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一生何求
成雲舒自然第一時間站到了畫像前,想看看自己被畫成了什麽樣子。
雖然她覺得趙子英做什麽都好,但對著這樣一幅畫,還是很難真心讚歎說畫得很美。看得出來,趙子英已經十分努力,遠近濃淡,他一層層地做鋪墊,顏色的調配很用心,可著實沒有天分,尤其對人物的線條顯然還是沒有掌握到位。
所以他筆下的成雲舒,看起來略顯僵硬呆板。
趙子英不好意思地說道:“這……不太好看,你別生氣。”
楓爺爺在旁緩解他的尷尬:“作為初學者,第一次畫任務,畫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嗯嗯。”成雲舒連忙點頭,“挺好的哈哈哈。以後多畫多練習嘛,熟能生巧。”
“是啊,多練習。”嘴上雖然這樣說著,但趙子英心裏卻覺得酸澀難忍。自己還會有以後嗎?這四個小時,已經是他對自己最後的放鬆了吧。
畫畫的時候,他也想了很久。這次的事情跟以往不同,上一次用不合格的原料生產產品,他還能騙自己說這對別的人造不成很大的傷害,加工出的肉丸、肉幹、肉脯都經過高溫,病菌早被殺死。可這次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這個人他認識,也算看著她長大,曾經是那樣活潑開朗集所有人寵愛於一身,可現在怎麽就變成了那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劉湘是被溺死的,臨死前會很痛苦吧。不管她做過什麽,都不該經受這樣的折磨。可自己不能去幫她把真相說出來,隻能讓劉湘就這樣冤死。這有悖於他從小到大接受的一切教育,更有悖於良心。
畫架前,風景秀麗,草木葳蕤,成雲舒在陽光的照耀下坐在地上,笑得純真可愛。她的每一根頭發都反射著淡栗色的光,那樣的青春富有朝氣。
而畫架後的他,這樣的他,並不配和那樣美好的小雲在一起。
他已經下了決心。
成雲舒問他這幅畫是不是打算裱起來,趙子英別過頭去低聲道:“看吧。”
成雲舒不太明白這兩個字是什麽意思,但聽趙子英的話中深意,他應是想自己留下來。
無所謂,他們兩個誰留著不都一樣麽?
回去的路上,趙子英先把楓爺爺送到療養院,然後帶成雲舒回市區。路上,他們兩個人還聽著那些港台老歌,快上高速的時候,趙子英開了口:“小雲,我想過了,大學你就一個人出國的話,會很難適應的。還是按照原計劃,踏踏實實地來T大材料係吧。大學的時候先打好基礎,然後再出國。”
“真的呀?”成雲舒覺得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這些日子一直壓在她心上的巨石忽然一下搬走,如果不是坐在車上,她幾乎想高興地跳起來,“太好啦!那你呢?”
“我……現在成績還可以,如果接下來能保研的話,就爭取保研吧。”他可以做到的是至少自己不去逃避,而且從私心來說,這樣他至少能夠在近處多看她幾年。
“那真的是……太好了!”成雲舒覺得自己幾乎找不到其他辭來形容此刻興高采烈的心情,她抿嘴笑道,“你等著我哦!再等一年,明年9月1日開學,你要作為學長接我這個新生。”
“嗯。”趙子英想說大學並不一定全是9月1日開學,但很顯然成雲舒這時候在興頭上,已經忘了這件事,她隻是按著之前的慣性思維計劃著兩個人的未來。他不能在這時候打擊她。
車開到半途中,音樂從那首張國榮的《春夏秋冬》換到了陳百強的《一生何求》,以往成雲舒對這首歌並沒有特別的偏好,但此刻聽著覺得晦氣。她伸手到中控台想切歌,趙子英卻攔住了她:“我聽著還好,就聽這首吧。”
“好啊。”難得趙子英對她提要求,還是這種小事,她當然無所謂。
但成雲舒沒想到,接下來就陷入了《一生何求》的單曲循環。那句“一生何求,常判決放棄與擁有,耗盡我這一生,觸不到已跑開”,她反反複複聽了很多遍,直到聽得迷迷糊糊睡著過去。
這一覺睡得很香,成雲舒醒來時,車裏仍是這首歌。車裏吹著冷氣,她身上蓋著趙子英帶的一件外套。車停在她家樓下,趙子英默默地看著她,看她醒了,他說:“小雲,以後你就是大學生了,就是成年人了。麵對的事情會比在高中複雜許多,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剛醒過來,成雲舒還有點兒懵,偏偏這句話更讓她聽得一頭霧水。不過既然有趙子英在,她就什麽都不怕,所以她笑說:“我都考到全國第18名了,還有什麽解決不了!而且馬上高三才開始,我還有一年才去大學呢。”
語罷,她拿包下車。要轉身上樓時,她沒想到趙子英忽然從車上下來,喊住了她。她驀然回首,不及反應已被他抱在了懷裏。
他抱她抱得很緊,像是生怕她會跑掉。成雲舒被勒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可她也不舍得推開他。她其實早就看到趙子英臉上的傷痕,此刻離他這麽近,就更看得清楚。她很心疼,但也知道這對趙子英來說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既然他不想提,她就也不多問。她任由他抱著,她想,也許團子哥心裏壓了太多難過的事情,隻有這時能放鬆些。當然……她其實也很忐忑不安,所以抱了五六分鍾後,她就紅著臉低聲說:“我……我媽就在樓上。”
趙子英像是沒有聽到,他還是抱著她,抱了很久才鬆手:“學校有些事情,我得回去了,暑假不能再見麵了。如果再有什麽事情,你就打我電話,但……我可能也沒辦法回來解決。”
“哦……”成雲舒道,“沒關係。你去忙你的事情,我……我也該自己學著應對了呀,不然以後多拖累你。你什麽時候走,我去機場送你?”
“不用送了。我一個人走就好,你多陪陪梁阿姨吧。”
“好,那麽,‘十一’見?”
“好。”
成雲舒卻沒想到,這之後很久很久,她都沒有見到趙子英。
高三再開學時,方守正的ICHO競賽成績出來,他得了滿分金獎,被一中樹立成“標杆”,在全校甚至是全市範圍內廣泛宣傳。
緊接著就是“十一”長假,趙子英借口說學校事情太多,要幫著導師看實驗,所以第一次在長假的時候沒有回鄒市。
接下來的“元旦”,他也沒有回來。甚至1月5日成雲舒的18歲生日,他也隻是發了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生日快樂”,再無其他表示。
與此同時,趙子英平日與成雲舒的電話溝通也在減少。以往他們每天晚上都通話,即便偶爾沒有,但三天之內也會打一次,可現在卻延長到了一個星期甚至半個月一次,成雲舒有時候主動打過去,很多次他卻接起就掛斷,說是在聽講座,或者隻是單純的一個字“忙,他對她很少用這樣不耐煩的語氣,成雲舒起初覺得自己是真的打擾了他,可後來經曆得多了,她漸漸懷疑,趙子英隻是不想接她的電話。
可那怎麽可能?心裏剛剛冒出這樣的念頭,就被成雲舒扼殺在搖籃裏。雖然這種敷衍的態度她並不陌生,但她清楚地記得,趙子英對自己發過誓,他不會像成浩然對待梁嫻一樣對她。
所以她不斷地檢討自己,直到春節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