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番外:路旅
“你有沒有哪一刻,覺得某一瞬的風景迷人?”緊接著,她述說起了關於自己愛慕的人的故事,講起了關於旅程的心動。
這條評論在《靜謐》歌單評論區裏被讚上了第一名,男人的眸底慢慢收緊。所有人都在評論區講自己的感受,這首剛剛發布沒滿兩個小時的單曲,評論已經破了6666+了。
他摘下耳機,露出了一張蒼白的臉。這些現在看到的風景他曾經見過嗎?腦海裏沒有半點熟悉的記憶,或許真如林醫生所說,他下半輩子都想不起來自己那幾年是如何度過的了?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大學畢業前,再往後,就不記得了。
他不記得自己曾是一個經紀人,不記得自己曾經也有過深深喜歡的人。為了她甘願付出性命的人,因為一場意外,兩個人早已天南地北。
耳機裏的純音樂緩緩播放,宛若山川河流在眼前躍現。清澈幹淨,倒是和他眼前的風景一樣讓人舒適。
池廉意低頭看了看作曲人的名字:餘單麓。
他是在醫院的時候偶然聽到了溫醫生耳機裏的音樂。池馮推著他在醫院的廊道上散心,經過了溫嘉的辦公室,他主動提出了想進去和溫嘉說說話。彼時的池廉意總覺得心裏像是缺了點什麽東西,好像碎掉了,拚不起來,異常難受。
看著池廉意,溫嘉從椅子上起來,摘掉了半邊耳機:“您好,請問有什麽事嗎?”
池廉意轉過頭:“我想和醫生單獨聊聊天。”
池馮望向溫嘉,用眼神示意她,目光閃爍。溫嘉明白他的意思是什麽。
她點點頭,池馮方才轉身出去。
“溫醫生,您的耳機漏音了。”他蠕動著蒼白的唇,淡淡道。
“不好意思。”她後知後覺,自己居然又忘記了把耳機摘下來,一到午休的時間,她就會戴上耳機開始聽他的歌。
不知道何時,她已經無法戒掉這種“毒癮”。聽到他的音樂旋律,似乎自己已經被治愈了。但至少現在,她開始遺忘創作音樂的人,而愛上他的音樂。
他提醒她,溫嘉才按了暫停,但池廉意卻忽然開口道:“還是外放吧。我覺得,挺好聽的。”
“你也是這麽想的?”溫嘉有些意外。
“也?”
“你喜歡他?”
池廉意迅速地捕捉到了溫嘉的一抹臉紅,她忙解釋:“不是那種喜歡,隻是一個欣賞的人。”
他卻了然地笑了,窗外的微風輕輕擦過他的側臉,仿佛醒來的時候,已是春天。池廉意讀大學的時候最喜歡春天,偏偏現在卻覺得,少了點什麽。
“如果是純粹的喜歡,你不會是這種表情。我也不懂為什麽我會明白這種感情,我隻是覺得我好像睡了很久,做了一場很久的夢,或許是夢裏我有過一段類似的經曆,所以我一下就能看到你眼神裏是什麽感情。”
“……”
溫嘉沒有講話,她隻是猶豫要不要將林蔚已經坐牢,短時間內出不來這件事告訴池廉意……對於他的病情恢複,似乎不是一件好事。
她早就答應了池馮,不會輕易把這件事告訴池廉意。下班回家的時候,溫嘉也和溫期商量過要不要說,最後他們都統一了一個答案:善意的謊言有時候不可避免。對於池廉意而言,他為了林蔚可以付出生命,現在也可以為了她不顧一切。
健康和愛情到底哪個重要?
對於醫生而言,至少是對於溫嘉而言,她會選擇健康。林蔚還能夠等得起他,她相信有一天他們終會相遇。
“溫醫生,我想問問你,我還有機會好起來嗎?”
“你現在的身體一直在恢複,我相信很快你就會恢複的。”
池廉意無奈地笑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在溫嘉閃爍的眼神裏,池廉意輕聲地說出壓在自己心裏的話,這些話他對著池馮都說不出口。他是一個讓他有壓力的親人,他更像是一個父親的角色,在他這一生中,他總有許多因為他被迫無奈的瞬間;可他又是他的恩人,對他循循教導,在一條黑暗的道路上保護著他往前走。
或許男孩對於“父親”的感受都是恐懼的,至少對他而言,他很少敢於反駁池馮。這次池廉意的第六感告訴他,關於那個漫長又美麗的夢,不能開口告訴他。
“我在夢裏看到了一個女孩,可我一直沒辦法看清楚她的臉。我一直在想,她究竟是夢還是真實的?”
“如果她真實存在,卻被我忘記,那我還真是一個不負責的混蛋。”
“……”
溫嘉看著池廉意蒼白的麵色,曾經她想過生離死別,究竟是生離更痛,還是死別……最後她認為是死別,因為痛得長久。她成為醫生就是要讓這樣的可能性盡量減少,隻要有活著的可能,就有希望。
“我想有緣總會相聚,如果那個姑娘存在,她應該也會希望你可以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再去尋找她。”溫嘉覺得自己說謊的能力越來越強了,明明知道林蔚的存在,卻還是不能告訴他。
有些自責。
“我慢慢才想起了我叫池廉意,我的記憶一點點被我尋找回來,可大學之後的事情我都忘了。”他自言自語,隨即才將目光轉向麵色沉重的溫嘉,安慰道,“謝謝你,我已經好多了。”
“那首歌叫什麽可以告訴我嗎?”
原來聽聽音樂真的能夠治愈人的內心,會不會聽著這些音樂,他就能夠回想起過去的事情呢?
“每個人的人生都有過客,我有時反而羨慕你,雖然受過傷卻可以遺忘讓自己疲憊的事物重新整頓休息。可我不行,我想忘記也無法忘記。”她深深歎了一口氣,藏在心底的那個人,影子卻又蠻不講理地跑了出來。
原來,強行逼迫自己忘記一個人,會是這麽難受。
最後,溫嘉把歌名告訴了池廉意。他們似乎在某一刻有所共鳴,有些事情終究會成為遺憾,但兜兜轉轉,或許遺憾會被人彌補呢?
來到澳大利亞的第一周。
上了地鐵,對麵坐著個華人。池廉意望著那個氣質脫俗的男人有些微怔,直到坐上自己的位置幾秒後,他側過臉,看窗外的風景。一個月了,他自從從醫院醒過來之後,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找回了自己的身份和姓名,回到家甚至還沒有來得及休息整頓,他就被馮叔給帶到了澳大利亞。
家裏有專門照顧他飲食起居的人,馮叔每天晚上都會準時打來電話問他的近況。這些關心熟悉又陌生,似乎大學那段時間池廉意每周都最少會接到他兩通電話。
有些遺憾的是,他那麽幸苦地說服了馮叔願意給他入圈,最後還是從娛樂圈出來了……甚至,他連自己帶過什麽藝人,那些藝人在哪裏工作,他都忘了。
“他們應該已經在屬於自己的舞台閃閃發光了吧,又怎麽會在乎我一個離開的經紀人呢?”
池廉意笑了笑,繼續看向窗外的風景。
“喂?”
“你不用擔心我,我隻是上地鐵到處去走走散散心。”
“不用過來了,我想一個人待會。”
對麵的男人說話的聲音溫柔清冷,他摘下了半邊耳機,臉也跟著轉過去看著他。
池廉意這才注意到,這個男人戴著墨鏡。剛剛上地鐵的時候,他隻注意到他出神的模樣,嘴唇微微抿著,看上去清冷疏離。馮叔說來到這裏可以好好地調理身子,安靜地度假,想要回娛樂圈他會幫著他打點好,但他必須健健康康地回國。
打點?
說得好像是要幫他掃清什麽障礙一樣,果然還是馮叔才能說得出口,敢說得出口的話。
隻是池廉意沒想到,他們下的站點居然一模一樣。直到男人走進公園的時候,他才轉過身來看著池廉意,淡淡地問:“這位先生您有什麽事情?”
“不好意思。”想到自己看上去確實像個變態跟蹤狂,池廉意道了一句歉,隨即道,“我也隻是想來散散心,您呢?”
他眸底有淡淡的傷感,語氣也冷沉沉:“來忘記,卻沒想到記得更清楚。”
眼前的景色,熟悉又陌生。
隻是從前來的時候,他還有兩隻眼睛去看見獨一無二的色彩,如今,隻剩下這一隻眼睛,還需要戴著墨鏡。
“忘記有什麽好的,我隻想想起來關於過去的事情。”
“哦?”
池廉意覺得和他聊得有些投緣,便主動攀談:“你叫我小池就行,沒想到能在這裏碰到華人,還這麽巧來同一個地方。”
“秦紀琛。”他也如實交代了自己的名字。
秦紀琛來到這裏的時候,身旁還跟著個林畫。對於他願意出門放鬆這件事,林畫感到很高興,但怎麽也沒想到,大多數時候他隻是換了個地方繼續工作……視頻會議開不停,工作也沒有落下。
秦紀琛已經將大部分工作的事宜都交代清楚了才出來的,但還是要用工作麻痹自己。對於他而言,這十個月他並不想看見那兩人的親密無間。要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孩與他人結婚生子,幸福甜蜜,他暫時還無法說服自己辦到。
Rose和薄初打一通電話,他也心如刀割。
長舒了一口氣,眼前的孩子們再度撞入眼眸。他們放風箏,牽著媽媽爸爸的手,看上去是那麽地自由放鬆,而這一切從來不屬於他,他也沒機會與心愛的人結婚生子。
他由衷輕笑:“忘了有什麽沒什麽不好的,多少人都巴不得忘記過去,我就是其中一個。”
秦紀琛和池廉意坐在長椅上,他還是沒有摘下墨鏡,墨鏡下另一隻眼睛雖然看上去和常人無異,他還是不願意摘下來。
池廉意隻當是個可以說知心話的陌生人,總比對著家裏的冷冷清清好。
“你們為什麽都那麽想要忘記過去呢?”他不解。
記得才代表存在過,而忘記就像是從心裏硬生生地掰了什麽東西走,總覺得難受得慌……
“我曾經深愛過一個人,她讓我體會到了什麽叫愛而不得。”
對於秦紀琛而言,或許這些話都能夠向陌生人說,對於他而言也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過去的他從來都在偽裝自己,不願意卸下傷痛重新開始,秦複得到報應之後,薄初離開他之後,小純去上學之後,一切似乎都和過去不一樣了。
可是當他選擇旅行地點時,為什麽還是選擇澳大利亞,他也不清楚。
也許,在心裏他永遠無法忘記,這曾是他最甜蜜快樂的一段時光。
“你知道為什麽我想要忘記嗎?”
“因為我不管看哪裏都是她。我看到眼前的景色我會想到她曾經就在我眼前,我現在卻再也無法和她回到過去的時光;我看見花會想到她;看見樹會想到她;看見所有美好的一切我都會想到她。”
原來,給他痛苦最多的人不是秦複,而是他自己。
倘若當時他能夠不千方百計想著怎麽得到她的心,怎麽去利用她,也許那段時光起碼他能夠得到真正的快樂。
“我隻能後悔,我寧願忘記。”
“那你為什麽不去找她呢?”
“因為我意識到,我不能再傷害她了。”
秦紀琛低頭,語氣裏卻都是無奈。他努力過了,甚至不惜一切成為了她眼裏的“變態”,但是他隻看到了更殘忍的真相,她與另一個人相愛,即使付出生命的代價她也會離開她。
“我如果強行把她留下,才是徹底斷了我們所有的情感。”
“我對她唯一的彌補,就是離開她,讓她再也不用看見我。”
這就是秦紀琛最後給自己的答案。
他不是為了治療身體,給自己放寬心才來到這裏的。他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成全她。
他怕自己再靠近她,還是會忍不住想要得到她。但一朵花隻有長在枝頭上才最好看,摘到了手裏,便就枯萎了。
正當池廉意說不出話來安慰這個孤獨的男人時,遠處傳來了一個陌生女孩的聲音:“終於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