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是瘟神
也修的目光落在遠處崎嶇的岩石上,山體之下層層疊疊的黑影像是無數雙翅膀,翅膀下面是無數個密不可宣的白天黑夜。
「罷了,如今我是紅衣……」她的言語含含糊糊揉成一團,明知醉了偏還不知罷休地接著喝。也許是因為酒精混著毒,來勢更加洶湧,景澈覺得自己的力氣在消失,身子搖搖晃晃地一偏,頭撞到也修懷裡。
紅色裙裾鋪開宛若一朵綻放的曇花,短暫卻有一種讓人無法逼視的美麗。一線天結界外的黑雲在風裡好似搖搖欲墜,這樣的黑夜寂寞到有些壓抑。
也修扶住她的頭,視線正好看到身後矗立的神像,他聽到懷裡的女人前言不搭后語地低低念著:「那麼長的歲月里,有沒有一段日子,它短暫,微不足道,卻讓你覺得,從前的時光都是虛度,往後的日子都是煎熬……」
他腦中晃過無數個記憶片段,末了只是淡淡道:「沒有。」
「我有過…可是這些都要跟著我一起死了。」景澈抱著酒葫蘆傻笑,笑聲在夜空里碎成一片片兒,一闔上眼睛腦中便是那個人斜著笑滿不正經的模樣。
「你不會死,因為神在幫你,」也修清冷的臉龐微露幾分醉意,語氣依然鎮定淡然,「我也會。」
景澈突兀抓住也修的手:「你不準幫我。」
她直起身子,一雙醉眸盯著他,趁著最後的幾分清醒道:「你記清楚我的樣子,一千年之後,千萬不要遇到我,不要幫助我,不要愛上我,我是瘟神啊……別再被我拖累了。」
他一怔,垂眸看到紅衣臉上銀色的面具緩緩褪去,一張削瘦而美麗的臉龐突兀地撞入眼裡。
他活過的千年裡,見過形形**的女人,梨花帶雨的更是不乏,這張臉並不稀奇。而他在這驚鴻一瞥里,只記住了這雙眼睛,這雙像極了神、驚心動魄的眼睛——桃花眸微翹眼角帶著若隱若現的淚,一顆淚痣追在白得幾乎透明的臉上顯得楚楚可憐。
她的瞳仁里氤氳著醉意,彷彿大霧瀰漫的孤島。也修覺得,自己像是孤島外環繞的海洋,試圖擁抱她,卻覺得打擾都是一種過錯,他只能環繞著孤島,靜靜守護著她。
這一刻的也修並不知道,他活得時間甚至長過命運,而仍被命運糾纏。為了這一眼的羈絆,此後他失去了過往兩千年的記憶,又跨越千年成為一個嶄新的人,成為這個少女的師兄,終其一生卻只能做那片守護的海洋。
「你醉了。」也修抱起她,從祭祠前長長的青石階上站起身。
景澈低低笑著,然後沉沉闔上眸。也修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鼻息再次消失。而那道從祭祠里跟出來的那道藍光依然籠罩著她,從幾近透明不可見到愈發旺盛。
是一種感應,沒有錯。也修想到景澈方才所說的話,她身上留著的血繼承於神。他狐疑的目光不自覺望向台階盡頭的那座神像,卻在心中否定了這種想法。世上不止這一個神,而他會永遠守護著這神力不受侵擾,更不會被凡人繼承。
許是這道藍光給景澈的身體注入了力量,她在鼻息全無的片刻之後突然又清醒過來,臉上仍有醉意,半睞美眸笑得迷迷糊糊,掙扎著要從也修懷裡跳出去:「我突然想起來,天快亮了,我要還他酒葫蘆。」
她搖搖晃晃地站直身子,嘴裡自言自語,一邊往百里風間的小屋走去:「等會兒回來,就能安心死了……」
一線天外的晨曦微露,遠遠看過去像是一抹飄渺在天邊的白色綢緞。也修跟在她身後,看著她踉踉蹌蹌地艱難走路,終於是不動聲色地隔開一段距離,目送她進入百里風間的屋子。
景澈透過一雙醉眸看著恍惚的一切,腦中幾分清醒又有幾分不受控制,進入屋子時還算記得要隱去所有聲色。
葫蘆往常都是掛在他左邊腰側…哪邊是左?
景澈掀開他的被子犯怵,目光往上挪是他平靜而疲憊的睡顏,有些不修邊幅。她半跪在床邊,眨了眨眼,眼前似乎有兩個師父,哪個是真的?
她伸出手,指間觸碰到他新長的胡茬又絨又青,反覆摩挲,指尖柔軟地劃過他的臉龐,想起他曾經鼓起她的嘴,目光不屑地留下一句「再像一點點,恐怕就一樣了。」
他永遠這麼自以為是。
她報復似的用兩根手指捏住他的嘴,被迫鼓起,這樣子倒是滑稽,她又咧開嘴無聲地笑了。百里風間似是要醒了,眼皮微動。
景澈本就喝得迷迷糊糊,此刻全然忘了自己可以逃出去,也忘了自己沒有凝回面具,只是慌亂地四處搜尋,忙不迭取過他的腰帶縛到他眼上,打了個嚴嚴實實的死結。
這回百里風間徹底醒了,還未睜眼第一個動作便是抓住她的手,低沉聲線中藏了殺氣:「誰?」
此刻晝夜未交替,百里風間還沒有靈力。景澈輕巧地掙脫開他的手,含糊地湊在他耳邊笑了一聲,然後一把捏住他的鼻子,一邊用嘴巴咬開葫蘆塞,將裡面的酒往他嘴裡灌。她笑得狡黠,儼然一副少女惡作劇得逞的模樣,要知道這種事她從前也只敢想想,不可能付諸現實,如今反正她要死了,也就這麼放縱一回吧。
倘若她清醒,此刻恐怕是猶豫著與百里風間同歸於盡,而她此刻醉酒不清明,潛意識裡對他的報復竟也止步於此惡作劇,大抵是愛恨相衡,不會相認卻也不捨得他死。
百里風間被突兀的酒嗆了一口,險些沒有噴出來,想睜眼卻發現眼睛被布條遮擋著,伸手去摘,那人卻欺身而上,以自己溫熱的身軀壓住他手的去向。
酥胸不偏不倚含住他的胳膊,隔著一層薄薄衣料微微磨蹭著。這突如其來撞入懷裡的溫軟混合著微醺酒氣,讓百里風間一時間都未把持住,身子不自覺一顫。
她的手似乎在這時候離開了他的鼻子,也不再往他嘴裡灌酒了。緊接著一陣衣物窸窣聲,那雙柔軟的手在兩人相貼的腹部來回摩挲,最後長長一抽,竟然是將她自己的腰帶也解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