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晚來天欲血
陽光灑滿大地，連日來的大雪也停了，雅蘭丘陵終於得到了片刻喘息，就連氣溫也上升了不少。盡管空氣裏依舊帶著些許寒意，可有了太陽的滋潤，總歸比前幾天要暖許多。
這和人生一樣，老天總會在你快放棄的時候給你一點希望，盡管這希望安慰的成分居多，但總比沒有好。對於這點霍冉是讚同的，身為霧禪寺的外院弟子，他的確對未來抱有希望。
霍姓在白熊族是第一大姓，家族子弟眾多，像他這樣的旁支根本不會有優待，能在二十歲的年紀進入外院已屬不易。
雖然霧禪寺的外院弟子也不少，可即便如此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哪一個不是精英中的精英。
寺內的弟子很少外出，霧禪寺向來信奉避世修行的理念。可一旦出寺，無論走到哪裏，都會受到眾人尊敬的目光，即便一些心高氣傲的神武者，一看到頭戴龍紋鬥笠的僧眾，行事作風總會收斂些。
可這次不同，光霍冉這樣的外院弟子就派出三十人，對於一向低調的霧禪寺來說，絕對是一個大動作。
除了外院弟子，帶隊的還有五名演武殿的典座，這些典座的實力最低也是定山境巔峰，領頭的典座更是渡過了無想關，擁有通力境那樣鬼神莫測的能力。
這位通力境的高手隸屬歸字輩，已經被首座賜予了法號，名為歸行。和霍冉都是相同的年紀，對於霍冉這些在煉體境徘徊的外院弟子，歸行簡直就是他們的偶像。
站得高才能看得遠，一和這樣的天才比較，霍冉的興奮勁頓時消下去不少。
整個霍家，也許隻有青龍大哥這樣性格堅毅的人，才能逆襲天才吧。
霍青龍這個名字在他心裏一出現，霍冉莫名覺得心頭一酸，不自覺暗歎一聲，失神了片刻。當他再次抬頭時，發現已經落後不少。
霍冉連忙一抖手中的韁繩，胯下的魔獸灰角鹿揚起頭，嘶鳴聲中鹿蹄踏雪，迅速匯入大部隊中，在這樣厚厚的雪地上奔行，速度居然絲毫不慢。
單論奔行速度，整片妖獸大陸沒有陸行動物可以快過它。這種魔獸因為雙角暗灰而得名，此鹿不但體型巨大，性格溫順，還具備一定的攻擊力。
虎族和蛇族的殺性實在太重，天生和這種性格敏感的魔獸合不來，對於個性溫和的狐族和白熊族來說，灰角鹿這種坐騎才契合他們的特性。
虎族蛇族更偏愛凶猛的魔狼和蹄牛，單看坐騎的選擇，就能發現兩邊的差異。一個好戰暴戾，一個崇尚平和寧靜，整個妖獸部族仿佛一開始就留下了分裂的種子。
歸行回頭看著緊跟的外院弟子，望著龍紋鬥笠下一雙雙清澈的眼睛，不禁心裏感歎。作為霧禪寺的典座僧，他明白這次行動的危險性，等回寺的時候，恐怕會有不少弟子再也回不去來了吧。
他轉頭再看前方，陽光下的白雪似乎變得異常刺眼，不由想起前幾日和首座見麵的場景。
“這段時間虎族抓了很多聯邦大陸的神武者，說是這些神武者在天堂城搶掠自由民的財貨，還打傷了維護次序的糾察隊，有人證和物證。歸行，你怎麽看這件事。”首座的聲音低沉。
歸行思索了片刻道：“能來天堂城消費的神武者，通常非富即貴，身價比這些自由民富有多了，怎麽會在意這些小錢。多半是部族想從這些人身上敲點財貨，這種事每年都會發生，誣陷的手段拙略，行事肆無忌憚，可能私下和城內的魔武者也有合作。”
“如果首座真對此事感興趣，我可以派兩名外院弟子查探一下。”
歸行的大龍象決修煉到關鍵時候，突破在即，他不想讓太多事情牽扯到自身。
首座對歸行的回答並不滿意：“哦，是嗎，那你看看這個。”
說著單手一張，一個木製的傀儡娃娃出現在手心，這傀儡娃娃一出現，一股難以形容的邪惡意念頓時充斥整個大殿，就連殿內供奉的佛陀都開始輕微搖晃。
這尊佛陀是霧禪寺的至上如來，受到白熊人千年來的香火祭祀。有這尊至上如來鎮守寺廟，就連妖獸大地內的原始魔元力都無法汙染霧禪寺，卻沒想到被一個小小傀儡娃娃所影響。
這股惡念讓歸行身上的白毛炸起，大龍像功全力發動，龍吟之聲回蕩不止，這才勉強壓下這股欲念。
首座卻表情不變，身為極空境的大宗師，內心早已修煉的如鋼似鐵，這些邪念固然強烈，對他卻沒有太大影響。他大手一翻，傀儡娃娃立刻消失不見，四周圍恢複寧靜，那浩然如海的安詳氣息又回到大殿中。
“首座，這..這到底是什麽邪物。”
歸行修行大龍像功已久，早已喜怒不形於色。可此時卻是一臉驚愕。
“這是從一個虎族軍官屍體內發現的，他是黑山軍十虎之一，名叫龐武。他早被這個傀儡娃娃控製，無論是身心都已經扭曲，完全聽命於這傀儡的主人。”
首座轉過身，看著至上如來的佛像，輕吟了一聲佛號，歎息道：“而這個龐武，科勒等一眾黑山軍將領，都是這次抓捕聯邦神武者的幕後主使。”
首座隨機又報了幾個名字，加前麵兩位，最起碼有十人，聽得歸行眉頭直跳，這些人全部都是一月後參與部族大會的成員，而他們霧禪寺正是這次會議的會址。
他身為演武殿的典座之一，寺廟的安全自然優先考慮，對於參會人員了如指掌，此時立刻覺得事情蹊蹺。
首座似乎知道他的想法，接著敘述道。
“我派了影蹤殿的弟子去查探，這十人裏除了已死的龐武，其餘九人都有這種傀儡娃娃。為了這個消息，我們死了五名弟子。”首座轉過身來，眼神銳利：“你應該知道這次事件的嚴重性。”
“弟子知道。”歸行低下頭去。
顯然有人想在內部攪動風雲，這次的會議將會決定部族未來走向，並且探討對天擎聯邦相關對策。代表著魔武者和神武者的兩大勢力，雖然表麵看起來和平，但雙方的小動作卻是不停。
不管在怎麽樣，總歸是維持著表麵上的平靜，盡管這個平靜看起來很脆弱。一旦部族內部的主戰派占了上風，那戰爭開啟也隻是時間問題。
做為霧禪寺年輕一輩的強者，歸行的骨子裏是渴望戰爭的，他一直認為武技是需要洗禮才能真正提升。
隻是當了典座之後，對於佛法有了新的感悟，加上大龍像功對於精神思想的淬煉，心境已不如當年那樣激進。
四十年前的那場戰爭，雙方付出兩億的人口傷亡，卻依舊拿對方沒有辦法，這種勢均力敵的撕扯，讓人類和妖獸都精疲力盡。畢竟毀滅一件事物很容易，再想恢複卻難上加難。
“這九人本該都留在部族內，可其中一名叫科勒的軍官卻突然離開，似乎是為了調查一隊狼騎兵的去向。本來我並不想追蹤此人，畢竟隻是個定山境的小輩，剩下的人裏地位比他高的人很多。但科勒離開不久後，蛇族的赤尾會居然派人也跟了上去。”
赤尾會！這個詞在歸行的心裏一跳，這是蛇族內最為神秘的組織，行事作風比他們霧禪寺還要低調，但每次出現總能帶起一片腥風血雨。
“這個科勒的地位應該比我想象的重要，不管赤尾會是保護還是去滅口，我都希望你能趕在他們之前將科勒抓回來。”
“首座的意思是。”
“那些犧牲的影蹤殿弟子已經引起虎族的注意，我不能再增加麻煩。但這個科勒不一樣，以他的行徑路線，應該很快就會脫離虎族的控製範圍。”首座盤膝坐在蒲團上，寬厚的背影在檀香的霧氣中若隱若現。
“關於傀儡娃娃，這個科勒或許能給我一個答案。歸行，準備出發吧，也許重燃戰火並不是最嚴重的。”首座又宣了一聲佛號：“或許還有更大危機在後麵。”
“如果青龍還在就好了。”首座的聲音非常細微，但卻讓歸行內心一震。
歸行眯起來眼睛，和首座的對話深深刻在他的腦海裏。尤其是青龍這個名字，更像是一把刀子，狠狠插在他的心裏，從裏麵流出鮮紅的血液，那血液裏滿是嫉妒的味道。
一陣刺骨的寒風猛然吹過，讓歸行的臉頰泛起一片涼意。望著前方一大片密林，他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在肺部一轉，頓時身心清爽，那些雜亂的思緒也隨之消失了。
積雪壓在延伸而出的樹杈上，每顆樹都像是大自然精心布置的工藝品。歸行卻無心欣賞，他勒住韁繩，座下的灰角鹿立刻停止了腳步，身後的一眾外院弟子見狀也紛紛照做。
歸行伸手入懷，掏出一個透明小盒，盒子內漂浮一片綠色的竹葉，而這片竹葉的前端正遙遙指向前方樹林。
這是霧禪寺的特有法器之一，名為碧玉雙葉，隻要將其中一葉放在追蹤者身上，便會瞬間化為無形，雙葉相連，追蹤者隻要再拿另一片就能查探位置。
但此物甚為稀少，需要霧禪寺後山的特殊培育的淚斑竹才能煉製。為了監控被木頭傀儡控製的九人，首座一次性動用了寺內全部的碧玉雙葉，還讓影蹤殿的弟子拚了性命，才能達到這樣的效果。
歸行看著竹葉凝固不動的狀態，慢慢皺起眉頭，從早上開始竹葉的方向就沒有改變過。這不是個好現象，科勒一行人是為了追查狼騎兵的死因而來，一路上均是在移動。無論有沒有結果，都不會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尤其是這樣天氣。野外可不是一個休息的好地方，即便是夜宿也不可能至今還未離開，也許事情已經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
“你們霧禪寺的僧人不禪參悟道，跑到這破林子幹什麽。”他正思考，突然一個尖細的聲音傳入耳中，還伴隨著嘶嘶的吸氣聲。
“赤尾堂，他們居然這麽快。”歸行不禁握緊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