抵在我發間,含笑責怪:“你心疼寧心,卻忘了心疼我麽?”


  “哎呀,阿姐與駙馬分別。。。”,寧心抹一手淚,略覺羞愧:“我不該。。。舟車勞頓,阿姐身嬌不堪,咱們快些坐下敘話吧。”


  夫婦挽手入府,我不敢回顧,意味深長的稍視芷汀,她悄然退下,自清楚該如何勸慰武攸暨。我的確有錯,但此時此刻根本容不得我彌補過錯。將孩子帶回洛陽僅是第一步,距我給李賢和房雲笙許下的誓言,尚有萬裏之遙。


  待入了正堂,氣氛比任何佳節慶典都要熱鬧百倍,我的回歸和孩子的到來讓薛紹歡喜的不知如何是好,把我攬在懷裏怎麽都不肯放手。池飛和柳意爭相來抱孩子,蕊兒和寧心軟硬兼施,卻總是插不上手,急的央我做主。


  池飛教人去取早已置辦好的金銀飾物,為孩子佩戴可保辟邪祛疾。柳意拿了一個果皮光澤似水晶的火紅柿子點在孩子唇上,孩子吐著粉嫩的小舌頭,品出蜜糖般的滋味,咯咯直笑。


  “好事總是成雙,”,柳意順手放下熟透的柿子,對我笑:“前日揚翠登門,她已有孕,咱們小郎可有好玩伴了呢!”


  我替揚翠高興,道:“多祚哥哥必然欣喜至極!子言,放開我吧!”


  “不舍得放!”,眾目睽睽,我略覺難為情,薛紹卻顧不得她們取笑自己兒女情長,隻凝眸於我,語含歉意:“月晚,對不住,分娩受難受苦良多,我卻不能伴你身側,甚至不知你何日產子,不及請僧人為你念誦患難月文。”


  “夫妻一體,心意相通,我如何會怪你?”,他愈是如此,我愈是難以麵對,忙看向柳意:“隻怕兒子要怪你忽視他呢!榮升父親,竟不知先抱孩子?”


  薛紹頓悟,眾人善意哄笑。柳意笑吟吟的把孩子遞來,他忙接過孩子,自嘲道:“怪我!隻念舊不念新!”


  第一次抱自己的兒子,這於薛紹來說是一種全新且甜蜜的體驗。他神色興奮,百看不厭,片刻,才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孩子的小臉蛋。池飛道孩子像他,柳意則道孩子更像我。


  我拉著寧心坐在自己身側,細問關於她遷葬父親的事,恰芷汀趕回,狀似平靜,同旁人一樣,笑紋也是十分明顯。池飛順嘴問她為何遲來,她道取了一些錢財贈予巴州軍士,聊表謝意。柳意故意打趣她,問是不是隻送了一人。


  “公主可為我親證清白!”,芷汀快步來在麵前,大倒苦水:“不敢稱功,然這數月僅我一人貼身服侍公主,如何敢有花前月下的心思?尤其自小郎降世,更是分/身/乏術啊。方才入城時,私心竊想,駙馬該是要格外獎賞我的,卻怕是自己貪念作祟。不料竟隻落得柳意一句訕誹!”


  芷汀如此可憐兮兮的埋怨,反引來她們一陣笑聲,薛紹忙道:“如何是袁娘貪心?!她母子康健平安,你功不可沒啊!”


  芷汀既不膽怯也不客氣,開口直撿名貴的東西要。薛紹無一不應。少頃,孩子玩累了,很沒精神,睡眼迷瞪。薛紹抱著小肉團,眼角眉梢掛著慈情笑意,喃喃感慨:“上蒼眷顧,薛紹終得一子。”


  我心中極是過意不去,雖未與芷汀對視,也知彼此心情一致。


  柳意抿嘴一樂,應景的恭維話脫口而出:“常言道,夫妻若有五子二女,可謂福與天齊,依此說來,公主還要為駙馬生四子二女呢。”


  “四子二女?”,薛紹空出一手握住我的手,促狹一笑,愉快道:“那可是麻煩啦,需得多多哄她。”


  乳母抱孩子回去後宅,薛紹對我說為孩子取名’崇簡’,蘊含稀世、重大之意。眾人紛誇寓意上佳,我斷無異議,橫豎名字隻是人的符號。但若深思,此名配孩子真是相得益彰。


  更闌人靜,崇簡躺在我們中間,才睡醒一覺,水汪汪的大眼睛精神十足,偶爾美滋滋的吮吸手指。薛紹更是不覺倦怠,一瞬不瞬的含笑凝望兒子,輕柔戳點那渾圓的小肚皮,逗著孩子嬉笑。


  眼見薛紹這般心滿意足,又想到方才芷汀為我更衣時勸我最好暫時保密,我終是沒有勇氣向他坦白。也許,等我們真正有了孩子時再向他坦白,他能容易接受這份遺憾吧。


  何其寂靜又溫馨的夜,卻因一分熟悉的記憶碎片,令人輾轉難眠,心神不寧。隻不停的勸告自己,既已回來洛陽,便該忘懷巴州的一切。不,它本就是一場夢,那雨,那山。。。種種種種,都隻是我夢中所見!

  忽聞崇簡對著自己嗯嗯呀呀,薛紹以為有趣,驚喜的問我:“月晚,你道簡兒何意?!”


  繞過孩子,我躺於薛紹身側,抓了他的寢衣,深深呼吸幽雅梅香,羞聲呢喃:“許是問你要阿弟吧。”


  他一時屏息,眼波似水般溫柔,握住我的手擱在自己心口暖著,笑問:“不累?”


  不敢與他對視,忍怯朝他身體主動貼去,我聲音都在顫抖:“可是你嫌我體態較從前過分臃腫,不願要我了?”


  激情瞬時點燃,將欲纏綿床第,卻有一道炯炯目光凝視二人,令人無法忽視。薛紹正巧將寢衣扔在崇簡手旁,被孩子摸到,牢牢抓著不肯放,使勁揮了兩下,反被衣袖纏了小腳丫,怎麽踢都掙脫不出。頭一回見薛紹笑的不可抑製,眼角都是淚花,待情緒稍平,他才想起拽過錦衾遮掩彼此胴體。


  我也被懵懂可愛的崇簡逗樂,輕笑出聲,朝崇簡移近一些,捏了捏他的小手:“你這般看著阿耶阿娘,如何給你生阿弟呀?”


  卻被薛紹拉回身側,灼熱的吻落在耳畔,薛紹故意問我:“究竟是兒子想要阿弟,亦或你別有所圖?觀音寺當真靈驗。”


  愛撫是熟悉的,懷抱也是熟悉的,便也都是踏實的。躺在這教人無比踏實的懷裏,像是被曬過陽光的鬆軟新棉團團包裹著,舒服的再不想離開。


  在他專注而愛憐的目光裏,我心頭一熱,輕聲道出過去八個月與武攸暨同在巴州。他低低笑了,動情的吻著我,安撫我的不安。


  “略有耳聞。”。他如是說。


  我微訝:“你竟。。。不問我。。。可曾。。。”


  他目色溫柔且澄清:“我相信他對你仍舊執著,卻也無可奈何,誰舍得放棄真心所愛?不過。。。”


  他突然杜口,我莫名慌怕,急忙催促:“告訴我!你介懷此事,對麽?!”


  “不過呢,”,薛紹暢快大笑,緩緩撫摸豐潤胴體:“見你今夜如此主動,便知你一心念著我!”


  我知中計,羞赧不已,便想把他推去一旁,他附耳傾訴相思,說再不願與我分別。漸漸沉淪,哇的一聲,純陽的童子尿蔓延開來。二人啼笑皆非,倉皇披衣,他抱起崇簡輕晃安慰,我開門喚來侍婢乳母。直等侍婢們更換了床褥,乳母抱走吃飽奶水的崇簡,我是真的累極,擁著薛紹很快便安睡入眠。


  轉日遲起,晌午入宮向武媚問安,至明德門,卻遇上官婉兒特意等候。念我前番生子,且崇簡年幼體弱,武媚教我們乘她的步輿代步。我教乳母抱了崇簡坐上步輿,自己則與上官婉兒徒步行於幽長宮道。


  崇簡是個極樂觀的孩子,驀的換了新環境,卻不覺害怕,我見遮風的織錦垂幔屢次被他抓起。方才隻抱了一抱,上官婉兒已是牽掛不下,情不自禁的輕摸那小小白白的手兒。


  我心中觸動,抿唇笑道:“婉姐姐對小兒這般喜愛,駙馬如若見了,當是自愧弗如呢。有子萬事足,我方領悟此中幸福,婉姐姐可也明白?”


  天各一方,’十四年’是個太過漫長足令人窒息絕望的時間,更何況,在她和所有人的認知裏,她與他此生不複相見。執著守候那個天涯陌路人,為無始而終的苦澀初戀殉葬此身,何必?

  從容的收回手,上官婉兒正視前方,淺淺一笑,避而不答:“見你神采如昨,太後必然欣慰。你不知,你早產誕下麟兒,信中雖言母子均安,然太後擔憂難眠,佛堂裏,檀香燃了一夜。”


  我望向一排挺直青鬆,恬淡笑道:“謝太後俯愛。婉姐姐,太後如何?”


  “我等自是時刻祈願太後玉體常安,”,上官婉兒語氣沉重:“然而,雍王薨逝,太後悲痛難持,心傷方愈,又遇賊子於江南作亂,如今,每夜能睡三個時辰便是極好,且少思飲食,所用麝香亦日益增多。太後天未亮便宣見遙領各折衝府的十二衛大將軍,一個時辰前才散去。”


  她提及李賢,我難免又憶及巴州,不自在道:“必是商討擇帥平叛之事吧。”


  “自然。此乃朝中頭等要事。”


  武媚現以貞觀殿為寢宮,已棄億歲。但據上官婉兒道,武媚常在前朝忙至深夜,為省時,遂歇於偏殿,很少踏足貞觀殿。


  “不過,”,話鋒一轉,上官婉兒道:“億歲殿仍有人去。”


  我輕笑,平靜道:“哦,想來陛下又納新人,被賜居億歲殿了。”


  風一時大,她垂首,將折起的衣袖重新翻開遮住手腕,似笑道:“陛下春秋鼎盛,卻隻二子一女,太後如何能坐視不理?遂為陛下廣選內寵,亦在情理之中。公主,那去億歲殿的,是一個男人。”


  心中驚動,漫起一種不詳的預感,我急忙求證:“太後年事已高,今又新寡,朝務枯燥,我等兒女不得時時侍奉左右,那男子。。。可是。。。方外僧道?為太後講經散悶?”


  聞言,上官婉兒麵露鄙夷神色,避過左右,掩聲對我道:“你若道他是遊方之士,真真是高抬他呢!四天前,千金大長公主將此人獻於太後,道可醫太後心傷。你道他本是何人?哼,原是在南市販賣丸散膏藥的賤商,因年青魁梧,又有幾分皮相,乃被千金公主私納入府。”


  內宮悉知,千金公主有失婦德,曾有人暗諷她府中多藏少俊,與已逝的房陵公主不相上下。得知向武媚進獻男寵的人是她,我心話原來如此,但仍頭疼不已。千金公主慣於討好武媚,因而武媚待她也是十分優遇。可是,為何這次偏要送男人呢?!

  坐實猜想,我克製著惱意:“依此說來,此人現是太後寵臣?!”


  “的確。一個正受寵的得誌小人!”,她唇角掠起一絲冷笑:“太後隻是多瞧了他幾眼,他便似登天一般!呼來喝去,蠻橫無禮!直把這煌煌天闕當作淺俗市井!”


  “千金公主實在用心!”,我沒好氣道:“那蠻漢姓誰名誰?”


  “馮小寶。”


  厭憎的感覺比意外來的更快,我失聲道:“竟是他?!”


  上官婉兒不由狐疑:“你昨日方返神都,卻對他已有耳聞?”


  我敷衍道:“駙馬提及一二。”


  貞觀殿,它的新主人端坐黃玉寶榻之上,典雅亦不失貴氣的十二破煙羅襇裙幾乎鋪滿寶榻,尺寬的秋色帔帛搭在膝頭,過半迤地,蜿蜒飄逸於長絨毯,恰止於地毯花紋的邊際。那花紋方圓足有數丈,栩栩如生,是一隻振翅欲飛的蒼鸞,安靜臣服於她座下。而任何麵向武媚行禮的臣子都無法忽視它那睥睨天下般的倨傲眼神,心態更為卑恭。


  武媚正不住的扼腕歎息,打眼一瞧便知與她手中的帛書大有關係,就因為它,她急切的與我談論它,而不先與我一敘離別。


  “此君文彩四溢,不居廟堂反為賊人所用,淪落不偶,實為宰相之過!”


  我尚不知前因,倍感莫名。李仁跪坐於武媚下首,四目相視,遂以眼神詢問。李仁穩聲道:“賊首敬業現自稱匡複府上將,偽領揚州大都督,應從各賊均被授予偽職,敬業令記室起草檄文,傳布各州。作文者正是與王子安、楊蘭卿、盧升之齊名於世號稱’四才’的駱賓王駱觀光!適才太後閱覽此文,痛惜他誤入歧途。”


  不禁暗笑,原來是那篇流傳千古的’天下第一罵’啊,駢儷水平之高居然令被罵對象心生惜才之意,這般待遇如駱郎者也是屈指可數了。


  武媚將帛交給李仁,李仁複將它交給我。其文洋洋灑灑數百字,引經據典,文路清晰,又一一點明武媚過去及當今的諸多所謂暴行,似親眼目睹,理直氣壯,的確極富感染號召力。


  偽臨朝武氏者,人非溫順,地實寒微。昔充太宗下陳,嚐以更衣入侍。洎乎晚節,穢亂春宮。密隱先帝之私,陰圖□□之嬖。入門見嫉,蛾眉不肯讓人;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


  踐元後於翬翟,陷吾君於聚麀。加以虺蜴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殘害忠良。殺姐屠兄,弑君鴆母。人神之所共疾,天地之所不容。


  猶複包藏禍心,窺竊神器。君之愛子,幽之於別宮;賊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嗚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虛侯之已亡。燕啄皇孫,知漢祚之將盡;龍漦帝後,識夏庭之遽衰。


  敬業,皇唐舊臣,公侯塚胤。奉先君之成業,荷本朝之厚恩。宋微子之興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豈徒然哉!是用氣憤風雲,誌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順宇內之推心。


  爰舉義旗,誓清妖孽。南連百越,北盡三河,鐵騎成群,玉軸相接。海陵紅粟,倉儲之積靡窮;江埔黃旗,匡複之功何遠?班聲動而北風起,劍氣衝而南鬥平。喑嗚則山嶽崩頹,叱吒則風雲變色。以此製敵,何敵不摧!以此圖功,何功不克!


  公等或家傳漢爵,或地協周親,或膺重寄於爪牙,或受顧命於宣室。言猶在耳,忠豈忘心!一抔之土未幹,六尺之孤安在?倘能轉禍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師,無廢舊君之命,凡諸爵賞,同裂山河。若其眷戀窮城,徘徊岐路,坐昧先幾之兆,必貽後至之誅。


  請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

  移檄州郡,鹹使知聞。


  我匆匆掃視一遍,無論駱賓王的文采如何出眾亦難感動我,為示忠心,便將帛書擲地,憤憤不平道:“狂徒!一派不實汙蔑之辭!駱賓王既為李敬業作此逆文,則其罪難宥!!”


  武媚含笑讚許,堅毅神色已取代對駱賓王的青睞:“他指我臨朝稱製乃偽行,然,他,李敬業,魏思溫。。。一班矯詔逆臣,何來資格詰上?!他們如此大費周章,顛倒黑白,為的隻是反對我這年已花甲的未亡人,是何道理?仁兒,你說,我究竟身負何罪?。”


  李仁立即起身,表情肅穆而又恭敬:“為穩大唐江山,太後嘔心瀝血,厥功至偉,黎庶有目共睹。唯逆賊蒙昧,遂以荒誕不實之言中傷太後,且詆毀太宗、高宗聖名。臣請太後萬勿為此等宵小而傷神動怒,應視眾逆為塵埃,盡拂之即可。”


  “仁兒,我相信你這番話必是文武心聲!”,武媚笑意雖淺但十分和藹,忽又惋惜般微微一歎:“唉,謹遵大帝遺詔,我一心隻為社稷,卻是勞而無功啊!!月晚,你道那賊首李敬業何許人也?”


  我道:“兒不知。”


  武媚吩咐李仁:“仁兒,為你妹妹釋疑。”


  “臣遵旨,”,李仁道,向我稍稍頷首:“公主,賊首敬業乃英貞武公之長房嫡孫,總章二年,英公病逝,因其長子李震早亡,故由賊首敬業襲爵。”


  我驚道:“竟是李公孫兒?!”


  武媚頗為感慨:“自武德二年歸順,五十年啊,李公大小曆百戰,他鎮守並州計一十六載,突厥蠻夷懼其威名,不敢染指我大唐疆土。年過七旬,尚與薛公遠征高句麗,破城獻虜,凱旋而歸。他至死忠於大唐,忠於李家,令人欽佩感懷。尤其,李公於我有大恩啊。初大帝欲立我為後,長孫無忌一幹人等百般阻撓。李公軍功赫赫,素有名望,曾得太宗褒讚’國之長城’,更為淩煙閣功臣,可謂國之重器,若非他表態支持,我豈有今日?這個李敬業啊,嗬,不愧是李公之孫,頗有膽色,隻可惜完全用錯了地方!!總章元年,高句麗國破,大帝於含元殿行受俘大典,李公曾攜其入宮麵聖,我依稀記得,此人性格內斂且寡言,不想竟有今日之事!”


  李仁道:“臣聽聞,因親見梁公、蔡公、申公皆因不肖子孫敗家,英公彌留之際戒囑其弟,道子孫若有操行不倫、結交非類者,宜速打殺,後奏於朝廷,以免傾覆家族。”


  武媚微訝,麵色稍沉:“李公智慧絕頂,實有先見之明,然李弼終未能查敬業反心。”


  李仁顰眉,厭惡道:“臣多方詳查,知賊首敬業原任’眉州刺史’,今歲吏部考課,查賊首敬業並其弟敬猷均坐贓罪,依律貶敬業為’柳州司馬’,敬猷則免官。一應偽官,如唐之奇、駱賓王等,皆因事獲罪,或貶,或罷用。他們對朝廷心懷憤懣,假托匡扶社稷之名募兵起事,甚至求得貌類故雍王者,詭稱雍王令敬業反抗太後,實為滿足一己私欲。”


  雍王二字未能引起武媚的任何不適或哀痛,她隻關注侃侃而談的李仁:“汝所言非虛。莫論情由,謀逆即是不赦之罪,何況鐵證如山!”


  “太後英明!”,李仁稱頌:“高祖之法不可違,大唐江山不容犯上逆臣!”


  吩咐上官婉兒具備筆墨,武媚令其草詔。


  “他既起兵公然與朝廷為敵,我絕不能坐以待斃!詔封左玉鈐衛大將軍、梁郡公李孝逸為’揚州道行軍大總管’,以右衛將軍李知十、馬敬臣副之,統兵三十萬征討揚州!另,初因李公明義歸順,高祖乃賜國姓,附宗正屬籍,今其孫不肖,雖非李公所願,我卻不得坐視不理,奪其李姓,複還徐姓!”


  得知武媚竟真以李孝逸掛帥南征,李仲思的錯愕和憤怒仿佛就在眼前。也許他會詰責武攸暨不曾轉送信函,又或內心震蕩,深深恐懼於被揭發治罪。


  上官婉兒領命:“婢子遵旨。”


  聊罷正事,武媚終於想起我今日入宮所為何事,肅容稍霽。李仁及武承嗣等幾個少言寡語的武家子弟亦暗暗鬆氣,神情舒緩。


  我教宮娥去偏殿傳來乳母,很快,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齊齊投向那婦人。上官婉兒正出殿趕往鸞台(門下),略駐足望了一眼孩子。


  崇簡被一方象征吉祥富貴的紫錦繈褓包裹著,以軟金絲繡滿籽粒繁多的葡萄,另有一頭正氣凜然的瑞獸麒麟,威儀非凡的麵向眾人。繈褓中不時傳出幾聲響亮的嗯呀,想是小憩才醒,略覺不快。乳母行至大殿中央,顧著孩子,遂較為緩慢的跪地行禮。乳母才一起身,繈褓裏掙出一條白生生的小胳膊,於空中輕輕揮動,便垂在繈褓外,似是同眾人打招呼。武媚會心而笑,凝望那方繈褓,瞬時神采飛揚。乳母忙的塞回繈褓,唯恐孩子著涼。


  “快些!快些!”。武媚含笑催促。


  自崇簡入殿,我內心惶恐,若有芒刺在背,仿佛在場各人均是知情者。不敢耽擱,我抱了崇簡,盡量穩步送至武媚懷裏。武媚含笑端視,我默想,也許這奶娃娃贏得了他的父親、叔伯、堂兄弟們從未得到過的拳拳慈情。在武媚的眼中,他是她心愛女兒所生的兒子,一個不姓李的血裔。


  武媚忽猝然淚下,一滴淚迅速融入繈褓,唯麵不更色。眾人微疑,獨我清楚原因。


  我笑笑,慢條斯理道:“坊間俚語,甥子似舅,細瞧,這小子的眉眼倒有兩分類長兄呢。”


  “唔,唔,”,無論我或是武媚,誰也不可能在此時提及李賢:“他像弘,更像。。。大帝。唉,終歸隻我親眼見了你的兒子。”


  旁人紛紛向武媚與我道賀,武三思笑吟吟道以後崇簡可以和他家的崇訓、崇烈一道玩耍讀書,我頷首應了。見我們和睦相處,武媚不免欣慰,教武承嗣和武三思近前。他堂兄弟各自抱過崇簡,自是誇說珠玉琳琅、頭玉蹺蹺雲雲,我又將孩子還了武媚。


  “你二人既是擔他一聲舅父,”,一邊輕晃崇簡,武媚笑嗔:“還不速速送上紅綢添福?”


  武承嗣搓手笑著,武三思心思活泛,立即笑意盎然道:“哎唷,小侄今晨尚與內子商議登門賀喜,然內子道薛家小郎乃太後的心肝孫兒,絕不可輕率置備賀禮,著意叮囑小侄,定要先向太後請示呢。”


  武媚掩不住心底喜氣,眼角額心的皺紋驟然加深:“嘖,全天下的好話都教你夫婦說盡了!”


  天色將沉,武媚神乏,眾人一一跪安。至貞觀殿宮門,見一陌生男子大步流星,迎麵而來。他年約而立,身形壯碩偉岸,再近一些,又覺他眉目周正,氣度軒昂。


  “宮中竟有這般絕色?!”


  這人不止言語輕佻,且眼神十分放肆。我本能的側身避看,李仁已上前一步,攔在二人之間。


  “馮君,此乃公主,休得逾越。”


  雖是警告,但李仁待他也算客氣。而武承嗣與武三思已欠身向他問候。我則一臉冰霜,既不斥責,更不示好。


  知我身份,馮小寶並不膽怯,反哈哈一笑:“看來坊間傳言非是捕風捉影,公主果然美麗不可方物,嘖嘖,薛駙馬好福氣啊!”


  看來上官婉兒也沒有說錯,你果然是個得勢小人,嘖嘖,人未大貴,便已學會張揚作派。嗬。


  馮小寶直入宮門,自被宮人攔阻,道需要請示武媚。他全然不顧,伸手便去推宮人們。他孔武有蠻力,那幫早已被去勢的內侍並非對手,三兩下便有一人躺倒在地,口中嗚呀喊痛。


  武承嗣與武三思無意多事,視若無睹,談笑而去。李仁麵有難色,小聲請我置身事外。


  卻是遲了,我忍不住開口叱道:“貞觀殿乃太後寢宮,非召不得入內!你是何豬狗,安敢擅闖?!”


  對付著宮人,馮小寶頭也不回,輕蔑笑道:“非召不得入內?嘖,公主,太後不曾同我這般吩咐呢!咦?這些閹人們倒有幾分硬氣!”


  值此時,以內史裴炎、鳳閣侍郎劉褘之為首的幾位重臣恰來求見武媚,內常侍馮鳳翼在前引路。一行人見識了馮小寶的蠻橫不端之舉,對此,裴炎嗤之以鼻,馮鳳翼麵露不滿,忍怒請馮小寶暫退。


  馮小寶指馮鳳翼謾罵:“好閹奴,膽敢責我?!速去通報,便說小寶掛念太後。”


  馮鳳翼年已半百,被氣的臉上是一陣紅一陣白,無法承受這般奇恥大辱。我才要發作,遠遠的,殿門四敞,武媚現身,她已得信,不能袖手旁觀。馮鳳翼乃心腹家奴,裴炎等卻是外臣。


  馮小寶欣喜若狂,卻見武媚對他揮袖,他羞臊難堪,不辯不爭,當即憤怒似的甩袖離去。裴炎等皆出身名門,更為當朝重臣,寬容豁達,不屑亦不會趁機奚落他。


  隨即,武媚身旁的宮人快步來請裴炎等入宮。我心怨武媚不查馮小寶實乃卑鄙狂徒,任他在宮中橫行霸道,讓群臣看笑話。


  過麗春台,我與李仁分手,轉身卻意外遇上華唯忠。


  “公主萬安。”


  二人含笑相視,我道:“你不去服侍陛下,卻等在此處,總不至是為我?”


  華唯忠笑語:“聞聽公主攜小郎入宮,陛下道與公主久未相見,甚為牽掛,也想見一見甥子,故命仆在此恭候。”


  近情情怯,我委婉拒絕:“我今日精神萎頓,雨鬢風鬟,不宜麵聖。改日吧。”


  華唯忠不覺意外,稍低聲道:“陛下已有預見,隻囑仆告知公主,公主信中謎題,陛下已然解出,卻不知是對是錯。”


  終還是來到流杯殿,我仰望那宮門題匾,心笑他為何偏以此為寢宮。乳母抱了崇簡往側殿稍候,我與華唯忠去正殿,見貴妃豆盧寧同一個姿容姣好的女子立於殿外。


  華唯忠道:“崔才人乃監察禦史崔詧之女。”


  我笑嗔:“我可曾問你!”


  “恕仆多言。” 華唯忠忍笑道。


  互相見禮,華唯忠代我向二人表明來意。才人崔氏因是初次我,神情不免拘束,並不與我正視。


  七年,日出日落,豆盧寧安分的於這宮廷度日。淒苦度日?快意度日?我不知。也許,因為撫育成義,她不至空虛寂寞;因為曾祖豆盧寬娶的是武媚的姨母,她有最有力的靠山,但無論如何,作為女人,難免渴求丈夫的垂愛吧。


  豆盧寧態度禮貌,眼神卻悄然的自上到下的打量我:“都道公主於府中安胎休養,我等格外惦念,祈公主與小郎君平安無疾。”


  我欠身:“有勞貴妃。”


  豆盧寧對華唯忠道:“宮人道陛下在內小憩,我與崔才人久候勞累,便先回去了。”


  二人相伴離去,華唯忠推開殿門,入殿,見內室房門大開,門外分列兩行宮人,手持衣袍巾帕水盆等物。華唯忠才要吩咐她們退下,我急忙製止。


  “天色已晚,我少坐便走。”


  “是。”


  入室,繞過數重蟬翼般薄軟飄逸的金赤垂簾,見那人蜷身窩在香暖綿軟的錦衾內,似一瓣純白雪花落於繽紛花叢。龍榻前歪倒一樽雙龍耳壺,醇厚酒香自白玉壺裏四溢而出。


  旭輪本是假寐,我方轉身,便聽他低低道:“別走。”


  撐臂起身,他不徐不疾的吹滅床前燭火,室內光線即黯淡許多,想來門外各人並不能看清我們的身影。我於床尾坐下,他難過似的揉揉額角,遂朝我移來。被他圈在懷裏,心隨之悸動。


  我輕笑,正色道:“妾來此隻為聽那謎底,陛下請講。”


  他因微醺,便任性而為,下頜蹭著我的頸窩,氣息溫熱:“獻歲發。吾將行。春山茂。春日明。園中鳥。多嘉聲。梅始發。柳始青。泛舟艫。齊棹驚。奏采菱。歌鹿鳴。風微起。波微生。弦亦發。酒亦傾。入蓮池。折桂枝。芳袖動。芬葉披。兩相思。兩不知。”


  “不錯。我該走了。”


  他自是不肯放手,擁著我一齊墜入那瑰麗華美的甜蜜陷阱。


  “此詩本是我從前教過你的,才見’酃醁’二字,知是菱鹿諧音,我瞬間猜出謎底。你這謎題十分遜色!”


  我斜他,抿唇忍笑:“陛下勿怪。妾無心向學,能記住此詩已是不易。”


  “那為師,”,他貼耳道:“便再教你一首。”


  不再老實,沿耳畔吻下。見他今日有胡攪蠻纏的意思,我又好氣又好笑,掩聲道:“別鬧,我需回府。方才有你一位新寵求見,教唯忠去請她。”


  他當即住手,壓身的力道卻又重了一分,我受不得,遂輕推阻止。


  “不提她!我來問你,”,他麵有慍色,雋秀溫和的眉眼看似陰柔嚴峻,酸溜溜道:“婉兒返洛之後,我聽她對阿娘道,你與攸暨。。。失蹤一夜。難道你。。。拒絕我,是因他?嗬,既有人陪你泛舟折桂,又何必教我猜謎?!”


  我忍俊不禁,佯裝疑惑:“陛下飲的不是酒而是醋吧?”


  他起身,端了酒壺仰脖飲盡,再轉身回來,我不及避開,酒已入腹,不止喉口胃中,臉上也驟然發燙。


  “如何?酒也醋也?”。他笑,陰謀得逞似的滿意。


  我默默視他,他匆匆避開我的注目,疲憊似的沉沉躺在身側。我起身,為他蓋好錦被保暖,小聲問:“出了何事?”


  他以手遮眼,似厭煩道:“你走吧。”


  觀他舉止不同於常必是有煩心事,見問不出,我淺吻他額角,歎道:“好。你歇息吧。”


  手被他尋到牢握,聽不出情緒:“可我真的不想你走。八個月啊,我最初甚至不知你人在巴州,隻以為你於府中安胎靜養!仲秋,我道可惜你不在,阿娘罰我,為我納了崔緗。她的秀發散開,細軟滑手,像你,我教她背對我,她道不敢。我趕她走,她伏地垂淚哀求。”


  “還有?”。我柔聲問,不肯放棄消滅任何存在的隱患。


  “還有。。。”,他顰眉,略遲疑道:“前日阿寶。。。暗示我,李敬業起兵。。。許是千載難逢之機,我理應支持。可我不想背叛阿娘!我隻你和她兩個親人了!”


  為旭輪擔憂的同時,心中不禁泛起嘲諷冷笑,這些李家的男人啊,為何都把李敬業視作救世主?

  移開他的手,我伏於他寬大胸膛,輕撫他略顯茫然的麵孔,心疼的發覺他清瘦許多。


  “不要答允阿寶,不要答允任何人!”,我凝視他,認真而又懇切:“你是阿娘的兒子,三位兄長已然背叛她,前者可鑒,你清楚自己該如何抉擇。旭輪,我告訴你,阿娘已定下南征統帥,李敬業必死,駱賓王必死。。。所有參與此次叛亂的人都會死。而你,我不允許你被牽扯其中。”


  他終於展顏,將我擁住:“隻要身邊有你,我再無煩惱!相憐相念倍相親,一生一代一雙人。駱賓王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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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15日更新:

  這幾天極其缺乏靈感(一向如此,哈哈哈),有空就看貞觀之治,真是被馬躍和陸劍民二位叔給帥到了!

  道具布景絕對是唐朝背景古裝劇的翹楚!但YouTube不給力,居然不是全套,而且畫麵不要太糙!


  努力明天更完本章

  10月16日更新:

  OK 就醬紫吧,稍顯平淡的結尾

  初唐四傑的下場都不太好呢

  崔氏的父親不是【崔詧】哈,隻是後文情節需要


  豆盧氏的曾祖【豆盧寬】娶的是楊雄的女兒,【楊雄】和武後的外祖父【楊達】是親兄弟,也就是說睿宗和豆盧氏的父親平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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