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錄像
辛烈來回扔著U盤,扔了七八個來回後,右手接住,走到窗畔:“真不看啊?不看我可扔了。反正這錄像跟我沒關係。”
語罷,他推開窗戶,作勢要扔出去,鄭平終於有了答案:“別扔!”
“早這麽說不好麽。”辛烈關上窗戶,“你還是不是個男的呀,扭扭捏捏的。那要不要看?”
“看。”
辛烈把筆記本電腦放好,插上U盤,搬了把椅子坐在鄭平身旁,他的態度這樣輕鬆,這讓鄭平莫名覺得倆人不是要看範芸出事的錄像,倒像是要看一部喜劇電影。
這一切都太荒謬了。
錄像不算短,有一刻鍾。因為像素的問題十分模糊,看起來比上個世紀的黑白電影還不如。
辛烈把鼠標推給鄭平:“自己點。”
鄭平深吸口氣,握緊了拳。視頻的整體顏色偏綠,陰森森的,從現在這個暫停的畫麵上,他看不出什麽。隻見大街上現在空無一人,平靜祥和,沒有誰看得出來這裏即將出事故。
他下定決心,點了播放。
視頻沒有聲音。
過了一秒,畫麵的右側衝出一輛摩托車,車上兩人搖來晃去,車速很快,頃刻間就開到了畫麵左側,然後車子不受控製地往路旁撞了過去。瞬間,車子翻了,兩個人都飛了出去。
男人平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女孩則靜了兩秒後,伸手去夠地上的手機——那手機被甩出來,竟沒壞。她艱難地爬了半米,手離手機還有一段距離,也就不動了。
接下來的十四分鍾,兩個人一直保持著這個狀態。直到錄像的最後,一個路人經過跑到兩人身邊,而後打起了電話——不用多想,必然是報了警。
錄像到此為止。基本和當時那個交警講的內容一致。
結束後,鄭平盯著筆記本屏幕呆呆出神。
範芸摔的那一下,他看著就覺得疼。她躺在地上的那十四分鍾,會不會覺得很無助很孤單,如果有人早一點發現她,能否挽回她的生命?
他又點了播放,想從錄像中找到更多的信息。
然而事故發生的那一兩秒實在太迅速。他看了三四遍,看到辛烈都沒了耐心。
“辛公子”打了個哈欠,自覺已經仁至義盡,道:“我還有事,先走了。筆記本借你玩幾天,不然我覺得你在醫院肯定閑得肉疼。”
鄭平沒有回話,他全神貫注在筆記本上。
辛烈撇撇嘴,覺得這孩子真是無可救藥。
他走之後,鄭平又反反複複把那視頻看了十幾遍,他一點點地點進度條,希望能夠看到更多的細節,可惜並沒有。
他覺得這也很好,一次又一次的刺激,讓他的心逐漸沒了感覺,那些痛不知不覺間都消失了。辛烈說得對,這個錄像確實能讓他好受一些。逃避總是沒有麵對有效,更何況這個錄像還給了他真實的答案,彌補了他對範芸之死的想象。
他漸漸恢複了冷靜,再加上這幾天休息到位,覺得眼前原本的霧霾一掃而空,四肢百骸終於有了力氣,腦子也轉得快了許多。
他的目光不僅局限在錄像畫麵,反而掃視起了播放器其他地方。他看到了調整播放速度的按鍵,想了想,把播放器調到了0.5倍速。
視頻仍然模糊,0.5倍速下,他仍然看不太清楚錄像中的那兩人,但很多動作在一次又一次地播放中,終於完完整整顯示出來。
他看到範芸在車子上很開心,看到她摟著王宇鵬的腰,還把頭貼在他後背上。在改變方向的前一刻,是她的手彈到了王宇鵬的腋下,撓了他的癢癢。
那男生沒忍住,結果車把失控,兩條性命就此消逝。
鄭平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這樣的死因,這樣的不正經,如此的兒戲,確實符合範芸的性子。這讓他甚至連那個男的都恨不起來,畢竟一切都是範芸的自作自受,王宇鵬自己都是受害者。
這段視頻應該會放給範芸的父母和王宇鵬的家人看。鄭平可以想象交警處範中和和寧浩清會遇到怎樣的衝擊,但想到範芸去世的那晚,範中和及寧浩清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出現,鄭平就覺得讓他們遭受這樣的刁難,是老天爺對他們的懲罰。
他往後靠,緩緩閉上眼睛。這一生一世,他不會再跟範家有任何瓜葛了。
“後來的事情,你應該知道吧?”
鄭平講到此處,問了董芳華一句。他和範芸的事情是他最隱秘的過往,甚至連辛烈都沒有知道這麽多。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信任麵前這個小師妹,或許隻是因為她真的很像當年的自己,也可能有更多的原因,但他不願多想。
自然,講到具體的事情時,他並沒有全盤托出,隻是一句帶過,然而講述的過程中,他的腦海裏卻不時閃現著那時的回憶。或美好、或痛苦,可時隔這麽久,他已經能夠平淡以對。
看鄭平臉色如常,董芳華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他完全不需要自己的勸慰,那麽隻能好好回答他的問題。
想著這些年鄒市晚報報道的重要新聞,董芳華說:“鄒美集團破產清算?”
“嗯,沒錯。範中和前年腦溢血去世了,寧浩清變賣了所有家產,算是提前退休。”鄭平一邊說著,一邊下意識地按著自己的右臂。
董芳華這才注意到他的胳膊,兩臂都是幹幹淨淨的,並沒有紋身。
鄭平能夠看透她的心思,微笑道:“紋身我早就去掉了。記住某些事情,是不需要印記來提醒自己的。怎麽樣,聽完了之後,是不是覺得我挺冷血的?”
“沒有。”董芳華道,“我覺得師兄還是挺癡情的。而且……”她低頭笑了笑,“我說實話的話,你可別生氣。”
“不生氣。”
董芳華道:“我覺得什麽人要是被你看上了,那可真的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開你的手掌心了,好可怕。”
“可怕嗎?”鄭平道,“我隻是喜歡做事情萬無一失而已。”
董芳華又問道:“師兄,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時她沒事,你們兩個後來會怎麽樣呢?”
“想過很多次,但越想越覺得自己幼稚天真。因為不管想多少次,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的。總有一天,我們倆會互相受不了對方,然後徹底分開。”
“這麽確定麽?”
“嗯。”鄭平道,“我那時隻覺得自己為她付出了很多,但後來有次同學聚會,我遇到了他們班班長龐璐,才知道我一直都狹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