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又一年(上)
窗外的蟬鳴聲一陣又一陣,讓教室內的董芳華心中一陣煩躁。
她從沒有想過自己會來上法律的課程,《民法》《商法》《刑法》……此前她隻是在公共課上有個大致了解,可現在,裏邊的一些條款她也如數家珍。
她從圖書館借的書也變成了《法律概論》《民法案例集》等大部頭,這讓同宿舍的其他女生大跌眼鏡,不知道她是不是抽了瘋,究竟是想讀第二學位還是想到了大四換院係。
隻有董芳華自己清楚自己在做什麽。距離那場車禍又過了一年,這一年中,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和任信是什麽關係,隻知道任信越來越辛苦,越來越瘦,甚至連頭發都開始大片大片地變白。
他真的在拚命,一天恨不得24小時都在打工掙錢。他原本不戴眼鏡的,但為了幫人修圖,整天對著電腦,現在兩個眼睛都有了輕度近視,可他還是不舍得配眼鏡。然而,命運之神並不照顧他。他原本幫著修圖的那家婚紗攝影公司隻開了三個月便以倒閉告終,臨了老板之後發了他一千元的遣散費,便開始哭窮。
任信到底是個有情義的,沒好意思繼續逼對方,爽快拿錢走人。那時正是董芳華放暑假,他騎著破摩托帶她跑到鳳棲山兜風,然後拿著他跟老板借的相機,給兩人各拍了上百張單人照。回到家後,他用掉一個月的所有休息時間,把兩個人的頭像p到了各個婚紗照客戶的樣片上,修得幾乎天衣無縫。而後他把那一百張圖做成了電子圖冊,發給了董芳華。他對她說:“我現在沒有錢拍婚紗照。但你放心,以後如果我們結婚,我一定會讓你是全鄒市最美的新娘。”
這般信誓旦旦,讓董芳華不知如何回複。她看著那一張張看似甜蜜的照片,就像是看任信的畫本,雖有悸動,但也僅此而已。她清楚知道這都是假的,可看著那麽興奮且累到幾乎變形的任信,她實在不忍心打擊他,便點頭道:“好。”
婚紗攝影公司倒閉後的一個月,任信堅持著在裝修公司的兼職,同時還讓施青幫他找了個在夜宵燒烤攤服務的工作。那份工作每晚八點開始,淩晨三點結束。他的頭發,也是在這之後開始變白。
起初,任信擔心董芳華會因為他又找了施青幫忙生氣,所以他提前報備,跟她說自己實在是沒辦法才拜托了施青,希望董芳華不要介意。
他原本做好了董芳華會跟自己吵架或者至少是冷戰的準備,沒想到對方隻是“嗯”了一聲,再沒有別的表示。
從再次相遇到此刻,已經100天,任信能感到董芳華比起此前要更加冷漠平淡,他一直提醒自己並沒有權力去指責她什麽,她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能夠出現,便代表她的心裏有自己,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任信越來越覺得,或許那隻是董芳華對自己的施舍。
所以他按捺不住,問了一句:“小丫頭,你是不是不在乎我了?”
董芳華覺得她其實就是在等任信先開口,這次她並不想做壞人。可任信真的開了口,她又不由反省——任信已經很困難,或許自己不該這麽逼他。所以她回道:“不是。你希望我吃醋嗎?但是施青都有男朋友了,她肯幫你,我隻會感謝她,如果再去吃她的醋,那我不是太無理取鬧了嗎?”
任信自然沒有辦法反駁,隻好發了個笑臉:“你說得對。但我就是覺得你現在總是對我很冷淡,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你這次還會一聲不說就離開嗎?我知道,我跟你相比,方方麵麵都不如你,但如果要離開,這次跟我說一下。”
董芳華輕歎口氣。她知道自己很不厚道,如果在F大這邊有喜歡她的男生,如果那個男生條件不錯,她定然會離開任信,可事實上是沒有。她不該這樣吊著任信,可事實上,任信需要她更多,如果她都不要他,她害怕他會崩潰。
這是令人作嘔的“聖母情懷”,但董芳華想能過一時是一時,反正兩個人異地,即便是寒暑假,她也最多隻是一個星期見一次任信,這牽扯不了她太多精力。
董芳華回道:“我們兩個現在異地比較多,更要信任對方。咱們交流用短信、QQ比較多,連語音都少,很多話光看文字,你自己的腦子會給它加上語氣,但這未必是對方的原意。所以你不要自己多想,先努力攢錢吧。”
結束之後,她重新看了看自己的信息,也覺得冷淡。這樣的文字,不管加上怎樣的語氣,都是那麽公事公辦,瞧不出私人感情。
這讓董芳華覺得自己莫名對不起任信。她想幫他,為了他,更是為了自己,於是從來不缺錢的董芳華,終於在大三開學後,去做了兼職,在一家培訓機構當語文輔導老師,每周末去上兩節課,主要教作文。
她這樣去了一個月,“十一”也並沒有回家,而是掙“十一”突擊班的工錢。這讓董家父母十分欣慰,認為董芳華終於開了竅,學會了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積極上進。
董芳華則把第一個月的工資2500元打給了任信,對他說:“這是我自己掙的錢,跟我父母沒關係。你平日裏不要太虧待自己,好好保重。”
接到錢,任信隻覺得壓力山大。他從沒想過自己會用董芳華的錢,從他的角度來說,這太丟人了,可他確實著實需要這筆錢——第一年的8萬已經支付給了趙家,現在他手裏隻有3萬多,看起來不算少,但目前他的工資每月隻有4000元,到明年交錢時,滿打滿算剛剛夠,前提是他不吃不喝不穿,可這太難了。他甚至發燒39度也不敢去醫院,連藥店都不敢去,隻靠自己喝水生抗。可這樣的高強度高壓力,他還能支撐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任信最後還是收下了那2500元,而且給董芳華寄了張借條——哪怕董芳華不要他還,他仍堅持。
這種人情,他欠不起,也不想欠。
而這之後,董芳華給他寄錢則成了習慣。或1000、或2000,這樣堅持了一個學期,到寒假時,董芳華一共給了任信大約12000元。
寒假時兩人見麵,任信苦笑著打趣道:“我覺得我是來見債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