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4章 顧家商行
顧家商行位於東京南市入口處不遠,是一間占著近乎一般五間店鋪的大商鋪,而這,還隻是他們的總行所在,就是在汴梁城中都還有另兩處鋪子,至於天下各州府,無論東西南北,顧家也皆有分號開設。
可以說,論財雄勢大,行商天下,大宋境內的商行能與之比肩者屈指可數,也就同在京城的李家商行能穩壓他們一頭了。但就是這樣,顧家商行也不是尋常朝廷官員敢隨意招惹的,他們每日裏的生意更是好得出奇。
這裏不但販賣南來北往的各種新鮮山貨,同時也兼營車馬租賃、金銀兌換,甚至連柴米油鹽,藥材等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的物件也能在此以一個尋常百姓都能接受的價格買下,所以這裏每天都是客似雲來。
此時正是午後買賣最好時,闊大的店鋪內顧客往來不絕,幾乎把這裏都給填滿了,裏邊的掌櫃夥計更是忙得腳不點地,不時招呼拿貨,都能把左右不少生意冷清的老板們給看得流口水了,奈何這裏的價錢更低,樣式更全,自不是他們能競爭得過的。
不過對於在此照看的少東家顧暉來說這些就隻能稱之為等閑了,畢竟這些年下來,他都已經習慣了。隻在店內隨意走動了一下,和幾個相熟的客人打了個招呼後,他便返身回到了後頭,隨即就與個神色緊張的布衣漢子相遇,對方見了他就趕緊上前道:“公子,嚴家糧鋪剛被官軍給圍了,他們之前一直與咱們有糧食上的買賣往來……”
“我早已知道了此事,不過是小事而已。”顧暉卻保持著穩重,笑著一擺手道:“是因為那嚴子良得罪了上司被殺,他家人又被人攛掇著去上告,才真給自己帶來不小的禍患,這與咱們並不相幹,誰會去留意這點糧食上的買賣呢?”
“公子說的在理,可是畢竟事怕萬一啊,這要是真讓人看出了些什麽,然後順藤摸瓜地查到了咱們頭上……”
“那我也會在第一時間得知,自有辦法應對。”顧暉依然沒將之放在心上。直到這位道出了一點:“可是今日我們將有一大批貨物打從東京運出,裏頭可都是……”
顧暉這才神色一變:“這是三叔一早定下的主意?我爹他知道嗎?居然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哪怕他已掌事多年,為人穩重,可在知道有這一事後,也不禁有些緊張了起來,畢竟做賊心虛啊。片刻後,他才道:“那就把東西先停一停,哪怕多耽擱幾天,也比出事要強,隻要東西還在咱們倉庫裏,就萬無一失。”
“是,小的這就去安排,希望能攔得住他們。”這人說著,便急步往外而去,走的卻不是正門,而是如來時一樣往邊門而去。見他出門,顧暉方才稍鬆一口氣:“都說了今後咱們寧可多費手腳從別處買糧也不能貪方便就在東京購糧,這要真讓人查到什麽,可真就有些麻煩了……”
就在這時,外頭突然就傳進一陣吵鬧聲,隨著陣陣驚呼,隔絕內外的門簾子突然就被人給掀開,一個熟悉的人影踉蹌而入,而後就是幾名身姿挺拔,按著刀,著了甲的軍漢也跟了進來。
半跌著進來的正是外頭一名掌櫃,一見著自家少東,他就求救似地叫道:“公子,這些位軍爺突然闖入說要見管事的,還把店裏的客人都給嚇到了,又把咱們店鋪給整個圍了起來。”
聽得這話,顧暉心頭更是一凜,但依舊強自鎮定,挑了下眉眼道:“不知諸位軍爺為何闖我商鋪,有何貴幹?要是有什麽得罪的,顧暉先在此賠罪了。來人,拿二十兩銀子來……”
身後被嚇了一跳的隨從剛應了聲想要回頭,又一人已挑簾而入,笑著道:“不必了,我等可不是來打秋風的。隻因有要案查察,所以多有得罪了。你就是這裏管事的嗎?”
“在下顧暉,乃是顧家商行的少東家,不知將軍是?”顧暉感受到來人身上的強大氣場,比之自己不知要強到哪裏去了,頓時心頭更是暗驚,但神色間卻依然保持著冷靜。
“本官孫途。”孫途淡淡一笑。
“原來是越侯駕臨,那當真是失敬了。我顧家商行一向本分行商童叟無欺,不知因何會被官府滋擾?若是有哪裏幹犯了王法,還望將軍明示,不過……即便真有什麽不妥,不也該是開封府或南市這兒的相關官人來嗎,怎就勞動諸位了?”
他這話當真是綿裏藏針,一下就點出了關鍵所在,孫途及其部下人等壓根就沒有這樣的權利。但孫途卻壓根不受其威脅,隻笑著說道:“事關重大,隻有查過方知,你顧家若有什麽不滿的,大可以到時上告,本侯接著便是。”他可沒工夫與之鬥嘴,隻把手往顧暉身後的那些賬房客廳庫房一指:“給我搜,一個角落都別放過了,一張紙都給我拿住了。”
“喏!”這些可都是孫途從山東帶來的親信,一個個人都不知殺過多少,自然不會在意什麽顧家的身份,聽得號令,就全都一窩蜂地往前湧去,嚇得前方那十多個賬房夥計驚呼連聲,趕緊就往兩邊閃去,不敢擋路。他們都是本分人家,何曾見識過如此蠻霸的手段啊。
別說他們了,就是顧暉這個少東家,雖然三十有餘,在管理買賣上也是一把好手,卻也沒有和這樣的人物打過交道,一時間竟也呆了,隻能是任由眾軍卒進入那些屋子裏,大肆地搜查起來。
半晌後,他才猛地反應過來,臉色已陰沉如水:“越侯,你這是什麽道理,我顧家在東京城也小有頭麵,你今日竟隨意淩辱……”
“我不是說了嗎,這是有要案要查,所以隻能得罪了。倘若你們顧家確實是清白的,又怎麽可能怕查呢?”孫途壓根沒理會對方的憤怒,一雙眼睛隻在這一大排的屋子內外來回掃動,看有沒有線索。
一份份賬冊很快就被人搜集起來,那些屋子裏,倉庫內的東西也被軍卒們隨意翻弄,變得混亂不堪,但顯然他們一時間也壓根找不出什麽有用的證據線索來,孫途目光雖炬,卻也沒看出這裏頭有什麽問題。
其實這也是在情理之中,顧家要是真能在鋪子裏留下什麽大破綻,那才是咄咄怪事呢。而孫途要找的,也不是他們以高價收購糧食,然後不知下一步計劃的證據,而是一些其他商業上的問題。他相信,無論古今,隻要是做買賣的,尤其是把買賣做到如顧家般大了的,背地裏就絕對有些問題可抓,而隻要抓住這些,便可深挖,從而將深藏其中的隱情全給挖出來。
而這些問題多半就在賬冊之中,看來自己是要再動動腦,仔細分看一回了。
可就在這時,外頭再起一陣嘈雜的聲響,然後簾子挑起,一批官差已迅速趕了進來,為首的官員更是喝聲問道:“這是怎麽回事?是誰叫你等跑到我南市滋擾生事的?”來的是個青袍小官,可在看到裏頭孫途等人後,卻顯得盛氣淩人,完全沒把這些禁軍穿著的家夥當回子事兒。
顧暉見他卻是一喜,忙上前見禮:“徐主事你來的正好,這些位軍爺不知怎的突然就闖進我家店內,也不說我們幹犯了什麽律法,就在此大肆搜查,把我店內的客人都給嚇跑了。若是他們能就此離開,我顧家自然不會追究。”話中之意,要是再不肯走,我們就不會善罷甘休了。
徐主事忙衝顧暉一點頭,這才看向孫途:“你們禁軍有何權利跑來南市胡鬧,還不速速離開……”
“事情沒查明前,可不會就此作罷。”孫途看著那人道。
“你……你好大的膽子,你是哪一軍的,竟敢如此胡作妄為,本官這就去殿前司稟報……”
“虎賁軍,孫途。”孫途回應著他的威脅,臉上的笑容卻也透著幾分譏誚:“莫非徐主事你有心要保這顧家,又或者說,你與他們有什麽利益往來嗎?”
“你,簡直是一派胡言!”徐主事先是下意識地撇清自己,隨即才反應過來:“你……你是孫途,越侯?”在瞧見孫途點頭後,他的心裏陡然就是一縮,知道自己這回算是踢鐵板上了。
就算他不曾留意過江南亂事,沒有去在意這麽個為大宋立下過功勞的將軍,卻也知道這兩日把京城官場攪得人心惶惶,把戶部、殿前司、兵部等諸多衙門都給拖進渾水裏的大膽之人,他這個南市官員可也是戶部一員啊。
在許多人眼中,孫途就是個攪屎棍般的混不吝的家夥,他連這麽多衙門的官員都敢得罪,難道還會怕自己這麽個七品官嗎?可現在自己都把氣勢都裝出去了,總不能就此離開吧,這卻該如何收場?
在孫途點頭認下自己身份後,這裏的氣氛又顯得有些詭異了,外頭幾人全都愣住,而屋內兵卒,卻依然不管不顧地大搜特搜,看這架勢似乎是要把這裏刮地三尺,查出線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