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9章 虎賁軍(下)
虎賁軍中軍營房內,氣氛顯得有些凝重壓抑,孫途一人在長案後翻看著手中名冊,前方兩側則站著唐楓等一幹下屬。這些人雖然隻是肅立在側,但那股子從一場場生死廝殺中所凝練出來的強大殺意還是壓得樊明等軍將連大氣都喘不過來,而其他禁軍兵卒則隻能忐忑地守在房外,不知會出什麽變故。
直過了有頓飯工夫後,孫途才放下了手中名冊,慢悠悠報出了一串名字:“曹炎,潘鬆、趙炯光、楊嗣鳴……”在一連報了有二十多個名字後,才盯著樊明道:“這些人多久未曾來軍營報道了?”
“這個……”樊明為難了一下,可在被孫途這麽一盯後,終究不敢有所隱瞞,便遲疑著說道:“這些將軍已有半年未曾來過了。”
雖然早已知道會是這麽個結果,但在得到答案後,孫途還是皺了下眉頭。他所叫到的這些人皆是名冊裏寫明了的虎賁軍中的主要將領,比如曹潘二人便是這裏甲乙二營的指揮使,現在連這些當主將的人都有半年未曾露麵,又怎麽可能拿軍紀來要求下麵的軍士呢?
不過他並沒有就此發作,隻是繼續道:“那其他士兵呢?他們又為何不在營中?”
“這個……”樊明更顯慌張,卻有些不敢回話了。
“他們總不至於因為農忙所以在耕種自家田地吧?就本官所知禁軍可不同於廂軍,你們是沒有自己的田地的。”孫途說著又深深望了對方一眼。話說他還記得很清楚,當初的青州廂軍就是這麽情況,他初去營地時,也沒幾個人。
被孫途追著詢問,樊明終於是扛不住壓力了,隻能低頭說道:“那些兄弟都……都在外謀生……”說著,便道出了讓在場不少人都為之色變的實情來。
別看禁軍聽著挺高大上的,可其實尋常士兵的日子也很不好過,至少虎賁營這邊已有快兩年沒有拿到足額的軍餉了。當然,這隻是指那些尋常士兵,像曹炎、潘鬆等軍官的餉銀是不可能有任何短缺的,而以他們的出身也不可能真去計較那點隻夠喝一次花酒的餉銀。
可被克扣並遲發了兩年軍餉的禁軍兵卒的日子可就太不好過了,他們又沒有能養活自身與家人的田地,最後隻能是離開軍營,在城中各處打工求生。這其中一些有手藝的,自然可以憑本事吃飯,而沒手藝的,則隻能賣力氣,在汴河碼頭一帶就有半數以上的苦力現在的身份還是禁軍呢。
另外還有一批運氣好,頭腦靈活又善於巴結的,就投靠了那些作為上司的公子衙內,或成他們的長隨跟班,或幫著他們家族到處跑商做買賣。說來說去就一個意思,除了樊明等少數留守的,整個虎賁營的將士都在外謀生,壓根就不可能有任何的操練。
饒是孫途有些準備,可在聽完這番敘述後,也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倒不是為自己手下這支軍隊的渙散而感到憂心,實在是無法接受現在連禁軍都已成這般模樣了,這可是在大宋朝的都城汴梁啊,這些人可都是禁軍啊!
看來除了上四軍這樣需要時刻拱衛天子的禁軍精銳外,其他各路禁軍都早已弊病叢生,不成樣子了。這就難怪為何在曆史上,不久後,這麽座有著百萬人口,幾十萬守軍的汴梁城會被金兵以摧枯拉朽之勢給迅速攻破了。他們非不想抵抗,實在是做不到啊。
見孫途臉色一陣陰晴不定,似乎隨時都可能爆發,樊明更是嚇得不敢出聲,頭都低垂到了胸前。他很清楚以自己這情況,一旦事情曝光,其他人或許還能安然度過,自己卻絕對是要被拉出去頂罪的,哪怕他已是唯一一個守在軍營裏的武官了。
不過孫途終究沒有發作,隻嘿嘿冷笑了兩聲,便又問他道:“那這些軍官你能找到多少?我要在兩日內見到他們。”
“這個……這些衙內雖在汴京城中卻不是卑職這樣的小人物能輕易見到的,所以……還請將軍恕罪啊!”說完這話,心慌之下,樊明更是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他是真被孫途的氣勢給壓垮了。
孫途苦笑,無兵無將,時間又隻有一個多月,高俅丟給自己的還真就是一個極其棘手的麻煩啊。不過他倒也還沒到需要向一個無辜之人發泄的地步,隻能是緩和了下語氣道:“你先起來說話。既然你與他們同在虎賁軍中,總是能知道一些他們喜好的吧?”
樊明並未起身,臉上又露出了為難之色,真要說起來他當然能拿出些地方來,可是這麽一來,他也怕被人給怪罪上啊。那些個衙內可不是好惹的,一旦真讓他們恨上了,自己可就要大吃苦頭了。
就在這時,外頭突然響起了一陣嘈雜之聲,隨後一個頗為囂張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進來:“什麽孫將軍都虞侯的,我虎賁軍哪輪得到他來做主?叫他出來說話!”話音未落,一個身材高大的壯漢已在幾十個軍漢的跟從下大步出現在了營房前,正好與抬眼望來的孫途對上了眼。
此人模樣粗獷,一副驕矜之氣,又雙頰潮紅,眼神迷離,一看就知道是剛從酒桌上下來之人,甚至頷下胡須上還留著些酒漬呢。但此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勢卻是不小,至少是壓迫得外間那些軍卒不敢靠近,更完全無視營房內一眾山東軍將士把手搭在腰畔刀柄上到底架勢,隻顧著衝孫途叫道:“你是何人?這兒可是軍營重地,豈是你能亂進的?來人,將他給我拿下了!”
借著酒勁兒,此人當真是完全不把麵前所有人放在眼中,腳步踉蹌著還要闖進門來。孫途卻是一皺眉頭,問了句:“他又是什麽人?”看此人年歲該在四十左右,又隻著便服,還真看不出此人身份了。
樊明忙介紹了一聲:“將軍,他是嚴橫班,乃是暫代的虎賁軍主將……”
“不錯,老子叫嚴子良,正是這虎賁軍主將,你是什麽東西,竟敢……”說話間,他跌撞地搶上前來,似乎就要對孫途動手了。見此,唐楓等人便欲出手,卻被孫途用眼神製止了,他們隻能退而求其次,閃身擋在了跟著嚴子良進來的那些隨從跟前,讓他們一時不好靠近。
其實這些人已經看出情況有些不對了,畢竟他們可沒喝酒,也沒受人挑唆,這時自然不敢真有什麽舉動。倒是那嚴子良,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依舊指著孫途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本將軍的帳中隨意發號施令,真當本將軍不敢殺了你嗎?”說著,他更是唰地一下抽出佩刀,直指著孫途的鼻子,似乎隨時都可能刺過去。
孫途此刻卻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嚴子良,你既為軍中主將,當知軍營規矩,軍法如山!你放任麾下將士擅自出營,是為罪一;非休沐之期外出飲酒,是為罪二;以下犯上,辱罵並欲圖對上官不利,是為罪三。隻這三罪,就已罪不容誅,可就地處決……”
“放你娘的狗……”嚴子良一聽,頓時哈哈大笑,忍不住便欲嘲諷兩句什麽。可他這一句髒話尚未完全出口呢,突然眼前一花,本來還端然坐在那裏的孫途就探身而起,一隻手如閃電般伸出,一把就扣住了他提到的手腕,同時擰轉,往上狠狠的就是一削——
莫說此時的嚴子良喝醉了酒,整個人都是恍惚的,反應根本就來不及,就算他狀態正佳,早有準備,也遠不是孫途的對手。此時更是連閃避都做不出來,隻覺咽喉處一涼,隨即大股的鮮血如泉水般噴湧而出,也在這瞬間,他身上的酒意終於隨著鮮血離體,頭腦有些清醒了過來,然後是痛苦,錯愕和恐怖的情緒瞬間上腦。
但此時的他已經發不出什麽像樣的聲音來了,隻能是咯咯怪叫著盯著麵前這個依然平靜的青年,一手捂住自己的咽喉,震顫了片刻後,終於身子一軟,砰地倒了下去,鮮血也瞬間徹底蔓延了開來。
這一下變故來得實在太快,讓樊明等虎賁軍將士和隨嚴子良進來的眾部下都被殺了個措手不及。半晌後,這些人才發出聲聲驚叫,然後用驚恐的眼神看著孫途,有人已經雙腿發軟,就要跪下去了。倒是唐楓等人卻依然保持著冷靜,對這一切完全就是見慣了,連眉頭都沒有皺上半下,隻是他們的佩刀也在此刻離鞘,做好了與這些隨從動手的準備。
“這……這……孫將軍,嚴將軍可是……可是……”樊明嚇得三魂不見了氣魄,連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了。
而孫途則依然從容,就跟他剛才隻是打死了一隻蒼蠅似的:“我說了,他身犯數條罪狀,再加上試圖對本官不利,該死!”頓了一下後,他才又道:“樊明,現在你可以告訴我能不能找到那些個軍將們了吧?”
才到虎賁軍營不過一個時辰,孫途就已殺死軍中前主將,震懾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