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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風寒 此生宿命天已定(下)

  一幫子心思各異之人同處一室用午膳,本以為氣氛必然較為沉悶,沒成想,賀蘭瑜的心情竟格外舒暢,她食指大動,還教李賢把他的那份【箸頭春】讓給自己,又道【含香粽】和【羊皮花絲】頗對她的胃口。武媚趕緊吩咐宮婢,叫把她愛吃的東西各做一份,稍後送去榮國夫人府上。


  “汝兄近日忙於何事?”,武媚問賀蘭瑜:“自至東都,我輔佐陛下,並不得空,尚未宣見。對他很是想念。”


  賀蘭瑜暗笑:“不怕姨母笑話,阿兄迷上一位女子,他。。。”


  這時,榮國夫人大聲咳嗽,聲音異常痛苦,像是被食物給噎著了。數位宮婢匆忙上前服侍,又是撫背又是奉水。賀蘭瑜望她,無不擔心。


  未料,武媚竟不在意老娘的突發狀況,追問賀蘭瑜:“說下去。誰家女子?總不會。。。又是有夫之婦?!”


  賀蘭瑜大悟,才知武媚深意,麵露一絲惶然:“豈敢!因去歲沈侍郎新婦一事,姨母宣阿兄入宮,親降訓斥,他再不敢對有夫之婦行任何佻橫之舉。此女。。。乃賤籍,尤擅五弦古琴,恰阿兄騎馬緩行,聞那樂聲颯颯若風和雨,切切若鬼神語,宮商角徵羽或顛倒或順暢,竟如隨心發散一般。他在巷裏駐馬聽了半晌,後便。。。常往拜訪,或求教或切磋。僅此而已。”


  見賀蘭瑜連細枝末節都未遺漏,料也並非她信口編造,武媚遂放下擔心,這才發現手裏拿著的那塊貴妃紅已被自己攥成碎塊,不便再吃。


  榮國夫人已恢複如常,拿巾子點了點嘴角的食物碎屑,老太太訕笑:“你的訓誡,敏之豈敢不遵?!你該知道,他自幼最是願意聽從於你。你道他公務甚是清閑,下值了,還不允他自娛自樂?”


  “最好他是真聽話!”,武媚微歎,沒好氣道:“他若能馴順十日,我便要教人建寺供佛了!阿娘,他年近雙十,非是不懂事的頑童,若非為他著想,哪個願意再費心過問他的事?!咱們武家今也隻他這一個延續香火的男嗣,偏又生的韶秀色美,聰慧敏捷,何其出色的後生啊,我隻盼他不要耽擱自己的大好前程,振我武氏家門,也教我這親姨能在朝中多一份助益。您若真懂我的苦心,從此後,便該對他嚴加管教,切莫再由著他任性胡為。那夜。。。唉,萬幸他腿腳麻利,給他跳牆逃脫了,若被親仁坊的武侯們將他抓住,不聽辯解,狠打一通,便是給他打死,你我又能如何?!”


  榮國夫人隨聲附和:“說的極是!得知那件渾事,我亦不敢輕饒了他,直踹了二三腳,猶不解氣!你隻管問瑜兒,嚇的敏之好些日子渾身無力呢,隻能臥床休養。”


  夜幕,風流美少年,某某家兒媳婦,跳牆逃脫。。。好吧,我承認我已腦補了一出活色生香的捉/奸/大戲。真想盡快一睹男主角真容,看看我那位常被花癡宮婢熱議不絕的表哥——周國公【賀蘭敏之】究竟帥成什麽超凡模樣。


  一餐飯結束了,榮國夫人有意告辭,武媚道一個時辰後將在澄華殿舉行宴會,諸多貴婦淑媛都會到場,是為恭送武媚即將啟程前往泰山封禪。老年人都愛湊熱鬧,榮國夫人再不提要走的事兒,賀蘭瑜自也留下陪伴外婆。


  因吃的太飽,頭枕武媚大腿,聽她祖孫三位大美人閑談家常,我摸著滾圓的肚子不知不覺睡著了。最後入眼的一幕,李顯四肢屈地,正樂嗬嗬的給旭輪甘當大馬。李賢站一旁充當騎奴,手扶了旭輪,怕他落地。旭輪開心笑著,雙手興奮的舞動,何其天真無憂。


  “齊州落了大雪呢。路上怕是要耽擱吧?”


  無比滿足的一場午休,我張大嘴連打哈欠,使勁伸展雙臂發泄一身的倦懶殘氣,雖閉著眼,隻聽這入耳陌生的女聲,便知正與武媚對話的人已非榮國夫人或賀蘭瑜。


  武媚道:“我亦有耳聞。喲,她醒了。”


  我心說既然來了外人,便擺出個乖巧模樣問候客人吧。才睜眼,不料,一張從未見過的麵孔近在咫尺,放佛他先前正在觀察熟睡狀態的我。事發突然,倒教我微微心慌。雪膚朱唇,眼含幾許好奇並幾許歡喜。五六歲的孩子,臉頰下頜仍都是圓鼓鼓的,隱隱還有點雙下巴,但無論如何,隻看這教人妒忌的如畫五官,樣樣都恰到好處不需一分增減,便知十年後該是一位相貌出眾的俊逸少年。


  見他胸前掛了一套約莫指寬的纏金平安項圈,嵌著大大小小十數顆異彩寶石,像極了歐洲古董小店裏售賣的複古首飾。我抬手拉住它,想要再看清一些。


  男孩微訝:“皇後,阿娘,她。。。”


  男孩想要後退,武媚卻按住他的肩,笑說:“紹兒莫怕。阿妹是喜歡你呢。”


  不願被她誤解,我趕緊鬆開手,緊偎著武媚。見一位美麗端莊的華服貴婦正坐在武媚下首,二人間的距離不過尺餘,看來身份必不一般,且與武媚的關係親厚。


  武媚把我抱到地上,為我撫平微皺的衣裙,柔聲吩咐我:“月晚,快些見過【城陽長公主】,公主乃汝嫡親姑母。”


  嫡親?那就是李治一母同胞的姐妹嘍?不需多問,我立刻小大人似的規規矩矩的衝那貴婦行禮。貴婦笑意更濃,她目光和藹,親熱的把我抱進懷裏。


  “好個天賜的乖娃娃!駙馬總盼著生養一個女兒,我卻。。。唉!”


  武媚同情勸慰:“世間夫婦誰人不盼兒女雙全?莫急,陛下與我也是盼了好些年才把她盼來。你比我年青,再為駙馬生一個女兒並非難事。”


  “再生一個?”,城陽長公主把我又抱緊了許多,神情驟然落寞:“不可能了。我心中結鬱多年,雖已放下前事,然身子又不好,痼疾纏身,能為駙馬生下三子,我對上蒼已是感激不盡,不敢再多奢望。”


  武媚將手覆於她的手背:“千萬保重自身,除了你,陛下哪裏還有同胞手足?!他一向牽掛你的康健。歸晴,我們在東都總是要住一二載,你既喜歡月晚,便常入宮來看她,隻把她當自己女兒就是!”


  城陽長公主淚眼婆娑,一時也難開口。她手指輕柔的描畫我的眉眼,慈愛非常。


  武媚怕她沉湎傷懷,急忙轉了新的話題:“你們龍朔三年便至東都,陛下常發頭疾,我忙於輔佐,竟也忘了看顧薛駙馬的仕途,他這豫州長史做的可也稱心?”


  被她一問,城陽長公主立即破涕為笑:“求殿下切莫提他!他呀,少時便沒得上進誌氣,當年,若非稀裏糊塗被太宗選為駙馬,他說興許自己至今仍是刑部一個從九品主事,公務清閑,他便心滿意足。豫州乃上州,長史雖非實職,畢竟需為刺史分擔,他不敢有絲毫懈怠。他道入仕二十載,加在一起竟都比不得這兩年,整日裏忙的不可開交!”


  武媚也笑:“薛駙馬慣是如此。陛下曾恨他毫無進取之心,私下謂我‘薛叔弼愧對他一身宰相大材!’。陛下還曾道,薛駙馬品行才學俱佳,若能得他入東宮輔佐太子,他最為放心。隻可惜啊,朝廷眾望在薛駙馬心中,始終不及歸晴你的喜怒哀樂。哎呀,可知我對你是又羨又妒啊!”


  城陽長公主臉頰漲紅,但笑不語。我心話,看來是一對恩恩愛愛的夫妻典範嘛。


  忽覺冷落了那小正太,武媚喚他:“紹兒,以後阿娘進宮來看表妹,你定要跟著同來。旭輪即將正式入學,你們表兄弟一起作個學伴,可好?”


  “阿奴願意!”,男孩使勁點頭:“阿奴喜歡旭輪,阿奴也喜歡表妹。”


  武媚和城陽長公主都笑他稚氣逗趣,城陽長公主對武媚道:“他兩位兄長嫌他生性靦腆,並不愛同他頑在一起呢。一眾近親裏,年齡相仿的孩子也隻紀哥的三女,可【楚媛】是女兒家,紹兒和她在一起頑,性子竟愈發沉靜,更不愛四處走動。今日倒好,他與殷王一見如故。我也是放心了。”


  我從城陽長公主的膝頭爬下,摸著額角,隻覺頭疼不已。薛駙馬的兒子。。。紹兒。。。薛紹?。。。薛紹!

  此時再看那正埋頭母親懷中的害羞男孩,眼前的熟悉大殿竟變作遊人如織的月下長安,璀璨燈火,映襯出一張醜陋又有些可笑的昆侖奴麵具,而摘下麵具後,卻是一張明媚的英俊麵孔,一張教人半生懷念、至死不忘的深刻麵孔。


  在我猶是一個備戰高考的高中生時,中央8播放的《大明宮詞》火遍大江南北,讓無數觀眾記住了儒雅英俊的趙文瑄,記住了他所演繹的薛公子與太平那段刻骨銘心卻是愛而不能愛的淒美悲劇。曾記得,趁去客廳倒水喝的空檔,我偷瞄電視,不幸迷路的少女太平握著麵具,眼神怔然,趙文瑄的笑意若暖風徐來,晃了她的眼,迷了她的心,‘誤’了她的一生,同時,也教被數學題海繞昏了頭的我的心神久久蕩漾。心裏隻一個念頭循環不停,他就是戲文裏‘翩翩佳公子’的最佳詮釋吧。


  武媚拉拉我的手:“月晚啊,睡的可也乏了?教薛表兄帶你去殿外好不好?阿兄都在中庭頑呢,咱們稍後便去澄華殿。”


  一言不發,任薛紹牽著我的手向殿外走。如果說武媚差點被廢黜的那夜是我來到唐朝遭遇的第一次危機,那這一刻,身邊的男孩便是我所遭遇的第二次‘危機’。在這一刻,不止悲哀,我更痛恨如今身為旭輪親妹的這一事實。因為在此之前,我竟完全忘記自己還需麵臨嫁人的問題。史載,太平公主的感情生活甚為豐富,為人津津樂道,除了擁有數位知名男寵,她還有過兩任丈夫,而這薛紹,就是她的第一任丈夫。


  每個人的宿命已被記入史冊,凡人之於浩瀚曆史隻不過是渺小蜉蝣,無人可以脫離已被注定的人生軌道。我雖早知自己的未來結局,可我不敢妄改曆史,所以我也逃不得,隻得全盤接受太平的人生。


  “表妹因何而哭?我為你擦淚吧。”


  我尚未發覺,自己已因惆悵而淚流滿麵。薛紹話畢,吻已落在我的唇角。


  “曾見阿耶如此為阿娘拭淚。”。他喜滋滋道,還以為自己做了什麽大好事,又要靠近。


  我又羞又惱,使勁推開了他。值此時,旭輪三人一陣風似的朝我們而來,我快步跑到旭輪身側。


  “表兄何敢欺負月晚!”


  旭輪很生氣,把我護在自己身後,他氣呼呼的指責薛紹。薛紹大惑不解,解釋說未曾欺負我。我心話旭輪真是好樣的,心裏對他直豎大拇指。


  旭輪蹙眉:“你必是打了她!她疼了才會哭!”


  我大翻白眼,喂喂,他不是打我,是我初吻差點就沒了!


  李顯也要責備薛紹,李賢卻袒護薛紹,他詭笑道:“你們都錯怪了薛表弟,他絕對不敢打月晚!那個,表弟呀,咳,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理解你!”


  薛紹卻是不懂了,急忙問他:“表兄何意?”


  李賢笑而不答,又對李顯和旭輪正色道:“好啦,你二人記住,以後不許整日圍著月晚!”


  李顯不滿的撅嘴,可他一向崇拜李賢,因而不敢多問原因。


  旭輪不甘的望著薛紹,又垂下頭,頗委屈道:“上次三哥要把月晚送給多祚哥哥,這次二哥是要把月晚送給薛表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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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當年看大明宮詞的時候還屁事兒都不懂呢,哦嗬嗬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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