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我們重頭開始?
看來,每個看似不合理的事件背後,總有個合理的解釋。
董芳華看著這茫茫一大片墓地,恍惚而惆悵。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這樣殘酷的世界,活著就已十分困難。
任信說:“我叔叔他總跟我說,他沒有自己的孩子,我就是跟他最親的人,他也就是把我當親生兒子看的。他和我說,雖然我爸媽的房子寫成了他和我嬸嬸的名字,但等以後還是我的,隻是他現在得和我嬸嬸住著,有個保障而已。其他的,他再掙給我。”
他輕輕笑了一聲,董芳華卻聽出了心碎的聲音。
她問道:“那現在房子怎麽辦?你不打算跟你嬸嬸要了?”
“嗯。不要了。”任信搖頭,“我嬸嬸忍了我這麽多年,也不容易吧。她其實跟她娘家那邊的侄子更親,畢竟人家跟她是一個姓的,我隻是個害她沒了孩子的仇人。”
他頓了頓,又道:“又是個殺子之仇,所以化解不了的。你剛才去前邊看他們的葬禮,怎麽樣?人挺多的吧。”
“嗯。”後山墓地此刻很安靜,隻有少數幾個人前來掃墓。兩人掃視開來,見遠處一塊“風水寶地”,有個墓穴是敞開著的——顯然,那就是一會兒趙子英的下葬處。
後山距離前邊的殯儀館不算近,但隱隱約約地,仍能聽到有哭聲人聲傳來。董芳華耐不住好奇,又“全副武裝”地跑了下去。她看到此刻所有人都已經集中在主廳裏進行遺體告別,眾人圍攏中,任文娟哭得幾乎趴在屍體身上,但成雲舒卻挺立在旁,猶如一杆標槍。
她渾身都繃著勁,就像是被繃緊的發絲。漸漸的,人們散去,有些人往後山走去,有些人則跟主家告別離開。董芳華看到欒葉跟趙衛國說了幾句話後也轉身離開,她目送著母親開車駛出功德園大門,這才鬆了口氣,走得又近了些。
主廳裏已經沒有什麽人,葬禮已進行到了最後的階段,董芳華看到梁嫻抱著成雲舒拍了拍,而後那女孩子身上的勁忽然鬆了下來,她抱著梁嫻猛地哭出了聲,而後就哭得一發不可收拾。
她哭得像個孩子。隱隱約約地,董芳華聽她哭喊著說:“我的團子哥沒了,我該怎麽辦呀?”
那樣充沛的感情,如山洪暴發,衝得董芳華這個旁觀者透不過氣。而後,她看著又一個中年男人走來——看樣子他該是成雲舒的父親,他拍了拍成雲舒的肩膀,而後和梁嫻一起攬著成雲舒在所有人的後邊走出了主廳,向後山墓地緩緩而去。
女孩一路哭一路走,到了墓地旁,她忽然一下就跌坐在地,捧過那象牙白的骨灰瓷罐,緊緊地抱在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沒有人敢上前勸她放下。
董芳華覺得眼前一熱,也覺得莫名想哭。她跟成雲舒其實並不算熟,在學校的時候,除了那次采訪以外,她幾乎跟她沒有過接觸。她隻知道這個女孩子一直都是全年級的前三名,成績非常穩定,也是前三名裏邊,代表著鄒市一中全體女生的“半邊天”。
董芳華並沒有跟成雲舒同班過,但在文理分班之前,一班二班的體育課是一起上的,所以她記得很清楚,這個女生的體育一直都好得讓人咂舌。那時體育課測試八百米,成雲舒是兩個班女生的領跑者,她小鹿一般的身影跑在最前邊,那麽輕盈,那麽輕鬆,讓她們這些跟在身後的人既羨慕又嫉妒。後來采訪的時候她才知道,成雲舒每天早上都堅持跑步,而且已經堅持了十幾年。她問過她憑何堅持下來,當時那個元氣滿滿的小女孩笑得很詭秘:“這是個小秘密。以後再說吧。”
這個小秘密她現在還有心情說嗎?
當年那個微笑著帶著梨渦的小女孩和麵前這個抱著骨灰罐嚎啕大哭的女孩不停地在董芳華墨鏡中變幻,不知不覺間,董芳華掉下了眼淚。這時,她餘光看到左側有人給她遞過一張紙巾——任信走到了她身旁。
“謝謝。”她接過紙巾擦去鏡片後的眼淚,“我原本不是這麽多愁善感的人。隻是看著她哭,我太難受。我認識她,她是我的高中同學。那時,她……她每天都很開心的。”
“我明白。”任信說,“挺可笑的,我這時候真的很羨慕……很羨慕那個叫作趙子英的家夥。他有愛他的父母,有真心愛他的人,不管今天來的其他人是不是真心,有這些也已經夠了。你知道嗎,以前我以為,像他們這樣的有錢人,是不會有這麽真的感情的。可那個小丫頭哭的,讓我都覺得難受。”
“小丫頭?”董芳華敏銳地察覺到了任信的這個稱謂,她本能地排斥——畢竟這個稱謂對她來說有很獨到的意義,但原來她自以為這三個字裏藏著的親昵,並沒有什麽特殊的麽?
她想說“你不能喊別人‘小丫頭’”,可這個說法未免太幼稚。更何況,她不是已經跟任信分手了嗎,這次也並不是和好,她在乎這些幹嘛。
董芳華隱藏起自己的不快,道:“所以說,這世上哪有那麽十全十美的事情。他有錢,自己學習又好,有才華,有兩情相悅的愛侶,有真心疼愛他的父母,還沒有兄弟姐妹爭家產……但那又怎麽樣,還是這麽脆弱地就出了意外。一下子什麽都沒有了。”
“……唉,老天爺是公平的吧。”任信握住董芳華的手,低聲道,“就像我,老天爺雖然拿走了我很多東西,但我沒想到你會回來。”
董芳華猶豫了一下,沒有把手抽回來。她的心軟了,任信把她看成是老天爺的恩賜,她怎麽能在他這麽脆弱的時候再推他一把。
任信又道:“芳華,我知道你去年為什麽對我生氣。我……我真的錯了,但那天我也確實沒想過要做傷害你的事情。你能不能原諒我,我們重頭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