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我帶你走
正當景澈想要踏入醫館時,突然身子被一人一扯,被帶入了街角陰影之中。
她立刻戒備,手刀方起,一看清楚那人的臉,反倒微微訝異:「你怎麼會在這裡?」
司溟的臉隱沒在寬大的黑袍中,壓低了聲音道:「我從帝都跟一路跟著蕭燼出來,**神璽隱去了我的氣息。」頓了頓,他又問:「你還好?」
景澈想答好,但不知為何話哽在喉間有點失語,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嘴唇微抿,眼淚便沿著面具蜿蜒下來。
蕭燼從來只關心他的野心,關心他要爭奪的**神璽,而百里風間永遠把她當成敵人,不動聲色,她在此間周旋已經太累,一句最簡單的「你還好」,卻幾乎在她心裡掀起驚天駭浪。
「你方才是想去醫館?身體不適?」司溟又追問,不等景澈回答便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腕,去尋她的脈搏。
景澈魂魄缺失,脈搏一直以來都弱不可查,需得探几絲真氣進去。而察覺到一股絲絲縷縷的沁涼遊盪入身體,景澈敏感地抽回自己的手,也許是長久的自閉讓她開始拒絕任何人的關懷,但是又矛盾地知道司溟沒有惡意,她只是搖頭,眼淚越流越急。
司溟望了一眼碧藍的天空,眸色一定,彷彿是做了一個決定,他的手放在景澈的肩上,試圖安撫她的顫抖,他鄭重而又輕巧地說:「我帶你走。」
景澈沒有反應過來:「去哪?」
「是我將你帶入這個殺戮的世界,我自然有義務將你帶出來。」
景澈仍搖頭:「我不想再連累你為我四處躲藏,你本是修羅場執掌者,卻因為我三番五次得罪蕭燼……已經夠多了,司溟,就算我不入你修羅場,蕭燼也會想出別的法子折磨你,我到今天這個地步,無關你的事。蕭燼如今雖然肯讓我一步,日後我若不為他做事,他也會喪心病狂報復我,我不想牽連你。」
「我曾是想把你培養成修羅場最強的殺手……為此也做過許多逼迫你的事情。但是我如今發現,成為這樣的人需要無情無欲,而你我都無法拋卻這一點。如今我們有機會走,何必要再回去面對這個世界的殘忍?」
走?因為對於曾經的她來說這個字眼非常的不現實,所以她已經放棄了去想這件事,人總是有種趨利避害的潛意識,失望太多於是悟出了道理,如果從一開始就不要想,那麼對於日後的自己來說就有太大的痛。而現在,司溟說,帶她走。帶她離開蕭燼,離開百里風間,離開這個世界的紛擾,離開兩個民族千百年來不死不滅的爭奪。
她……縱然不敢想,可心底又何嘗不希望一片安寧,她太累了,死不得,或者像是行屍走肉,只因為她愛上一個人,便落得如此境地……她真的太想逃離。
景澈顫抖著握住司溟的手,他的手滾燙,他的臉龐一半隱在模糊的黑暗裡,她點了點頭:「好,走……帶我走。」
然而才抬起眼,目光落在巷口醫館,從裡面不緊不慢走出一個人,無論在何處,端的都是衣履風流。
景澈立刻背過身,生怕被他看到。司溟攬著她迅速施法,轉眼兩道光消失在巷子里,百里風間考究的目光看了過來。
「站住!」見到那襲紅衣,百里風間的臉色立刻一變,站在原地閉眸感知少頃,隨後他便掐其法訣,朝著那兩道光追去。
景澈沒有想到,冤家路窄,或許是她命該如此,她和司溟的逃亡還未開始,便遇到了百里風間。
幸好司溟果斷,帶她逃入附近一座妖山。
這一路地形複雜,眼見著前頭已經無路,而司溟卻能輕車熟路得尋到隱藏著的捷徑,不知穿越過多少樹林,一間依山而建的木樓赫然出現在眼前。
沒想到司溟早就有計劃,可他是如何對苗疆附近的山脈如此熟悉呢?景澈試探著望向他,卻不想司溟的臉上也是一種疑惑的表情。
他道:「……我也不知為何,一進入此處就覺得熟悉,好像在這裡生活過很長的時間。」
司溟是神的守護者,只是在太長久的歲月里丟失了記憶,如果在過去一段時間裡,他住在這裡,那麼他如今的反應也不足為奇。從前司溟的仇敵不少,此處若當真為他從前定居之處,反倒是安全的。
想至此,景澈微微定心,推開院中籬笆門,司溟緊隨其後,小施法訣將久積的塵埃抹去。
木樓外面看上去不大,裡面嵌入山體里,倒是寬敞。只是撲面而來一股腐朽的味道,讓景澈頓時胃中泛酸,這回再也壓制不住,猛得衝下樓狂吐不止。
渾身力氣好似被抽光一般,胃中東西都已吐光,景澈才感覺好受些,癱坐在地上,司溟安撫地拍著她的背,而眉頭深鎖。
「理說你修道習武如此久,怎還會有普通人的毛病?」
景澈本想說無礙,而話到嘴邊心裡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她回頭抓住司溟的手,驚恐地看著他,嘴角嚅囁著說不出話來。
她從未想過自己的身體有可能會承受一個小生命的突然到來,那日與百里風間翻雲覆雨之後根本沒有想過做事後的措施,難道是……
司溟在她異樣的眼色中似乎也明白了什麼,他反握住景澈的手替她搭脈,這回她沒有躲。
半晌后司溟開口,聲音里都彷彿壓了一層厚厚的沉重嘆息:「……是的。」
得到確定答案后的景澈整個人如同天打雷劈愣在原地,意志在剎那都開始混亂,臉上面具都在她的崩潰下忽隱忽現。司溟忙扶住她的肩膀,道:「你若想保這個孩子……」
「我不想要!」她失聲尖叫,面色慘白,渾渾噩噩地站起身,在這個不大的院子里來回走,像是瘋了魔一般喋喋不休:「我不要,我不要……這是百里風間的孩子……我恨他,我不要……」
但是她的右手又溫柔地搭在肚子上,左手緊緊握成拳,削瘦的指節泛起了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