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欺人太甚
青州府推官申卞滿臉為難地看著孫途,在囁嚅了一陣後,終於還是開口道:“孫都監,下官還是請你能照之前的約定能把那盜賊交由我們府衙處置。畢竟我們知府衙門才是本地親民的衙門,你們廂軍總不好越俎代庖吧。”
話說這已是府衙連續三天派來軍營裏與孫途交涉,希望他們能把時遷交由他們處置的第四撥人了。之前幾次來人都是铩羽而歸,最後也隻能由他這個府推官再度出馬。不過就目前來看,形勢依然不見樂觀,孫途看著還是不肯交人了。
果然在聽完他的話後,孫途依舊不以為意地一笑道:“本官之前早已言明,此人與我還有大用,已決定將他留在營中,所以此事恕難從命。”
“可是……”申卞還想再說什麽,畢竟他此番也是受命而來,再無功而回也不好向慕容知府交代啊。但孫途卻根本不給他繼續說下去的機會,當即就把手一揮:“那盜賊既然是被我廂軍所拿,本官自然有權決定如何處置於他。至於所謂的約定,我之前隻承諾會幫你們把人拿住,並讓他將所盜寶物全數交還,可從未答應會把人也一並交還。所謂的越俎代庖更是無稽之談,我又沒有審問於他,不過是打算將他收於麾下罷了。”
見對方苦著張臉,孫途又是一笑:“而且就本官所知此人在青州確實盜竊了不少財物,但終究算不得大奸大惡,更沒有殺傷人命。既如此,即便交由府衙處置,恐怕也不能重判於他,最多也不過是將他發配外州於軍前效力。如此說來,把他留在我廂軍裏也就和這一懲治沒有太大區別了,你們又何必過於追求這一形式呢?”
他這番話說得還真有著幾分道理,直讓申卞都有些不知該作何分辯才好了。終於,在一番糾結與猶豫後,他還是壯起了膽子來,說道:“孫都監,你這麽實在欠妥,就不怕我府衙報與朝廷……”
“這個你們自便就是,本官既然敢做,就不怕擔幹係。”孫途擺了下手道,顯得是那麽的輕描淡寫。申卞見狀卻是心中發苦,如今青州四門已入廂軍之手,他府衙官吏人等根本就出不得城,更別提送彈劾奏表去京師了,自己之前的那句威脅實在顯得太過無力與可笑了,孫途要真有這方麵的顧慮,就根本無法以一名六品武官的身份把慕容知府給壓住了。
孫途這時耐心也已耗盡,開口送客道:“申推官,要是你沒有其他事情要說的話,就還請回吧。本官在營中還有諸多事情需要處理,可沒空與你糾纏了。對了,還有一點也煩請你代為轉告慕容知府,那些大戶若想拿回自家寶物還請他們按數將錢糧送到我軍營裏來,不然……”後麵威脅的話卻不必說了。
申卞苦笑一聲,最終隻能起身告辭。他知道這一回府衙是真輸得相當徹底,在錢糧已入軍營的情況下,他們連最後一點籌碼都已喪失殆盡,別說自己了,就是慕容彥超親自前來,恐怕也不可能讓孫途改變主意。
在目送申推官被官兵送出軍營後,黃文炳才有些擔心地開了口:“都監,你這麽做是不是有些欠妥?畢竟那時遷確實犯了王法,交由府衙處置也在情理之中。即便他有些本事可為我所用,可也過於急切了。另外,此事若是傳了出去,也於都監你的聲名有礙啊,別人會認為我廂軍乃是藏汙納垢之地……”
孫途聽他把話說完,這才搖頭道:“個中輕重本官自然心知,我認為時遷之能絕對抵得過再得罪一次府衙。至於你所擔心的名聲,就更是多慮了,時遷他並不是大奸大惡之輩,這點前兩日拿他時已可看出。他在有機會殺掉我軍中兄弟時都手下留情,說明他做事也有自己的底線,可比那些道貌岸然卻滿手是血的家夥要強得多了。
“而且我早就已經和慕容彥超他們反目,這次不過是小事而已,他難道還能因此再與我翻臉不成?在我看來,如此做法還能叫他們更清楚我的態度,如今青州做主的隻能是我孫途,而不再是府衙中人。”
見黃文炳似乎還想再說什麽,孫途又把手一擺道:“好啦,此事我主意已定,你們就不必再勸了。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在於盡力練軍,讓我廂軍盡快有一戰之力,同時把斥候營也盡快組織起來,如今可是時不我待啊。”
話說到這個份上,黃文炳不敢再勸。至於魯達楊誌這樣的親近之人,本來心裏就沒太把此事放在心上,自然更不會進言了,所以這事就算是徹底定了下來。
而在確定了孫途的主意後,無論是慕容彥超,還是那些城中大戶最終也隻能絕了念頭。他們都已見識過了孫途的強硬和實力,也沒有膽量豁出一切來和廂軍爭個短長,所以隻能咽下了這口氣去。
所以之後幾日,府衙再沒派人前來,而那些大戶卻是乖乖地讓人將大筆的錢糧給送到了軍營。如此一來,一直困擾著孫途的承諾糧餉問題是徹底得到了解決。當之後孫途將這些錢糧按約定地發到每個軍卒手上時,整個廂軍軍營裏更是發出了陣陣歡呼,這動靜直震得滿城皆聞,也讓城裏不少年輕力壯的百姓都露出了羨慕之色來。
要知道如今青州城裏許多人連吃飽飯都困難呢,現在廂軍居然一下子能獲得近兩年的錢糧,這可實在要比絕大多數百姓滋潤得多了,甚至都有人生出了是不是該投入軍營以求換得個不必為衣食發愁的好結果……
而當府衙這邊聽到這陣陣歡呼時,不少人的臉色都有些陰沉。因為那些地位低下的丘八拿到的錢糧裏有相當大的一部分是從他們口中奪去的,這讓他們隻要一想起就是一陣肉痛,也讓他們對慕容知府生出了不滿和懷疑來。
這些反應慕容彥超和荊一鳴自然全看在了眼裏,前者臉色早已陰沉得能滴下水來:“那孫途當真是欺人太甚,這是完全不給本官任何麵子了。荊師爺,要是再這麽下去,我們的處境隻會越來越是不堪哪。而且經此一事,恐怕城裏那些大戶也能看出我與孫途間的此消彼長,今後可越發難以控製城中局麵了。”
荊一鳴也是一臉的苦澀:“在下也沒想到這孫途行事竟會如此不留餘地,哪怕府台你已連連退讓,他還是選擇步步緊逼……但事到如今,府台,我們已完全落了下風,此時再強自與之相爭隻會讓我們的處境越發艱難,所以隻能繼續隱忍,等到有機會時再給他致命一擊了。”
其實慕容彥超也知道眼下的情勢已無法挽回,在一陣牢騷後,唯有忍氣吞聲。這一刻他是真後悔自己當初那麽痛快就答應梁師成讓孫途來青州了。本以為一個小小的六品武官罷了,自己想對付他跟捏死一隻螞蟻都差不多。可誰能想到現在竟成了如此大一個禍患。
當然,這股怨念他也就在心裏想想,真要是到了梁師成這樣的大人物跟前,慕容彥超是不敢有半句怨言的,不然恐怕死得隻會更快更慘。
見他深皺著眉頭陷入到了沉默中去,荊一鳴在遲疑了一下後又神色凝重地說道:“府台,有一事我們也不得不防啊,那就是轉運使衙門那裏每年押送來的軍中糧餉……這要是也被孫途給截了去,恐怕他們就更難製得住他了。”
這一提醒立刻就讓慕容彥超的臉色也為之一變:“不錯,這事確實不能疏忽了。不過說不定這也是我翻身的一個機會……”
話說大宋朝聽因為吸取了唐末以來藩鎮割據,各地節度使不但不聽朝廷調遣,甚至還有威脅皇權的這一係列問題,在太祖立國後就施行了一係列的政策。比如重文藝武,將武將的地位和權利打壓到最低穀,又比如每過幾年都會調亂各地駐軍,以達到將不識兵的目的……而這其中最厲害的一招,就在於將地方財權牢牢掌握在朝廷之手,而不交與地方州府官員來做主,並為此設立的各路轉運使,他們完全是聽從朝廷調遣行事,差事辦完依舊要回歸東京,從不攬權。
而且為了更好地遏製地方勢力坐大,朝廷甚至不惜增添麻煩,將進出各州府的錢糧分為兩路。當地收上來的錢糧稅賦就直接運送上交,然後本地所需要的錢糧等物,則由轉運使衙門每年定時發送到各地,如此一來地方官員手中能掌握的錢糧資源可就不那麽多了,更養不起屬於自家的軍隊。
以前,青州的一切財權都在他慕容彥超的手中,可今年孫途的突然崛起,卻讓他有些擔心起今後的情況來。雖然本路轉運使衙門的人與他是老交情了,可誰能保證孫途那個膽大包天的家夥會不會在此事上再鬧出些幺蛾子來?
霎時間,慕容彥超心中的不安情緒又增了幾分,之後一段日子可不好過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