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亂套
黃昏時分,天邊暮靄沉沉。
宮嬤嬤剛從外頭回來,她看了一眼緊閉的廂房,就問鶯歌和杜鵑說:“六小姐在裏頭?”
鶯歌很是擔憂:“接了聖旨後,一言不發就把自己關在房裏,連晚膳都沒吃。”
宮嬤嬤還在外頭時,就聽說了狀元郎聖旨賜婚的事。沒想到公子會用這樣的方法來破局。
怕是此刻,六小姐都難以接受這是事實吧?
錦念看著案上的賜婚聖旨,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笑還是應該哭。
原以為已經改變許多事情,結果兜兜轉轉還是走上了前世的老路。
多滑稽多諷刺!
前世她就是靠著顧彥宜求的聖旨,才能順利跟他訂親的,這一次又有什麽不同?
這是不是也意味著,今後顧彥宜還是會像前世那樣退親,她還是會年紀輕輕就死於非命?
錦念突然好想當麵斥問顧彥宜,把蘇府和她當成什麽了?
他知道不知道,因為他這一波操作,所有一切全亂套了。
老太太斜靠在榻上,忍冬在她腰後墊了個靠枕。等屋裏隻剩蘇估林父子蘇佑樺和蘇佑栢時,她才冷笑說:“看看我們府裏這幾個大男人,今天在瓊林宴上被一個小輩耍得團團轉,出息得很呐!怎麽還有臉回來呢?”
蘇佑林麵上沒什麽表情,能爬到今日的位置,奚落的話還聽得少嗎?
他身為內閣成員,今日也受邀參加了瓊林宴了的。但他也是回府後才知道賜婚的對象是錦念,而非蘇錦桐。
事實上,賜婚的對象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蘇顧兩府終於聯姻了。
原本他也知道顧彥宜不願娶蘇錦桐的,如今他自己求娶錦念,這樣反而對蘇府來說更有利。
但這些話他是不會對老太太直說的。
蘇子昂還是頭一次被老太太這般毫不留情麵地罵,心裏羞愧極了。
他到現在都沒弄明白,顧彥宜是怎麽做到的?
當時顧彥宜將銀礦脈勘察圖獻給皇上,皇上問他要什麽賞賜,顧彥宜笑著說:“金榜題名,洞房花燭,臣求皇上給恩旨。”
皇上身邊的馮公公便笑道:“皇上,奴婢聽說顧太傅和蘇閣老家正議親,為狀元郎求娶戶部蘇郎中的嫡女,如今就等著放榜後下定呢。狀元郎若能再得您聖旨賜婚,那真是天大的恩典,喜上加喜呐。”
皇上聽了後,還特意找了顧大學士和三叔確認後才下旨的。
蘇子昂想不通其中的關鍵,他想了想,還是問蘇佑樺說:“三叔,當時皇上都問了您什麽話?”
蘇佑樺還在想著蘇錦桐哭著跑開的樣子,心裏一直不好受,但他還是認真回想了一下,才道:“皇上隻問我,是不是同意將女兒嫁給顧彥宜?本來兩家就在議親了,我自然答了是。”
“嫡女,女兒……”蘇子昂仔細琢磨了一下對話,很快就發現不對了。
他看了一眼老太太,最終還是硬著頭皮說:“我們家裏人都隻知道桐姐兒是記下嫡母名下,算是嫡女的,但外人並不知曉……”
然後,再加上顧彥宜有意引導秉筆公公,或者說秉筆公公都被他收買了,那還有什麽事辦不成的。
蘇佑樺也很快反應過來了,可事已至此,他們還能怎麽樣?
蘇佑栢見幾人都一副有苦說不出的樣子,就道:“實在不行,大哥明日進宮跟皇上說明白,請他改就好了。”
蘇佑林瞪了蘇佑栢一眼,慶幸自己這個弟弟沒擔什麽要職:“你這是想告訴皇上,說皇上老糊塗了?還改聖旨,你當聖旨是兒戲嗎?”
若真能說,適才老太太就跟明公公提出來了。也幸好老太太雖寵愛蘇錦桐,卻也沒糊塗到拿全府上下去賭。
老太太見兄弟兩都快吵起來了,頭更疼:“你們都走吧,我現在不想看到你們。”
她還要再去看桐姐兒,雖然她已經留人守著,但還是擔心桐姐兒會做傻事。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桐姐兒有多渴望嫁給顧彥宜。聽顧彥宜說張榜後就上門接親,她已經偷偷地在縫製嫁衣了,如今就差鳳尾部分還未完成。
為此,她還取笑過那孩子的。
可今日那道聖旨,對那孩子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
顧彥宜,好狠的心。
入夜後,屏山居一片寂靜。
顧彥宜跪在地上一言不發,從瓊林宴回來他就一直跪到現在,但他麵上很平靜,顧學士不問,他也沒有主動開口解釋的意思。
顧大學士坐在上首,他已經喝了一個時辰的茶,把壺裏的茶水都倒光了,索性磨起墨來準備寫大字。
顧老太太終於看不下去了,她就說:“四郎,你先回去。”
“敢!”顧大學士連眼皮都沒抬。
顧老太太閉了閉眼,也沒再開口說話。
她到今日才弄明白,根本就沒有什麽千戶之女,四郎中意的人一直是蘇錦念,因為錦念已與英國公有了口頭的婚約,他求之不得這才提早回京來。
後來還被她們逼著要他娶意中人的姐姐。
如今,他求得了賜婚的聖旨。可這與奪人之妻有何區別?
又是姐妹,又是奪人妻的,雖然顧老太太嘴裏說不出來,但這些行為與亂倫無異吧?
“秦如雪生得多標致,李秀才見了他就害相思,少年郎……”遠處斷斷續續傳來了顧彥寧的戲腔,在這寂靜夜裏格外的突兀。
“蘇錦念我是娶定了。”顧彥宜突然出聲,“天晚了,祖父祖母早些安歇。”
他單手撐著地麵準備起來,顧大學士卻將手邊的端硯甩向了他:“欺君罔上,你真是好大的狗膽!”
端硯砸在顧彥宜手臂上,墨汁將他袖袍都染汙了一片,他隨意看了一眼便繼續站起身來:“祖父不是一直知道我鍾意蘇佑樺的嫡女嗎?蘇佑樺不就一個嫡女嗎,何從來欺君一說?”
“你不就是拿準了,蘇府和我都不會把事情捅到皇上跟前去?”顧大學士一口氣堵在胸口,“幼稚,你當皇上好糊弄的?”
“我自然知道皇上不好糊弄的,”顧彥宜撣了撣長袍下擺,“我還知道,皇上可不想蘇府跟英國公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