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替你抹平
景澈奔跑在山間,她已經虛弱地提不起真氣,全然依靠本能在逃,荊棘扎在腳心,樹枝時常伸出詭異的枝條試圖纏住她,遇到她的血卻都避之不及。可是景澈沒有力氣了,她跑不出十萬妖山,眼前無盡頭的樹林在風裡妖艷地晃動詭譎黑影,她大口喘息著,胸口一陣濃烈的甜腥湧上來。她這一生里有過寥寥幾次的逃亡,全部都有關百里風間,不管她能不能逃得出去,她在往後的兜兜轉轉中又會重新遇到他。
他們是沒有緣分的,卻又被硬生生綁在一起。
景澈沒有力氣了,她停下來,下意識捂住肚子,保護的姿勢是本能,哪怕她再如何抗拒這個孩子。她回頭看,猛的就在林間發現了那抹玄色身影。
比起她的狼狽,他真的太從容了。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眉宇間的神色在樹林的霧氣里看不清晰,好像是蹙著眉,很少見到過他這麼嚴肅,也許只是錯覺吧。景澈見著他就覺得心裡像是被千刀萬剮的難受……他剛才說了什麼?愛嗎?
她真替從前的景澈感到悲哀啊,她是不信的,不管他說什麼她都怕了,所以乾脆一概不信,這樣至少是自保,若是信了他,遲早把整條命搭進去。
可是這一句愛……她竟然心旌動搖,幾乎要丟盔卸甲,在這場遊戲里落荒而逃。
他對她伸出手,神情似乎有些悲戚,他胸口的血凝固在衣衫上,他說:「紅衣,過來。」
換了是八年前,如果他在她最絕望的那一刻對她伸出手,說:「阿澈,過來。」
她一定沒有猶豫。
妖山裡的風雨陰晴總是不定的,這一刻無端下起暴雨來,沒有任何過渡,像是九重天上的水庫突然決堤,撕開天地的口子傾瀉而下。景澈的全身很快就濕透了,雨水一遍遍洗刷她的銀色面具,她原本是不想哭的,但是置身於天地的悲傷間她也無法獨善其身。
她轉身要走了,她已經沒有力氣再跟百里風間對峙。腳下鬆軟的土地變得泥濘,她每走一步都很艱難,她覺得自己是不是老了,她想起以前她的精力無時無刻不是充沛的,能鬧騰到天翻地覆。可是她老了,那百里風間呢?他還是同初見時那般,沒變過。在很久以前,她總想快點長大,長大成一個女人,一個足夠並肩站在師父身邊的女人,可是在那樣成長的過程中,她歷經了滄桑,來不及站在他身邊就已經心如死灰,垂垂老矣。
她沒有猶豫,每一步都走得堅決,她聽到百里風間就跟在她身後,沒有靠近也不遠離。她總是搞不明白他。
愛上帝都修羅紅衣,說出去一定是一件滑稽可笑的事情,他哪裡來的勇氣承認?難道當真是天下女子都能愛,唯獨景澈不能愛么?有時候他是畏手畏腳的懦夫,有時候他又是我行我素的勇者。
不明白,不明白,她只想走得遠遠的,去為蕭燼賣命也好,死在這十萬妖山也好,她不想再看到百里風間。
可當她艱難地在雨中抬眼,本跟在他後面的百里風間突然出現在眼前,他也被雨水淋了個透濕。記憶中他從來都是端著衣履風流,分明法力高深,普通的雨水根本沾不上他的身,如今又怎麼肯讓自己落得幾分狼狽了?
他是想放低姿態,可她卻覺得這近乎施捨。
景澈平靜地注視著他的眼,雨聲在世界里淅淅瀝瀝愈來愈響,她不確定自己的聲音是否足夠堅定,但是她的眼神一定是足夠的絕望:「你放過我吧。」
然而下一秒,百里風間竟擁她入懷,語氣里是袖手江山的深情:「這世間的不幸,我替你抹平。」
景澈本堅定地認為,無論他說什麼,她都會推開他,因為她對他沉澱的所有情感只有恨,可是當他說「我替你抹平」時,她恍惚覺得回到了當年,她還是需要師父庇佑的那個孩童,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可是他大概不曉得,這世間的不幸,因為有他在,所以變得更不幸。
可她沒有力氣推開他了,這個懷抱可真暖和啊,她小時候想盡辦法想賴著,他的師父與別人的師父都不同,她師父最喜歡偷懶,懶得教她仙術道術劍術,可是他又不能不管著她,他就哄她睡覺,她睡著了他的世界就清凈了。
是啊,她要睡著了,這個懷抱真舒服,他的衣襟里飄出點酒香,彷彿回到了當年雲覃峰的醉翁亭,鋪天蓋地的白馬骨啊,從花海盡頭走來一個玄衣仙人,生得真是好看……
可他走近了,卻突然拔出劍來指著她,她嚇得蜷縮起來,卻不敢喊師父,因為她突然不確定自己是誰。他的劍尖又冰又冷,天地間不知何時下起滂沱大雨,雲覃峰變了天,黑漆漆的,她想逃出去,可是那劍一直指著她,她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卻聽到他的聲音就在耳畔。
「我們回去吧。」
他分明拿著劍,可眉眼卻這麼溫柔,她便曉得,在他身邊時要如履薄冰地活著,愛著,越危險的事情總是越甜蜜。
十萬妖山的大雨中,百里風間抱起已經昏迷的紅衣,她瘦得幾乎沒有多少分量,甚至還沒有當年他懷裡的小肉糰子重,她的銀色面具看起來是那麼空洞,而這抹紅衣又妖艷地幾乎讓山河失色。他掐起法訣,龍源白劍驟然放大懸浮在半空中。
恩,回去了。
作者有話說:這種只有一千八百多字。。我這段話的意義就是努力湊到兩千字發布,最近我的更新都是足份足量的呢有沒有覺得作者真是太勤奮了呢,怎麼還沒到兩千字我好拙計啊,那我再說幾句啊,這裡之後應該是全書里師父和紅衣最甜蜜的時光了,看者們好好珍惜,過後就是大虐,大虐完應該就是結局了。怎麼還不到兩千字呢現在應該到了吧還差是十個字恩這下總算兩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