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斬馬
酒樓內,夏國太子正站在窗前含笑往下俯看著前方細封氏兄弟間的爭執,眼神複雜地掃過站於後方並未出頭的越王後,他的目光最終落到了那匹雄駿異常的白馬之上,口中也輕輕讚了一聲:“確是好馬啊!”
雖然剛才細封遙並未明說自己的圖謀,但隻從眼下所發生的一切,太子已經可以確認這家夥是在打著自己的旗號劫奪那匹明顯會有大用的寶馬了。於是在略作沉吟後,他便回頭吩咐道:“待會兒就讓細封遙把馬送來這裏。”既然他借了自己的名頭,好處自然就是自己的了。
細封遙這時可不知道自己的用心已被太子看穿,如今正狐假虎威般威脅著細封常:“八弟,太子可是我夏國未來的君王,你想與他結仇,害我細封氏全族嗎?”
細封常此時的呼吸也變得極其粗重,死死地盯住了對方:“三哥,你要知道這是我細封氏此次賀皇帝聖壽的主要壽禮,一旦交了出去,壽禮的份量大減,皇帝必然怪罪!到時我如何向父親和族人交代?”
那卻是你的事情了,也正是我所希望看到的結果!細封遙心裏想著這個,口中卻一副義正詞嚴:“這個問題我們兄弟回去後再作商議也不遲嘛。反正這馬到了最後都是要送給皇帝的,由你來送還是由太子進貢有何區別嗎?快些將馬交出來,不然惹惱了太子,罪名可是不小!”
細封常一時間竟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等逼迫了,下意識地就回頭想找孫途幫忙。之前孫途幾次都幫他度過難關,讓他很自然就對這名手下生出了些依賴心理,此時再遇難題,首先想到的就是看他有什麽對策。
可此時的孫途卻要讓他失望了,居然隻是皺眉站在那兒沒有太多反應。隨後,細封常的目光又掃到了同樣立在那裏的越王,心中猛地一動,便有了計較:“三哥,非是我不肯把交給你,實在是這馬其實也有一半算是越王叔的,太子若真想要,讓他自來與越王叔商量便是!”
急中生智下,他竟把越王推出來抵擋來自太子的壓力。因為在細封常看來,越王同樣是皇子身份,縱然有些不如太子尊貴也差得不多,至少太子是可能為了這點小事而與越王生出嫌隙來的。
隻是他並不知道今日太子所以會出現在此,並肯讓細封遙借自己的勢說到底還是因為想要打壓越王。所以他不把越王拉出來還好,這一說,細封遙是越發來勁了,當下又催馬上前兩步,稍稍朝越王一欠身,這才大聲道:“越王叔,我八弟說馬也有你一半,不知你肯出讓於太子嗎?”
越王苦笑地看了眼細封常,這小子真把自己當成說一不二的存在了嗎?別說這裏是興慶府,就是在定州城,自己也沒囂張到敢與太子爭鋒的地步啊!但此時退讓又有些不妥,隻能含糊地說道:“一匹馬而已,實在沒必要因它生出爭端來。”這是變相地要退讓了,畢竟這馬確實與他無關,何必去趟這渾水,正麵與太子為敵呢?至少現在的他還沒有與太子一鬥的能力。
細封常卻是心頭一涼,這才發現自己是有些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那意思了,這回在越王都點頭的情況下,他都不好再堅持不交出馬去。可是他又不甘心如此,這不光是氣勢上的事情,更關乎自己的將來!
此時身後隨自己而來的那些細封氏的族人可還都看著呢,一旦自己真交出了馬去,那之前在順軍城裏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威信可就要大打折扣了。等回到府邸,讓細封遙和大哥細封雲一番拉攏打壓,隻怕今後自己在族人當中就再沒有任何權威可言了。
可以說這匹寶馬不光是一匹馬的事情,更關乎到了他的顏麵與底氣。
而且真交出去後,一旦到了皇帝大壽時拿不出任何相當的壽禮來,細封氏在朝中必然會被人看輕,甚至惹來皇帝的不滿。那樣一來,他細封常作為此番賀壽的主使也必然會被怪罪,回去之後的下場都不好想象了。
可是……此時他又沒有頂著壓力,冒著得罪太子的風險拒絕交馬的勇氣,實在是讓細封常完全陷入到了進退兩難的境地裏了。
細封遙倒也不急著逼其表態,就這麽好整以暇,麵帶微笑地等待著。因為他知道,自己八弟是不敢拒絕太子的,所以拖得越久,隻會讓他的臉丟得越大!
被細封常寄以希望的孫途此時也已經看明白了一切,心中不覺感慨著還是黨項人的兄弟鬩牆更為簡單粗暴啊。這要是擺到宋人那裏,如此明目張膽的互相刁難早就被所有人不齒,不光細封常,就是細封遙和太子都沒好果子吃了。
其實此事上孫途早就有了對策——那就是由細封常很直白地告訴細封遙,還有太子的人,自己既是身負使命而來,就斷沒有把馬交出去的可能,他們想要奪馬,就先取了自己性命。隻要態度足夠強硬,諒太子也不敢出麵,如此不但保住了馬,而且還能博得一個不畏強權的好名聲,隻是這名聲不知在夏國有沒有用。
另外,他也可以直接把皇帝拉出來當擋箭牌,直言這馬是細封氏送與皇帝的而不是給太子的,在其心目中皇帝遠重要過太子!如此也能堵住對方之口。
反正說到底,隻要態度夠硬,就不怕對方不作讓步。但偏偏細封常實在沒有這方麵的經驗,所以才會陷入到這看似進退兩難的困境之中。而孫途,當然不可能如此輕易就幫他平息掉事端了,因為他已經看出了個中端倪,這哪是搶奪寶馬,分明就是兩對兄弟之間在暗鬥角力了。
有此機會,本就唯恐天下不亂的孫途又怎麽可能讓事態迅速得以平息呢?既然你們想搞事,那就讓我將事情鬧得更大些,讓所有人都把麵子都給扯碎了吧!
打定主意後,孫途便動了,他一抖韁繩,便控馬而上,迅速來到了正對峙著的細封兄弟身旁,目光幽幽地看了細封遙一眼:“公子,他欲搶馬?”
“大膽!我兄弟說話有你開口的餘地嗎?”細封遙頓時惱火嗬斥道,其身後那些手下也都下意識地走上前來,似乎是要對孫途進行合圍。倒是細封常身後那些人,此刻倒是犯起了遲疑,畢竟細封遙在族中早已建立威信,這次還打著太子的旗號而來,實在不敢得罪啊。
細封常見此臉色越發的難看,但又有些寬慰,至少孫千裏是向著自己,真正忠於自己的人啊!倒是孫途,即便麵對七八名好手,也不見有絲毫慌亂的,隻是把目光掃過那匹白馬道:“這馬乃是我家公子花費了大量心血和金錢才買到手,是代表我細封氏進獻皇帝的,豈能如此輕易就交出去?”
然後,他不等其他人出言反駁,就陡然高聲喝道:“公子,交出馬去就是對你和細封氏最大的侮辱!小人不忍看你受辱,隻有冒死得罪了!”話音未落,腰間佩刀已被他唰地一下抽出——!
“大膽,你想刺殺……”細封遙身後的護衛一看之下也是大驚失色,趕緊就拉著自家主子的韁繩就往後退去,細封遙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自己八弟手下竟真有如此不要命的存在?
其實何止是他,後方的那些細封氏與越王的手下,包括越王本人,也是一臉的驚詫,想叫著讓他住手,可顯然已經遲了,因為孫途的刀已然迅速劈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隨著這一聲斷喝,孫途的刀已斬中目標——卻不是細封遙或是其身旁任何一個如臨大敵般的護衛,而是那匹一直矗立在原地,有些茫然的白馬!
這匹由皇甫端不知從哪裏捕獲來的上等駿馬自從到了遼國南京後就引發了不少變故——孫途曾借它把布防圖帶回去,也是因為它的存在才讓孫途與細封常有了今日的關係,再加上今日這場夏國都城內的爭端——可任誰都沒想到有人會朝這麽匹其實完全是無辜的寶馬下手!
於是,在一陣驚呼聲裏,孫途的刀已直接就把這匹雄壯的駿馬給劈翻在地。那馬就這麽倒在自己的血泊中,不斷掙紮著,嘶叫著,睜大了茫然而無辜的大眼,不知自己怎麽就會遭來如此橫禍,但它的死卻已經無法更改!
在眾人震驚莫名的目光注視下,孫途從容收刀,然後冷笑著道:“三公子,你不是想要這馬嗎?現在隻管拿去便是!”
“你……”細封遙氣得麵色鐵青,可在孫途散發著濃重殺意的情況下,他竟不敢再出言斥罵了,甚至其身子都還在不斷地輕輕顫抖著,他,是真有些感到恐懼了。
細封常這時也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雖然臉色也很不好看,但神色比之剛才已經堅毅了許多。他已經明白過來,這一做法確實能保住自己的顏麵與威信,也徹底落了自己三哥的麵子,當然,這時的他已經不去計較這些了。
唯一的後遺症,就隻有一點,那就是過些日子該去哪裏找能替代這寶馬的壽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