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期年
“寫完了?”董青峰倏然抬起了頭,臉上的皺紋裏全是不解,“可我看,你最後一句寫的是放棄了。我還以為……”
“嗯。是放棄了。”董芳華低聲說,“我覺得媽媽說得對,我寫這個,確實沒什麽前途,我該好好為以後考慮。先爭取保研,如果保研不成功,那就考研。”
她乖巧得就像是董青峰和欒葉心底那個最完美的女兒,但這樣的乖巧卻讓董青峰錯愕,不知該如何應對。他本該高興,可這時卻覺得難過。
是自己以往做錯了嗎?這個念頭在他的心底一晃而過。
董青峰輕歎口氣:“好吧。你……你開心就好。不過這次可不能半途而廢哦。”
“不會的。”
接下來,整整一年,董芳華一直沉浸在學習中,有時候她甚至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上了大學,還是上了高四。室友們有的談了戀愛,有的在努力考各種證件,也有的活躍於各個社團,每個人都比她活得更像大學生。
自然,也有人覺得她不正常,有人覺得她是失戀受了刺激,也有人認為她就是單純地喜歡學習,總之,董芳華不像大學生,卻也隻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女孩子。
她有時候也會想起任信。時間過得那麽久,她幾乎覺得跟任信的戀愛隻是自己的一場幻覺,她已經記不清楚兩人接吻時的感覺,也記不清楚看到短信時的氣痛難當,一切都會隨著時間淡化,可她沒想到會淡到一點痕跡都沒有。
倒是費銘還會跟她聯係,或是手機短信,或是QQ,聽他說,他用C 自己寫了個聊天軟件,隻供幾個熟悉的朋友用,他問她要不要安一個,董芳華卻宛然拒絕。她不想像從前那樣,兩個人變得那般特殊,特殊到費銘會產生誤解。
這樣平靜的生活,或許會一直繼續下去。又到“五一”,董芳華回到鄒市。她買的是5月6日回上海的票,本想趁這幾天在家裏好好休息休息,卻沒想到她的沉寂生活,被5月5日早晨一個陌生來電打亂。
肯定又是騷擾電話。來電顯示是鄒市的本地號碼,董芳華睡得迷迷糊糊被吵醒,她看也沒看,直接按斷。
但掛斷不到一秒鍾,那電話又再度打來。
如是反複,到第五次,董芳華終於再無睡意,她接起電話,沒好氣地問道:“誰?”
對方是個女生,而且抽抽噎噎地,像是在哭:“你好,請問你是董芳華嗎?”
“嗯。”這個女孩的聲音她很陌生,董芳華莫名警覺起來,“請問您是哪位?”
“我是施青,你可能不知道我。我是任信的朋友。”
施青!
董芳華頓時從床上坐起。她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給自己打電話,這實在超乎她的常識認知。
她深吸口氣,問道:“你找我幹什麽?”
“我有很要緊的話想跟你說,跟任信有關。請你務必見我一麵,可以嗎?”對方的語氣很迫切。
董芳華歎了口氣。她想編個瞎話,說“我還在上海”,借此把施青擋回去,畢竟她實在不想再跟這兩個人有何瓜葛,但聽著她這麽迫切的懇求,董芳華還是覺得自己心軟了下來。她輕吸口氣,說:“你想約在哪兒?”
施青約的地方董芳華也認識,那裏曾是高三時任信打工的地方,看起來,那也該是施青的大本營。
董芳華按約到了那個小飯館,此刻還不到上午九點,飯館裏漆黑一片,空蕩蕩的,隻有一個女人背對著門口,坐在最靠近門的桌前。
從背影看,她腰肢纖細,長發翩然,其中幾縷還挑染成了藍色。董芳華憑直覺判斷,這人就是施青。她走到她麵前坐在她對麵,卻暗覺被嚇了一跳。
施青的五官應該不算難看,但卻畫著濃妝。因為哭過,她的眼妝糊得一塌糊塗,慘白的臉上還有不少黑色痕跡,讓人看不清她真實的長相。
施青看到董芳華,對她輕輕點了點頭,而後道:“謝謝你能來。那你還是關心任信的,是不是?”
“……”董芳華看著施青麵前的茶杯,總覺得自己如果說“是”,一定會被她迎頭澆一杯涼水,便笑了笑,“也不算吧。我都跟他分手一年多了,如果不是你聯係我,我說不定都不記得還有這個人。”
“那麽,他家裏為了你死了人,你也不在乎嗎?”施青冷冰冰地盯著她,讓董芳華覺得坐在自己麵前的是一條蛇,想一口吞了自己。
施青說的話也讓她十分詫異:“你說什麽?我……我不明白,什麽叫做為了我死了人?是……是誰死了?”
“他的叔叔,昨天開車出了車禍。車也發生了爆炸,他被炸死了,你不知道嗎?”
“啊?”董芳華瞪大了眼睛,“我……我真的不知道。可……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她本來想說“可這跟我有什麽關係”,但那太過冷酷,所以話到嘴邊,她又改口。
施青冷笑:“怎麽會?嗬!你說怎麽會?當年你跟他分手不就是因為瞧不起他嗎?”
“我……我沒有。”
施青自然不信:“你們這些人都是這樣,自以為讀過幾年書,就看不起我們。你知道任信回來之後傷心成什麽樣子嗎?他為你做了那麽多,你為他做過些什麽?他跟你談個戀愛談得那麽委屈,你想過他心裏是怎麽想的嗎?”
“我……”董芳華低下頭來,無言以對。的確,那段感情中,她付出的是很少。隻是這樣被任信的前女友罵,她還是覺得不爽。
施青又道:“任信考下來了文憑,但那天跟他叔叔大吵一架。他想問他叔叔嬸嬸把當年他爸媽留下的錢嗬房子要回來,說都準備好了再去找你,你才會答應他。”
“我沒有要過這些。”董芳華辯解道,“我……我北美來就不在乎他是不是有錢,我隻是想讓他考下來文憑,找個穩定的工作。”
“哼,別假清高了。”施青點了根煙,吐了董芳華一臉的煙氣,“你們這些人我見多了。說是什麽都不要,但以後不給你,又埋怨婆家什麽都沒有。你敢說,如果他什麽都沒有,連房子都沒有,你以後一點怨言都沒有?你家裏也沒意見?就算你跟他這樣在一起,你心底也覺得是你在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