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操練進行時(下)
“向左轉!向左轉!向後轉!齊步走!”伴隨著一聲聲簡單幹脆的號令,一支五十人的小型方隊踏著整齊的步伐朝前不斷行進,一百隻腳交替踏在地上發出了整齊的踏踏聲,就如隻有一個巨人在朝著前方前進似的。
不過這次在隊伍的側方高聲喊口號的卻不再是孫途這個團練,而是換成了這支五十人的小隊隊長,一名身體敦實,皮膚黝黑的青年,而這支本該良莠不齊的隊伍如今也已和十天前大不相同。
在經過十天的辛苦操練後,這支之前連烏合之眾都算不上的鄉兵隊伍已經發生了質的改變,這不光是體現在士兵的年齡上——之前剩下的那些須發灰白氣力不繼的老兵已在一次次的操練中被淘汰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他們的子侄繼承者——更體現在他們的精氣神上,他們再沒有了以往懶散鬆垮的模樣,一個個都顯得精神飽滿,麵容也變得堅毅起來,每一個動作都顯得格外利落而有力,每一步踏下,都能讓地麵揚起一股股的煙塵來。
在清晰的一二一口號的催動下,這支五十人的方隊不斷向前,眼看著就要撞上前方新建起來的營地木牆了,可是在那名隊長沒有喊停之前,這五十人居然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哪怕前方是牆,他們也大有將之撞碎的勇氣。
就在走在第一排的十名士兵即將撞在牆上時,身後終於傳來了一聲尖利的竹哨,這時那名隊長方才高喝一聲:“立定!”隊伍突然就停下了腳步,定定地立在木牆前,不動如鬆!
孫途把竹哨從嘴邊取下後,臉上露出了一絲滿意的微笑。這十天的嚴格操練總算是略起成效,至少已從三百多人的鄉兵隊伍裏選拔出了五十名心誌堅定,聽從號令的精銳來。然後,他便走到隊伍跟前,轉身盯著他們喝問道:“告訴我,既然眼前是牆,你們為何不停下來?”
“報團練,因為我們隻遵從號令不知前方到底是什麽!”五十名兵卒異口同聲地作出了回答,聲音在空中回蕩,氣勢驚人。
“很好,今日的操練到此結束,就地解散。”孫途滿意地一點頭,把手一揮。
這五十人聽到這話後,方才稍稍鬆散下來,各自轉身就往旁邊同樣新建起來的營房跑去,此時裏頭已經透出了陣陣誘人的肉香,一頓以往都不敢想的大餐正在等候著他們。
孫途所以能在短短十天時間裏就能練出這五十名一往無前的戰士,除了靠嚴苛的要求,嚴明的軍紀,還有一條就是豐厚的獎賞。
自從操練隊伍的第三天開始,孫途就已讓人把從集市上買來的兩口肥豬當眾給宰殺剝皮,然後就在大鍋裏燉煮起來,隻片刻工夫,那誘人的肉香就在整片軍營上空飄散開來,直讓所有人都感到一陣陣的垂涎欲滴。
雖然大宋還算富有,但對普通百姓來說也隻有在逢年過節時才能吃上一頓肉食。豬肉固然比不得此時流行的牛羊肉那般受人推崇,但對普通人來說,這照樣是極大的誘惑,聞著撲鼻的香味兒,讓那些本來還聽從號令操練的軍卒個個心猿意馬,都分了心神。
直到操練過午,孫途方才把自己的決定給當眾宣布了出來:“自今日開始,我營中每日都會為你們準備兩口肥豬。但是卻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到如此好東西,隻有在操練中表現優異者,才有資格享受這等獎賞。你們若想每日都有肉吃,就好好練,讓本官看到你們的本事!”說著當即就從三百人中挑出了剛才表現最好的五十人,讓他們去往鍋邊盛肉。
當看著自己的朋友居然能大口吃肉,而自己卻隻能就著涼水啃幹餅充饑,許多軍卒心裏都生出了不服輸的心思來。於是在接下來的幾日裏,整個軍營三百多人操練的氣氛就發生了極大的轉變。
所有人都開始卯足了勁地操練,努力去按照孫途提出的每一個要求去做,哪怕是在該休息的時候,一些人都在私下裏進行著操練,想著能讓自己的動作有所改進。也正因如此,原先還想留在軍營裏的老兵終於打消了繼續在此廝混的心思,在退出鄉兵隊列的同時,把自家子侄給送到了孫途麾下。
而孫途也果然沒有食言,此後的十天裏每天都讓人從市集買來肥豬為那些表現優異者加餐,在讓全營軍士更加努力操練之餘,也得到了這三百多名軍士的信任與尊重。
經過這些日子的操練,三百名鄉兵已有了令行禁止的精銳模樣,尤其是今日一大早所挑選出來的這五十人,更是隻知號令而不知其他,這也正是孫途希望看到的結果。隻有當一支軍隊不再各自為戰,上下一心,他才真正擁有了戰鬥力。
這,才是十天裏孫途不斷讓他們重複那些基本軍訓動作的目的所在。令行禁止,團隊合作,這兩者正是訓練出一支精銳軍隊的基礎所在。
而當這一成果顯露出來時,也讓楊誌和魯達二人驚歎不已,尤其是後者,看著那些稍顯瘦弱的軍卒按著號令把一個個規定動作標準地做出來時,不禁在旁輕聲讚歎起來:“這下我可是對三郎心服口服了。說句實話,當初灑家隨他從東京來此時心裏還是有些疑慮的,覺著他小小年紀怎麽可能有練兵的本事。可現在看來,我還是小瞧了他,三郎練兵的本事可著實高明。雖然他們戰力還未成,但光看這些人的樣子,假以時日便會成為一支不遜於西軍的大宋精銳!”
這話可算得上是極高的讚譽了,要知道如今大宋數十萬官軍,包括鎮守東京汴梁的禁軍在內,若論戰力卻要數常年與西夏人作戰的西軍為第一。此時在魯達口中這支江州鄉兵竟能與西軍相提並論,足可見其對這支隊伍有多麽認可了。
楊誌也深以為然地點頭道:“是啊,他們的軍心軍紀都已得到了錘煉。現在所欠缺的,就隻剩下教會他們如何廝殺了。”
“這正是關鍵所在,也是我希望二位哥哥能幫我解決的問題。”孫途適時地來到了二人身旁,笑著抱了下拳:“你們都曾在軍中曆練過,一定知道如何操練他們吧?”
無論是孫途學自後世的技戰術動作,還是從周侗那裏學來的武藝,很明顯都不適用於軍中將士,畢竟個人單兵作戰與兩軍對壘還有著極大的差別。
魯達和楊誌互相對視了一眼,便笑了起來:“我們早就想問問三郎你何時才教他們軍中作戰的本事了,我們自然願意把所會的一切都教與他們了!”
幾句簡單的對話,就決定了鄉兵接下來的操練項目,不過在此之前,這裏透著古怪的操練方式已經被人傳得滿江州城人盡皆知,甚至都被本地的許多官員當成了一個笑話。
一些本就對孫途不滿的官員,也趁此機會對他發起了攻訐,率先動手的,便是江州都監林賀年。因受這次軍糧弊案的影響,他為了安撫廂軍軍心可沒少出血,早把孫途恨到了骨子裏去,這次便趁機來向袁望進言了:“袁州推,下官可是聽說了,那孫團練在鄉兵軍營裏隻是讓他們做些毫無用處的站立走動之類的事情,如此下去,恐怕這些鄉兵可就徹底廢了。”
“哦?所以按林都監的意思是?”袁望不置可否地笑著問道。
“要是放在平時也就罷了,但如今我江州城外還有大股水匪需要清剿,斷不能讓他把這支鄉兵給練廢了。所以下官以為該當削奪其兵權,換人操練鄉兵。”林賀年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你這話雖然有幾分道理,但光靠這等說辭可未必能服眾啊。”袁望並沒有答應對方的請求,隻是看著林賀年:“想要成事,還得靠你們廂軍自己的本事。”
“州推的意思是?”
“那孫團練可是朝廷特意安排而來,背後還有太守護著,若沒有確鑿的證據本官也不好拿他們開刀。你若想奪他兵權就必須讓人相信他之無能。”頓了下後,袁望正色道:“下個月本官會安排一場軍中大比,若你有信心大勝鄉兵,本官倒是可以考慮如你所願。”
“下官明白,袁州推隻管放心。”林賀年立刻就精神一振,拍著胸脯保證道。
將人打發走後,袁望才看了眼身旁的許寵:“你以為如何?”
“在下以為那孫團練不是個胡來之人,不然也不會被朝廷委以重任了,他在鄉兵軍營裏做出這等事來一定有他自己的目的。”
“無論如何,都得秤秤他的斤兩了,看他是不是隻會些陰謀手段,卻對練兵一無所知。”袁望說著輕輕地呼出一口氣來:“要是他真有練兵的本事,本官倒是不介意幫他一把,說不定還能與他化敵為友,讓他和我們站在一處呢。”
“東家英明。”許寵讚同地點頭笑道,官場上敵我之間的轉化可是很快的,一切隻看利益。
隻是,要是讓袁望知道孫途接下來將做什麽,他可就未必能如此篤定和輕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