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神是需要獻祭的
男子的手掌剛剛落下，整片街道像是被人按了暫停鍵，周圍喧鬧聲音瞬間消失，路人們的各種神態動作也凝固在空中。雖然城市夜景依舊璀璨，但熱鬧繁華的氣氛卻消失無蹤，反倒有種詭異恐怖的感覺。
陣陣悶雷聲傳來，隻見遠方一座摩天大樓開始搖晃，大樓中央慢慢裂出一道巨大的縫隙，接著轟然倒下，掀起漫天灰塵。
大樓一塌，如同點燃一個信號，恐怖的破風聲由遠極近飄來，即使在神念保護下，蘇祤都覺得雙耳嗡嗡作響，大腦一片空白。
破風聲席卷而來，行人車輛，道路兩旁栽種的綠化植物，甚至兩邊的商鋪全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裹挾在一起，如同扔進一個絞肉機。
翻滾撕扯破碎，最後揮灑在空中，殘磚爛瓦夾著骨肉殘骸傾盆而下，血雨飄散在風中，大地頓時變成一片紅色，整個場麵宛如人間煉獄。
蘇祤一向性格堅毅，即便麵對毒藥炸彈造成的慘狀，他都能頭腦清醒保持鎮定。現在卻心裏混亂，拳頭不自覺緊握，已經將手心摳出血來，他卻渾然未覺。
一刀之威，恐怖到如此地步，如果是血煉神親自出手，那會造成多大的破壞。
男子依舊那副淡然模樣，仿佛做了一件微不住道的小事，可他一轉身蘇祤就一拳打過來。這一拳少年用了全力，基礎拳法全力發動，拳勢威猛異常。
蘇祤知道沒有效果，男子雖是一縷神念，兩人的差距太過明顯，但他真的忍不住。
少年不是愛心泛濫的人，殺伐果斷對他來說也不是心理難題，可男子的做法已經超越了底線，他不反對複仇，可不代表喜歡濫殺無辜。
砰一聲悶響，男子不閃不避，蘇祤這一拳卻像是打在鋼板上，震得他連退好幾步才站直身體，拳頭微微顫抖。
“不錯。”男子笑道：“如果做不到血煉神嗜血的殺性，憤怒也是很好的出發點。”
“隻是展現一下刀招，為什麽要拿活人做實驗！”
蘇祤咬著牙，這一刀最起碼帶走了幾千條人命，整條街道都變成廢墟，堪比一場滅世災難。
男子看著蘇祤道：“神都是需要獻祭的，血鬥戰爭開啟後，這樣的場麵會越來越多，我隻是讓你提前感受罷了。對於七位神而言，整個時空都是他們博弈的棋盤，這些人的命運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下棋時你會在意一個卒子的死亡嗎。”
男子的聲音逐漸冰冷。
“不，你在意的是死亡能不能帶來利益，能不能讓你下一步棋更加順暢，他們永遠隻是棋子，他們永遠身不由己。”
蘇祤默然不語，他知道男子說的沒錯，古往今來的戰爭向來如此，
一個軍團在地圖上隻是個小小箭頭，當兩個箭頭碰撞在一起的時候，又有多少士兵死去，在茫茫的曆史長河中，這些士兵渺小如一粒灰塵。軍人尚且如此，又何況普通人。
這裏是天擎聯邦的主要城市之一，這樣的世紀慘劇，一定會引起各方關注。男子用的是血煉神的招式，也會被有心人發現，他這一手完全就是在攪局。
或許還有更深層的含義，蘇祤心裏歎息，這棋局的每一格都滲著鮮血。
他慢慢冷靜下來，將注意力集中在這式刀招上，他回憶了一下剛剛的場景。發現男子揮出手掌後，每一個細微動作都深深刻在腦海裏，這就是用意識記憶的好處嗎。
男子踏前一步斬出，動作都很簡單，卻總有一絲細微的氣息流露其中。
大虛空斬。
毀譽不動如須彌，於善不善等以慈，心行平等如虛空，蘇祤想起一句佛經古詞。
虛空在佛家眼中有萬物本體不在，但又能感覺到的意義，似有若無，卻又空空如也。
憤怒是個好的出發點，他想起男子剛剛的話，腦中靈光一閃，
難道這刀招是根據個人的心意而變化，萬千虛空，善惡一念都在人的本心。
男子對待人命如棋子，看世間萬物如棋局，所以才有如此毀天滅地的威力。
那我應該怎麽看待自己的本心，少年閉目沉思起來。
“好了，我想你應該明白了，我們回去吧。”
男子打了響指，兩人又瞬間回到那片白色空間，丟下一片死寂的殘骸灰燼。
“神選者是通過劍丸來攻擊你，林雪青體內的劍丸連接一個隱秘的通道。他用劍氣殺傷你們之後，通道已經斷開，但我可以幫你再次連接，你準備好了嗎。”
蘇祤睜開了眼睛，他的雙眼清澈無波，整個人依舊帶著少年的俊朗帥氣，但氣質卻沉靜了很多。像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海麵隻是微起波瀾，但海麵下卻有萬丈深淵，深不見底。
這是血的洗禮，也是血的饋贈，他要適應也必須適應。
既然這世間萬物都是這眾神的棋局，那麽，就讓高高在上的神也當一回棋子吧。
我的命運不需要神來決定。這是蘇祤現在的本心。
“我準備好了。”
少年看著男子，點了點頭。
男子手指在空中輕輕一劃，空中立刻出現一個黑色縫隙，這縫隙內暗潮湧動，像是有什麽活物在其中。
“這條縫隙最多可以保持十分鍾時間，時間有限，你要盡快出手。”
說完這句，男子的聲音已經開始逐漸微弱，身影也慢慢模糊，整個空間也隨之輕微搖晃，應該是力量不繼的結果。
“希望在血鬥戰爭之後，有再見麵後的一天。”
說完最後一句話，男子和整個白色空間緩緩虛化，逐漸透明，最後消散不見。而塊黑色的正方體，還有男子提前給的兩本神秘舊書則留了下來。
走著瞧，我會給你驚喜的。
蘇祤看著男子消失的方向，心裏豎起了中指。
整個石室一片狼藉，血汙碎木依舊散落在原地，蘇祤連忙走過去查看林雪青的傷勢。他身上雖有血跡，衣袍也有些破爛，但身上卻一點傷痕都沒有，顯然已被男子救治過。
林雪青就沒那麽幸運了，身上雖沒有什麽猙獰的傷口，但整個人麵色灰白，氣若遊絲，嘴唇沒有一絲血色。如果不是仔細傾聽，幾乎聽不到呼吸聲。
蘇祤握住她的手腕，幸運的是，她的氣息雖然微弱，但心髒還有跳動。他將林雪青放在木床上，幫她躺好，又將自己的兜帽長袍解下來給少女輕輕蓋上。
“等我砍了那家夥在回來救你，你先休息一下。”
少年一臉殺氣的轉過身，拿起地上那塊正方體，一瞬間，深入骨髓的陰冷又再次傳入手掌。這次他沒有扔開，蘇祤咬緊牙關，用力握在手心，不同於之前，他的耳邊居然傳來微弱的呢喃聲，這聲音充滿了誘惑力，有種讓人永遠沉醉其中的力量。
隨呢喃聲而來的，還有一股澎湃恐怖的力量，這股力量帶著死亡的氣息。
事到臨頭，蘇祤已經不再考慮其他，他再不猶豫，學著男子之前的姿勢，向前踏了一步。心緒翻湧，少年再次閉上眼睛，遁入自己本心的虛空，恍惚間，他突然想起一句話來。
一旦你身處地獄，能救你的隻有魔鬼。
所以，與魔鬼相擁與魔鬼共舞。
衝破牢籠，將善良化作泡影。
不需要憐憫！更不需要救贖！
內心的閘門猛然被一股大力撞開，少年豁然開朗，念頭通達。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本心，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我。
蘇祤哈哈大笑，化掌為刀，一刀狠狠劈向黑色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