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
董芳華張了張嘴,沒說話。
費銘則解圍說:“出去也不是不回來。還沒想那麽多。”
“嗯。”方守正識趣地沒有再問。時間還早,三人先找了個茶館休息。
三人點了一壺烏龍,方守正習慣性地掏出煙來,剛要打火,服務員和費銘幾乎同時製止了他。男生頗為不好意思地對董芳華說:“對不住,你看看我這破習慣,改不了了。哈哈,當年得多謝你高抬貴手,沒把我這個毛病寫進去。”
“我寫進去老師也不讓過呀。”董芳華道。
三人嘻嘻哈哈,說的多是高中時的舊事。期間方守正以茶代酒說是敬董芳華和費銘心想事成,兩人相對無言,隻得說了聲“謝謝”。
這樣尷尬的氛圍,董芳華委實堅持不下來。幸好她有金蟬脫殼的妙計,喝茶喝了半個小時,董芳華佯裝著頭暈說自己還是覺得難受,渾身發冷。費銘心領神會,順坡下驢,跟方守正說“真是不好意思。芳華身體不舒服,我要送她回家。改天請你吃飯再聊。”
此情此景,方守正當然不好強拽著兩人聊天。
董芳華依然坐在費銘的後座,他推她回到她家樓下時,兩人才想起本來說好的晚飯泡了湯,董芳華回家也沒人留飯。
“呃……那我回家了。”董芳華從自行車後座上下來,但落地的時候卻沒站穩,幸好費銘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此刻日暮西山。夕陽的光芒籠罩在兩人身上,把兩人連帶著自行車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費銘低頭看著董芳華的影子,她的影子和自己的影子相互交疊,他不由又想起高一時他心動的那一刻。
這麽多年了,他兩次表白,兩次被拒絕,而董芳華跟任信在一起,更是傷透了他的心。他以為過去這麽久,他不再跟董芳華聯係,便意味著他與以往的一切都做了徹底分割。他以為自己已經不再喜歡董芳華——雖然在大學,他並沒有喜歡過其他女生,可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還是忽視了初戀情結對一個人的影響。
他回手摟住了女孩子的腰——雖然,那動作仍像是扶她,但對費銘來說,這已是難得的親昵。
茶並不是酒,可董芳華這時卻覺得頭真的有些暈。她其實還不想這麽快就回家,她已經很久沒這麽高興過了。
費銘顯然也看出她的想法,他低著頭清了清嗓子,道:“要不然還是在外邊吃吧。我請客。你現在不還是我的女朋友嗎?”
他的語氣充滿了曖昧,而這個玩笑並不讓人難以接受。
董芳華笑歎了一聲,這時餘光卻掃到不遠處走過來一人。她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半步,費銘也覺察出了她的不對勁,他循著她的目光看去,見自己側後方,有個穿著灰白色羽絨服的男人走了過來。
那人麵如寒霜,臉色慘白,兩眼通紅,走到兩人麵前,他對董芳華輕嗤了一聲,滿麵不屑,然後把手中一個厚厚的信封扔在了女孩麵前的地上:“還你。”
語罷,他轉身就走。
“任信!”董芳華忙喊了一聲。她俯身撿起信封,起身太猛,卻覺得眼前一暈,腳下踉蹌幾乎摔倒。
費銘忙扶穩了她,替她說了後邊的話:“任信,你這是什麽意思?芳華把你們的事情都告訴我了,我是來幫忙的。你來又是來幹嘛的?你就算來還錢,也不該是這個態度吧?!”
任信本已走了幾步,這時腳下一頓轉了回來:“我什麽態度?你們說我是什麽態度?我本來……”他仰頭看了看天,靜了靜又道,“董芳華,我本來想著你病了,過來看看你怎麽樣了。你如果願意收錢,那你就收下,你如果不願意收,那我就給你打個欠條,也算給你個交代。但我真是沒想到,原來你……你們……嗬,難怪你那天那麽瞧不起我,難怪你這大半年對我都是這個態度。現在被我撞破了,你們倒說我態度不好,怎麽什麽話都被你們說了?”
“我們怎麽了?什麽叫做被你撞破了!”費銘也不禁把聲音提高了八度,“任信,你是累是苦是不容易,但那是芳華造成的嗎?你是不是眼睛瞎了,都看不到她有多難受?你還知道她生病了你要來看她啊?她掛水掛了一下午,你露過麵嗎?你發過一句消息嗎?”
“我要掙錢,不然怎麽辦!難道都像你一樣,趁人不備就挖人牆角?”任信怒道。
董芳華被任信的話罵得腦子嗡嗡作響。她拿著那個信封渾身發顫,看著信封裏厚厚一遝錢,終於沒忍住,眼淚劈裏啪啦地掉了下來。她的確委屈,但也知道自己並不是全然的委屈。今天的事情發展到這個程度,是她始料未及。她始料未及地跟費銘擦出了火花,始料未及地重新回到了以往無憂無慮的狀態。
手中的12000元,則像是個開關,她一旦接過去,就代表未來從此與任信無關。然而前途渺茫,費銘也將去美國,他把話說得也很明白,兩個人不可能又未來,那她又該何去何從呢?
費銘看到董芳華哭得淚如雨下,忙回身安慰她道:“芳華,你別管他說什麽。”隨後又怒目瞪向任信:“你嘴巴放幹淨些。我跟芳華就是普通朋友!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
是啊。他們就是普通朋友。費銘這句話雖然說的是任信,但卻像抽在董芳華臉上的一巴掌。女孩一下子冷靜了下來。她默默地回收抹去淚水,看著手中的信封,忽然覺得一切如此荒唐。
當年費銘喜歡她的時候她沒有珍惜,那時她傷他傷得那麽深,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落到這樣的田地。因果輪回,報應不爽,所以任信也對她那般戲謔。
這都是她自作孽。
如今,任信或許喜歡她,但費銘已經可以輕易說出“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這句話的殺傷力,並不亞於當年任信那句“沒有人會喜歡你”。
然而,更亂的狀況還在後邊。費銘和任信吵得不可開交時,董青峰也加入了戰局。他下班歸來,看到董芳華麵前有兩個年輕男生吵得不亦樂乎,其中一個男生他記得是董芳華的高中同學,另一個男生他看著眼熟,但著實記不起來。兩個男孩子在一個女生麵前吵得這般臉紅脖子粗,不用多問,他也能猜到是為了什麽。
中年男人隻覺自己的血壓噌地一下,陡然升高。他匆匆停好車,然後衝到女兒身旁,看著董芳華怒斥道:“你這是怎麽回事?在小區樓下吵成這樣,我和你媽還要不要見人了?丟不丟人?”
董芳華這時反而靜了下來。她想起當年的那個“the/worst/day/ever”,隻覺自己彼時真是天真得可怕。原來還有這樣的日子在後邊,相比而言,那時簡直就是天堂。
她閉上眼睛,打算接受老天爺對自己的最終審判,而後她不可抑製地笑了起來:“爸,你覺得這全都是我幹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