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9章 奚王蕭幹
旌旗漫卷蔽雲,蹄聲如雷震地動。
一支雄壯的遼軍精銳正勻速行進在直指涿州的荒涼曠野之上,前方一麵王旗高挑,正是叫遼國境內無數人聞之色變的奚王蕭幹的帥旗。而作為三軍主帥的他,並不像其他將領般穩重地坐鎮中軍,指揮一切,而是處於隊伍的最前方,因為他需要在第一時間就掌握前方動向,而不是通過兵馬來傳遞消息。
這讓他在第一時間就瞧見那慌張而來的幾百騎兵,並一眼就認出了他們正是之前受命去往涿州招降常勝軍的蕭思訓等人。隻看這些人倉皇北來,魂不守舍的模樣,蕭幹便已猜到了他們帶來的是個什麽樣的結果,這讓本就冷麵的他臉色又沉了三分,同時右手一舉,號令全軍暫時止步。
在看到那迤邐而來的大遼精銳時,蕭思訓等人都是一陣放鬆,這一路上,他們還真擔心會被常勝軍從後追擊呢,但現在好了,總算是安全了。但在瞧見那麵在風中獵獵作響的奚王旗號後,所有人臉上還是露出了忐忑的神情來。
奚王蕭幹,素來以軍紀森嚴,賞罰分明聞名大遼,現在自己等人失敗而歸,他會如何處置發落呢?雖然心中不安,但蕭思訓等人還是迅速下馬上前,小心地跪伏於端然坐於馬背上的蕭幹麵前,把頭伏低,口中叫道:“下官蕭思訓拜見奚王。我等未能成功說服常勝軍歸降,有失奚王所托,還請奚王嚴懲。”說到最後幾字時,他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了。
之前在涿州城中態度囂張,咄咄逼人的蕭思訓,此刻卻是顯得那麽的卑微,這副伏低作小的樣子,哪裏還有半分當初的氣度。但即便如此,蕭幹亦沒有太大的反應,隻是端坐馬上,居高臨下審視著眾人,直過了好一陣,久到眾人都感覺到無形的壓力如山巒般壓得全身都要癱軟下去,他才開了口。
“蕭思訓,你自請去往涿州時是怎麽與本王做的保證?你不是說過此番南下必能成事嗎?還說可以項上人頭作保,此番定不負我之托?為何現在卻帶給我這麽一個結果?嗯?”
蕭幹的聲音一如他硬肅的麵貌,幹硬發澀,如一把把銼刀在人耳中來回銼動,使得現場的氣氛是越發的冷肅了。也讓蕭思訓的身子顫抖得越發厲害,但他又不敢不作回答,隻能強自半抬起頭來,仰望著前方蕭幹:“奚王容稟,下官所以會失敗,實在是因為宋人和金人竟也派出使者前往涿州招攬常勝軍。而那郭藥師更是貪得無厭,反複無常,以至於功敗垂成……”
帶著幾許惶恐和不甘,蕭思訓總算是把發生在涿州城內的事情一一道了出來。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在聽他講述前因後果時,蕭幹居然沒有出聲幹擾,隻是靜靜地聽著,甚至直到他把事情說完,這位冷麵奚王依舊持續著沉默。
半晌後,他才重新把目光匯聚到蕭思訓的臉上:“所以你因為看出此事難成,便急吼吼逃了出來?甚至連城中最後是個什麽結果都未能掌握?”
“下官……下官因為擔心無法及時將城中變故稟報奚王知道,這才,這才……”後麵為自己開脫的話他卻是無法說下去了,因為麵前的蕭幹正盯著他,隻一眼間,就已讓他那點心思徹底無所遁形。
蕭幹又審視了他一陣,這才突然問道:“你可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裏嗎?”這個問題顯然是不需要蕭思訓回答的,他已立刻給出了答案:“你錯有三,其一就是小覷了我們的敵人,無論是郭藥師,還是常勝軍,雖然屢屢被我所敗,但說到底卻是我大遼的心腹大患,豈會被你幾句話就嚇倒了?從一開始,你的態度就已大成問題,致使全盤計劃從頭就已失敗。當然,你最不該小覷的,還是那孫途,那可是連大石林牙都頗為重視的人物,你卻想用什麽班超的手段來對付他,真是不知死活。
“其二,既然還有女真人在涿州城,你就更應該以穩妥為上,不急於求成,最好的辦法就是引發宋金之間的矛盾,從而好讓我們在旁得利。可你倒好,居然冒險出擊,以至於陷入被動。
“其三,也是你犯下的最嚴重的錯誤,你不該在此刻回來。如今涿州局勢不明,你大可以我大遼使者的身份留在其中,如此才能在接下來的戰事中起到決定成敗的關鍵作用。可你呢,因為膽怯怕死,居然就跑了回來,導致我們對城中變故全不知情。蕭思訓,你知罪嗎?”
三項罪名說完,蕭思訓已是汗出如漿,他才知道自己在涿州竟犯下了這一係列的錯誤,而隻聽對方森然的語調,這次對自己的懲罰必然不會輕了。如此一來,他抖動得是越發強烈了,立刻再度磕頭道:“下官知錯,下官知罪,還請奚王從輕發落,給下官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念在你還算有些微末功勞,也把一個重要的情報帶了回來,本王就對你作寬大處置。來人哪,將蕭思訓拿下,重打一百軍棍,再綁於軍前示眾三日。其他人,各領軍棍五十,即刻執行!”
聽到如此懲處,蕭思訓的整張臉已變得煞白一片,再度壯起膽來,連連叩首求饒:“奚王饒命啊,下官知錯了,下官願意戴罪立功,我這就回涿州去……”但麵前的蕭幹卻壓根不再理會於他,隻一踢胯下駿馬,便已策騎從他身邊過去。同時,左右的兵卒已迅速上來,將跪伏在地的那幾百人全部按倒,剝去衣衫。一條條胳膊粗細,上了黑漆的軍棍也已被他們拿出來,不待多言,便狠狠地抽打在了他們的後背處。
隻片刻間,陣陣慘叫就在遼軍中間響作一片,直讓周圍不少將士的臉色都有些變化。這些軍棍可比一般的板子要硬實得多了,尋常幾十棍下來就能把人打暈過去,所以蕭思訓要挨這一百棍子,才會如此恐懼,那真就是生死看命了啊。
但蕭幹既然下了令,就沒人敢為蕭思訓他們求情,冷麵奚王的虎須可不是下屬們敢輕易觸碰的。何況現在的他臉色還顯得格外的陰沉,目光遙遙地眺向南邊,口中輕輕念叨著:“孫途和完顏兀術嗎?想不到這兩個大敵居然會同時出現在涿州城中。這倒讓我省了一番手腳,至少這次能除掉我大遼的一個眼中釘。”
想到這兒,他完全不顧身後還在不斷響起的啪啪責打聲和越來越是微弱的慘叫聲,便已把馬鞭往前方一指,喝聲道:“傳我之令,全軍即刻出發。如今涿州剛生內亂,我要趁著他們軍心未穩,準備未妥之前發起攻擊!”
“嗷嗷嗷!”隨著陣陣嚎叫聲起,本來還徐徐而行的遼軍隊伍驟然加速,而行刑到一半的蕭思訓他們也終於被人扔上了馬背,這番懲治權且記下,隻等大軍停下後再補上便是。對現在的遼軍來說,盡快趕到涿州才是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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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幹,在遼國又被人稱作冷麵奚王,乃是如今遼中少有的名將人物。”作為遼國的叛逆,曾與蕭幹交手多次的董匡對此人自然有著極其深入的了解。這時孫途一問,他便籌措著用詞,盡量客觀地對其做出了評價。
“此人治軍極嚴,但同時又最是公平,不但左右親信觸法必嚴懲,就是他自己的親弟弟也曾因觸犯軍法而被軍棍打斷雙腿,由此,大得奚族全軍之心,被他們稱為當之無愧的王。同時,此人用兵也最是詭詐莫測,往往能料敵於先,並在你完全想不到的情況下突出奇兵。想當日月牙溝一戰,我就曾在其手下吃了大虧,要不是有數百將士拚死殿後,恐怕我早就戰死在那兒了。”提到當初敗績,董匡眼中除了刻骨的仇恨外,還多了幾許難言的忌憚。
“還有,他行事更是狠辣,往往為求目的不擇手段,而且最是嗜殺,在其手下,幾乎沒有活口,殺降於他來說更是等閑之事。”董匡說著,又在心裏補充了一句,要是當日郭藥師率軍投降的是蕭幹,怕就沒有後來的一切了。
在董匡的講述中,孫途對蕭幹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雙眼中的戰意也越發的濃烈起來:“如此看來,此人果敢好戰,用兵自成一格,確實是少有的勁敵了。而且他既然用兵奇詭,則必然也會防著敵人也會用同樣的手段對付他,多疑謹慎自然也就刻入到了他的骨子當中。”
“應該就是如此吧。”董匡點頭表示讚同。
“如此,那就以這一點入手來與之一戰吧。至少也得拖延一些時間,減輕守城壓力,等到我大宋援軍抵達!”孫途突然說了句叫董匡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話來。但他沒有多作解釋的意思,隻是笑著對董匡道:“涿州方圓數十裏的地理路徑你們應該早就掌握了吧,我需要幾個向導,協助我青州軍將士做些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