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5章 這是偽詔
靜!
當時遷很是隨意地將聖旨中關於認定孫途犯下七大重罪,並決定要奪其兵權,押其回京受審的結論讀出來後,整座殿堂內就瞬間沒有了其他聲音,氣壓也在這時驟然下降,就跟一場風暴就要在這裏爆發前的寧靜!
金闞更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與恐懼,他隻覺自己變成了掉落進一大群惡狼窩裏的羊羔,似乎隨時都可能被這些有著凶狠眼神的家夥撕成碎片,被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下。這讓他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開始劇烈顫抖,雙腿更是一陣發軟,眼看著就要跪下地去了。
而隨後的一聲暴喝,更是嚇得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卻見左側一名粗豪的將領猛然起身,大聲道:“簡直豈有此理,朝廷竟如此不分黑白,明明我等隨孫將軍浴血奮戰,殫精竭慮,在他們看來反倒成了罪過了,真是氣煞灑家了!”
隨著魯達如怒目金剛般地暴吼出聲,兩邊那幾十個將領也紛紛跟進怒喝連聲:“朝廷不公,這完全就是陷害,將軍,此事我們絕不能認!”
“是啊將軍,這裏頭一定有什麽陰謀,咱們都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蓋世之功,他們不說如何賞賜也就罷了,居然還要問罪,真是沒有半點天理了!”
“我等兄弟絕不會認同這等狗屁聖旨!”
“說,是不是你小子篡改了聖旨,想拿這等破東西來欺騙我等,敲詐好處!”更有一個將領一個箭步就衝到了早已嚇傻的金闞麵前,探手將其一把提起,搖晃著大聲喝問,飛散的口沫更是濺了這位朝廷欽差滿頭滿臉。
直被人如此搖晃了好幾下後,金闞才從失神中略略回神,卻是更慌了,趕忙驚叫道:“這位將軍可不要冤枉下官啊,我……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斷不敢幹出這樣的舉動來,這可是聖旨,上頭更有陛下的玉璽和政事堂的大印,豈是我等能隨意更改的……”
“那你說,哪有這樣的道理!我等在孫將軍的帶領下奪回幽雲十六州,立下百年之功,朝廷不但沒有賞賜,反而把這等可笑的罪名強加到他身上?”又一名將領來到金闞跟前,幾乎貼在他的臉上,大聲質問道。似乎隻要他給出的答案有問題,這位能把他生撕了。
金闞這時都快要被這些粗魯的將領的舉動給嚇哭了,聲音也帶上了哭腔:“我哪知道其中內情啊……下官,下官真就隻是個奉命前來傳旨的兵部郎中而已,個中內情隻有那些朝堂上的相公才知道,孫將軍若想知道,大可去問他們……”恐懼之下,他已經顧不上自己說的話有沒有問題了,隻想著把自己先從此事中摘出去,不要被這些憤怒的將領給害了。
這時的金欽差真是後悔到了極點,他是真沒想到這回北來頒旨會遇上這麽夥兒混不吝的家夥啊。要知道作為朝中地位不算太低的文官,金闞以往也曾去地方頒過幾次聖旨,那裏的官員哪一次不是把他當祖宗一樣的供著,哪怕有一次是要某位地方高官飲毒酒謝罪,對方及部下人等不敢有半點違抗,乖乖就認罪伏法了。
可今日在這幽州城裏,他算是真正領教到了什麽叫驕兵悍將,這些家夥是真不把朝廷,把天子太當回事啊,甚至都開始質疑起聖旨的真實性來。與此相比,之前幾日被人軟禁的遭遇實在就不值一提了。而要是早知道這次頒旨是這麽個情況,金闞就是裝病辭官也不會跑這一趟了。這哪是什麽肥差,分明是在玩命啊!
殿上群情洶湧,幾十將領幾乎個個橫眉豎目,咬牙切齒,恨不能把個金闞給生吞活剝了,唯有一人,直到這時依舊麵無表情地端坐在那兒,看不出半點悲喜來,更別提什麽激動的情緒了,正是孫途。
直到金闞真就要被大家給生撕了,他才突然起身,而後一聲低喝:“通通給我住嘴坐回去!”
雖隻是這麽一句話,但效果卻是立竿見影,本來還圍在金闞身邊的眾將立馬就都不再叫嚷了,紛紛散去,各自落座,隻是看向金闞的眼神裏還是充滿了憤怒。而金闞此時卻是官帽也掉了,官袍也破了,整個人癡愣愣的,就跟丟了魂似的。
半晌後,他才慢慢定神,然後壯起膽子來,看向前方麵色凝重的孫途,心中隨之又生出了一絲期盼來:“莫不是孫途還是忠心於朝廷的,所以不敢不接旨?”
仔細想來,這其實也在情理之中,尋常將領粗魯放肆也就罷了,但身為主帥的孫途,還有侯爵在身的他,又怎麽可能如此胡來,把自己的一世清名都拋到腦後,把自己在京城的家人都棄之不顧,去和朝廷作對呢?
曆史上也有太多相似的事情發生了,那些領兵在外的將帥,往往都因為受朝廷之忌而不得不把自己的兵權盡數交出。畢竟現在外敵已除,幽雲十六州也被拿回來了,像孫途這樣的將領也就失去了他的作用。倘若他再敢倚兵自重,那真就是自尋死路了,而且必會被天下人所唾棄,成為叛逆,釘上曆史的恥辱柱!
越想,金闞就越覺著自己的判斷不會有錯,孫途絕不敢如其部下般胡來,而隻要他肯低頭接旨,一切就都不再是問題!主意既定,金闞不自覺就再度把腰板給挺了起來,更直視孫途的雙眼,等候著他開口。
孫途也確實開口了,但卻問出了一個讓金闞始料不及的問題來:“金欽差,自八月之後,朝廷就未再往我北邊運送軍糧,更不見任何犒賞三軍的財物錢糧送來,卻是何故啊?”
這如天外飛仙般的一個問題一下就把都準備好措辭安撫孫途的金闞給閃得再度呆住,片刻後才含糊道:“這個……下官還真不是太清楚,或許是今年以來天下多處鬧災,朝廷錢糧有些不足所以給耽擱了吧……”
“我看不見得吧。哪怕真因錢糧短缺有此情況,朝廷好歹也該在這兩月內下一道封賞諸位將軍的旨意才是。可我與諸將在此等了這許久,卻也不見朝廷有何表示,這就實在太叫人感到無法理解了。”
說著,孫途不等金闞拿出什麽理由來,便又冷了張臉道:“這唯一的解釋,就是朝廷壓根就不想認可咱們將士出生入死取得的勝利。可這就更怪了,就我所知,我大宋自太祖開國以來,就心心念念想著北伐奪回幽雲十六州,為此,太宗真宗兩朝更是接連禦駕親征,太宗皇帝更是因之龍體受損!而當今陛下,也早有承先祖遺誌之意,曾多次於朝堂上直言若能平定北方,奪回幽雲便是我大宋第一功,何以到了此時,卻不見陛下有絲毫表示呢?
“這其中之事,實在叫人難解,本侯這兩月來更是冥思苦想也不得答案。直到今日,聽了這所謂的聖旨上斥我犯下七大罪狀,還要將我奪權押回京城受審後,我才終於想明白了一切原委。”
孫途此時的表現很是平靜,與之前部下人等喊打喊殺的模樣相比,實在要好得太多了。但這等反應落到金闞眼中,卻給了他比之前更大的壓力,平靜的孫途,要比那幾十個憤怒的將領更為可怖,就如台風的風眼,看似寂靜,卻有著能摧毀一切的力量。
“將軍的意思是?”見金闞早嚇得傻了,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邊上的董平就很及時地問了一句。
孫途冷冽一笑:“唯一的解釋,就是陛下身邊有奸佞,他們閉塞聖聽,早把當今天子給控製了起來。所以導致陛下已不能做主,哪怕我等在北方立下諸般功勞,那些朝中奸黨也隻會想著如何除掉我們。這既因為我一早就與蔡京等人勢不兩立,更在於他們想要謀奪皇權,而我等將士便是他們最大的阻礙!”
金闞猛然間明白了過來,整個腦袋都轟隆作響。這孫途哪是有什麽忠君思想,一心求名節的忠臣啊,這分明就是個野心勃勃,不把朝廷天子看在眼裏的軍閥啊!他這麽說的意思,隻在……
孫途接下來的話,當即就把他的思緒打碎,也把金闞最後的一絲期望給粉碎了:“所以在我看來,這分明就是以蔡京為首的奸黨人等為排除最後障礙所加之罪,這份所謂的聖旨,更是一份偽詔!若我所料不差,如今陛下已被奸黨困於宮中,早成他們掌中傀儡!
“諸位將軍,我等深受朝廷之恩,得陛下恩典,豈能坐視奸臣賊子謀害陛下,篡奪皇位?今日,我孫途在此宣布,就此出兵清君側,直去東京,誓要將蔡京一幹奸黨通通誅殺,以報陛下之大恩,還天下以清明!”說到這兒,孫途猛然抽出了腰間佩刀,噗一下就斬在了麵前的長案上,將之斬作兩截:“諸位,可願隨我共討國賊嗎?”
“我等願誓死追隨將軍,殺奸賊清君側!”在場眾將幾乎同時起身,抽出刀間,狠狠劈下,高聲應道。
而此時的金闞,則是臉色一白,身子一軟,再度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