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0章 巨款
邵英賢掃了一眼那信封,見裏邊是厚厚一遝子鈔票,而且有四五張百元的——對於他家來說,這就是一筆“巨款”了。
他本能覺得不對勁,問道:“媽,你從哪兒弄來的這麽多的錢?爸爸知道嗎?”
王小月揮手擦了擦鼻子,笑說:“你別管那麽多,你拿著就是了。別告訴你爸爸。”
“嗯。”邵英賢拿出零頭,把百元鈔還給王小月,“媽,這些還是你留著吧。我在這邊有吃有喝的,也沒什麽花錢的地方。你把這些帶回家吧。隻要……隻要不讓爸爸看到就好了。”
“不用,媽還有錢。”王小月卻堅持把錢又塞了回去,“你留著!”
此時兩人已經走到校門口,不方便繼續就錢的問題推推搡搡,邵英賢隻得把信封揣在了兜裏。他把媽媽一直帶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後拎著包去了自己的宿舍。
到了宿舍,他打開包,才看到裏邊放了一件新的毛衣,一件新羽絨服。衣服都像是新買的,連包裝和標簽都沒有去掉。聯想到今天媽媽給自己的錢,他更覺心酸——她這些日子一直都在偷偷攢錢,過得肯定很艱難。
除了新衣服以外,包裏還有幾件舊毛衣,自然是從村子裏別人家要來的——他已經習慣了從小到大穿別人的舊衣服。這幾件毛衣雖然有些起球,甚至有些上邊還有吃飯的汙漬,但比起他以往的那幾件,都可算是至少八成新。
袋子裏還有兩袋子剝好的核桃,一袋子炸好的小魚。他知道、那些魚都是媽媽從村口的河裏撈上來的,他甚至不知道這些魚的種類,用的油也是家裏自產的菜籽油,那油炸完魚之後還要留著做菜……這袋子小魚雖然看起來很普通,但是他從小到大最愛的美食。
自然,他也看到了那盒鈣片。鈣片上還貼了張紙條,用圓珠筆額外寫著“每天早起吃一片”,字體略顯幼稚,是媽媽寫的。
邵英賢將所有東西收好,隻覺兜裏的信封愈發滾燙起來,跟媽媽的辛苦相比,自己讀書的苦不算什麽,他完全可以更加努力,取得更好的成績。
他算著家長會差不多要結束,又回到教室門口。隔著教室的窗戶,他看到媽媽挺直了身子在認真做筆記,那樣子像極了小學生在上課。等了大概五分鍾,家長會結束,他看到媽媽還跑到顧瑤身邊又去問事情。
一直等到幾乎所有人都散了,邵英賢才看到媽媽走出班門。看到他的時候,她臉上充滿歡喜:“賢啊,你們老師一直在誇你。”
“嗯。”邵英賢強笑了笑,拉著媽媽下了教學樓,“媽,已經快七點了。你從這兒回家都沒有車了,這些錢晚上找個好點兒的旅館休息一下吧。”他還是把那信封放到了她手裏。
王小月卻搖了搖頭:“媽哪有這麽嬌氣,旅館貴著呢,媽就在大巴車站呆一晚上就行了。”
“媽,我真的……真的沒那麽缺錢。”邵英賢覺得鼻子發酸,都怪他,之前怎麽沒想過媽媽過來開家長會晚上住宿的問題,真是太自私了。想了想,他拉著王小月走到校門口的公告欄,給她看裏邊的《通知》,一條條解釋給她聽,告訴她學校對住宿生尤其是助學生有格外的照顧,讓她放心。
看著那《通知》,聽邵英賢說自己這些天在校學生會的經曆,王小月又是自豪又是感動。她抹了抹眼睛,拉著邵英賢的手道:“賢啊,你們學校真好、真好……現在條件是不一樣了,要是當年……”她沒說完,輕歎了口氣轉了話題:“看來給你報一中真的是報對了。”
邵英賢知道媽媽沒說完的那半句話是什麽。媽媽的娘家也很窮,當年她隻上了個小學就中途輟學,然後幫家裏幹農活,後來嫁給了邵剛。若她也有機會繼續讀書,也許會有另外的人生。
他一路把媽媽送到了公交站台,聽她一路上都在講老師說接下來學校有什麽安排,老師覺得他還有哪裏需要再進一步。臨別時,他抱了抱她:“媽,我以後一定會努力掙錢,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王小月摸了摸他的頭,這次她沒有把信封退回來,而是抽出兩張百元鈔遞給邵英賢,自己把剩下的收了起來:“媽知道。你過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媽這輩子最大的希望,就是看你能考上大學,在城裏紮根。”
看著媽媽的車消失在夜幕之中,邵英賢緊咬牙關,把已經要湧出來的淚水又生生憋了回去。胸口仿佛被壓著一塊巨石,悶得他透不過氣來。看著此時此刻周圍的燈光,他愈發覺得孤獨起來。
這種感覺一直維係到第二天上學。學校裏仍然沒有太多人在意公告欄的《通知》,他昨晚在寢室跟其他人談了一下《通知》的內容,雖然大家都表示學校這樣做確實很考慮學生,學生會也是真的想做實事很貼心,但也沒有人像他這樣激動興奮。他想自己應該去找薛寧也聊聊這些,畢竟她是助學生,跟自己一樣需要錢,然而到了五班門口,卻見薛寧沒有來。
他很好奇,問五班其他人,才知道薛寧這次月考考砸了,昨天她父母過來給她辦了轉學手續,讓她轉回縣裏去上高中。
“她平時跟誰都不說話,怪可怕的。”
這是那位五班學生對薛寧的評價。
邵英賢頓時覺得心裏一涼,他知道其他年級也有助學生,然而所有的助學生中,他隻認識薛寧。在他心裏,雖然他跟她沒說過幾句話,但他一直覺得薛寧就像是自己的姐妹一樣,是在一中的同伴。
所以寫這些助學生改善方案的時候,他也會時常想到薛寧。他看得出薛寧沒什麽自信,也沒什麽交際,在一中總是悶悶不樂,他希望這些辦法能夠給她增加一些希望,能夠緩解她的窘迫,甚至他能夠想象到當薛寧看到《通知》時臉上的笑容。
可她就這樣走了,也沒想著要告訴他——是啊,她離開學校憑什麽要告訴他,他隻是個陌生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