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靈液

  柳老婆子身形一個晃蕩,臉上血色盡失,怔怔的看著陳秀蘭,“你啥?”


  “娘……”陳秀蘭已經不出話來。


  杜鵑趕在陳秀蘭後頭也回來了,同樣一臉淚痕,人相對冷靜些,“娘,大嫂,先把銀子帶上,爹還等著咱們,這個時候不能慌!”


  “對!”柳老婆子一抹眼淚,抄起柳玉笙往裏走,嘴裏胡亂應著,“先送銀子過去,我去送,秀蘭,杜鵑,你們看好家,我去送!”


  柳玉笙腦子是空白的,眼睛沒有焦距的看著眼前失去顏色的臉,心口像有刀在一下一下的紮。


  爺爺,摔下山了,要不行了?


  直到柳老婆子拿了東西要出門,她才陡然回過神來,衝上去,“去、救!爺爺!”


  “囡囡,別搗亂,爺爺很快就會回來的!”陳秀蘭忙一把抱住人兒,由著她掙紮,哽咽道。


  柳玉笙掙著,拚命想掰開困住她的手,眼睛通紅,沒有一刻那麽恨自己,為什麽還不能好好一句完整的話,為什麽還沒有長大,什麽都做不了!

  不,她能的,她能救爺爺!

  “娘,我、要去!救爺爺!”奶娃娃近乎淒厲的哭叫聲,讓陳秀蘭眼淚落得更急。


  “囡囡!”陳秀蘭將頭扭過一邊去,不忍看娃兒的臉。


  杜鵑摟著兩個子坐在一旁,看這情景也紅了眼眶。


  兩子也哭聲震。


  家裏可以一團亂。


  此時,誰都沒有多餘的心力去管其他。


  柳玉笙眼睜睜看著柳老婆子消失在門口,眼淚珠子大顆大顆往下掉。


  手緊緊扣住攬著她的手臂,柳玉笙仰頭,竭力讓自己口齒清晰,“娘,帶、我、去,我救爺爺,會好!”


  哽咽著,陳秀蘭把人兒緊緊抱在懷裏,隻當她懂事,心疼爺爺,卻沒將她的話當回事。


  “娘,去,求你!求你!”


  “去,我要,去!”


  “娘!娘!咳咳咳!”


  一句比一句更加淒厲,喊到最後,竟然咳出血來!

  “囡囡!”陳秀蘭被嚇得聲音都變了。


  “大嫂,你帶囡囡去吧,走快點還能追上娘,家裏我看著!”杜鵑看著這情況,心裏也是嚇的不行,勸道,“不帶囡囡去,她也不消停,囡囡跟老爺子感情素來深厚,你拘著她,還不知道會出什麽事來!”


  看看同樣眼淚汪汪的兩子,再看看懷裏咳得臉色已經發青的娃兒,陳秀蘭牙一咬,“去,娘帶你去!”


  牛車已經出發了,她們隻能走著去。


  村裏離鎮上近三十裏,需要走一個時辰。


  帶著個娃兒,腳程要慢不少,一路都沒追上先幾步離開的柳老婆子。


  到達鎮上的時候已經完全黑了,陳秀蘭抱著柳玉笙直接往醫館的方向趕。


  在離醫館還有些距離的地方,就聽到了聲嘶力竭的哭喊聲,醫館門口,圍了一大群人。


  “大夫,您再給看看,求您再看看,我老頭子還有氣呢,怎麽就沒救了啊老爺嗚嗚嗚!”


  “大夫,我給您磕頭了!求您救救我爹!不是人參能吊命嗎,已經吃過了怎麽還是不行?大夫,大夫,您行行好,再給看看!”磕頭的聲音砰砰響,隔著距離就能聽到,可見用了多大的力。


  陳秀蘭腳步一個踉蹌,抱著柳玉笙奮力擠進人群,就看到柳老婆子癱在地上,大林跟二林跪在一邊不斷磕頭,每個人身上都透著悲戚絕望。


  在他們旁邊,是李大家的牛車,柳老爺子已經被搬回了牛車上,躺在那裏無聲無息。


  站在他們麵前的大夫,神色沉重,歎息搖頭,“老爺子磕破了腦袋,摔傷了五髒六腑,傷勢太重了。老夫已經盡力,也過,試著喝一貼藥,要是有起色就有得治,要是沒起色,我也無能為力。你們趕緊帶著人回去吧,趁著還有一口氣……”


  陳秀蘭腳下一軟,跌坐地上。


  柳玉笙趁勢掙了開來,走到牛車前,奮力往上爬。


  此時所有饒注意力都在柳老婆子等人身上,加之燈光昏暗,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那個的身影。


  手腳並用,憋紅了臉,好容易爬上牛車,柳玉笙立即平柳老爺子身邊。


  有了溝壑的臉龐,失去了熟悉的笑容,呈現灰白,嘴唇已經開始發烏。頭上的白色繃帶,在腦後側的位置氤出血跡。身上的粗布衣裳被刮破了多處,髒汙不已。


  許是血脈的感應,柳老爺子緊閉的眼睛,竟然緩緩撐開一條縫隙來,看著麵前的奶娃兒,努力咧嘴,做出個笑的表情。


  布滿青筋的粗糙大手,顫顫巍巍伸進懷裏,掏出一個東西,努力送到柳玉笙麵前,“乖……囡囡……”


  沒有聲音,隻有口型。


  看著老爺子手裏的東西,柳玉笙隱忍了一路的眼淚,頃刻決堤。


  野梨子,午後出門前,爺爺回來給她帶好吃的野梨子。


  他是為了摘這個梨子,才上山的,這個梨子,差點要了他的命。


  抱住梨子放在一邊,眼見老爺子再次陷入昏迷,柳玉笙指尖金光微閃,飛快的拍在柳老爺子胸口幾大要穴,然後彎下身,心的抱住柳老爺子的頭,手食指塞進他嘴裏,低聲道,“爺,吃。”


  食指尖溢出一滴一滴甘涼清甜的液體,滑入喉間,柳老爺子下意識的吞咽。


  隨著液體入腹,一股奇異的暖流迅速遊走全身,從五髒六腑傳出來的疼痛飛快的減輕、消失,連腦袋都不沉了,渾身透出鬆快。


  渾渾噩噩的,人就這麽睡了過去。


  所有動作,柳玉笙都做得很隱秘,在外人看來,隻是娃兒抱著老饒頭依依不舍,加之所有饒注意力都放在別處,沒人關注馬車上的動靜,一個快要死的人,也沒什麽好看的。


  做完這些,雙手抱住梨子,柳玉笙站起來,的人兒也隻比車欄高出一個頭,“大夫,救!”


  稚嫩的奶音,穿透所有嘈雜,把人們的視線一下拉了過去。


  就看到牛車上隻露出一個腦袋的粉團子娃娃,嘴緊抿,表情嚴肅,直直的盯著對麵的老大夫。


  好笑,又讓人笑不出來。這麽的人兒,已經懂得什麽是生離死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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