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像你徒弟
景澈登時汗毛豎立,往後退了一步,看到他的輪廓隱約在黑暗中,翹著腿坐在棺材沿兒,腰間別著酒葫蘆,懷裡抱著劍。
兩個人對視著,中間隔了黑暗空氣,密不透風。
恍惚間這一幕好像似曾相識,是初見的時候,他滿不正經地斜唇笑,道:「阿澈啊,你醒了。」
然而此刻,等待她的,並不是他牽著她的手走出這個地方,而是她必須硬碰硬地再次和他對抗,才能逃出去。
陰暗處沒有一點光,也嗅不到他的氣息。
他坐在那兒,語氣隨意,兩個人好似面對面在促膝長談:「連也修都能策反,你是怎麼做到的?」
景澈噗笑一聲,不屑道:「他可比你還蠢,我告訴他我有景澈的下落,只要他放我走,他便毫不猶豫地助我。」
百里風間目光上下三路將人盤剝了個乾淨,末了道:「真是拙劣的謊言……也修什麼為人,你當我不知道?」
被戳穿了,景澈也不慌張,繼續嘲笑道:「呵,這會倒是目光銳利腦袋清明了,可怎麼之前被騙了這麼多次,也都不見你發現。」
百里風間沒有理會她的譏笑,堅持追問道:「你究竟是如何騙也修的?」
景澈一臉誠懇又狡黠地道:「我告訴也修,我就是景澈,然後他信了。」
百里風間好像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那你可真是騙術高明。」
「你知道我跟他怎麼說么?」眸子里光影流轉,神情不明,嘴角勾起妖媚的弧度,像是藏著一個迷。
「說。」
「我告訴她,我走的那個晚上,整個雲覃峰張燈結綵,喜氣洋洋,我本來可以逃走的,卻還傻得跑回去,問我那個無情的師父,可不可以不要娶那個女人,」景澈語氣平靜,還帶點嘲諷,像是說著別人家的事,一點也無關自己,「後來,據說我殺了師父要娶的那個女人,一屍兩命,可真是罪不可恕,但是我還是逃走了,背了一身罪名,噢,對了,我還割了一滴心頭血讓也修轉交給我的師父,嘖嘖,那匕首插進心臟,再輾轉出一滴血來,看著都觸目驚心,可是我感覺不到一點痛,為什麼?因為那年我的師父把我扔到幻火焚場里,燒得七魂只剩了四魂……」
她的目光越來越咄咄逼人,而話音漸漸弱下去,一雙大手狠狠恰在玉頸上,他的怒意幾乎不加掩飾,最後手卻徐徐鬆了下去,不動聲色地吐出幾個字:「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景澈她可是個天真的丫頭,給點甜頭就什麼都說了。」
「我倒小看你了。」他緊張的神情平靜下來。方才她一番話,幾乎是揪著他的心,險些當真以為紅衣就是景澈了。
「小看我?」景澈反唇相譏,戴著面具肆無忌憚,「你看到過我么?」
景澈抬腿邁出棺材,冷不防被他按住,扳著人臉龐抬高,幽邃無底的眸子里映出銀色面具。
端詳片刻百里風間失笑,懶懶道:「說的倒也是。」
景澈同樣笑,一邊袖中劍已經貼著掌心嚴陣以待,身子繃緊如臨大敵。
饒是如此,景澈也根本沒有看清他是什麼時候出手的,抵在他腹間的手腕被抓住,強硬地反扣到身後,袖中劍一抽,扔到了地上。
一聲清脆落地,百里風間的聲音在耳邊,帶點勝券在握的漫不經心:「別有小動作。」
然後一雙大手扶上來,掌心貼著人腰際滑動,刻意挑釁似的,力道大得有些不自然。
景澈輕輕巧巧地撥開他的手,軟魅的笑里卻墜著一絲無力再斗的疲憊:「行了百里風間,**這一招還是留給別的女人吧。」
手指貼上人唇,摩挲著嘴唇搖了搖,勾起一身汗毛肅然烈兵,他蔑視的笑貼著耳側送過來:「**?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不是被萬人上過么?反正你是妓|女,我也不是沒當過嫖|客。」
妓|女?嫖|客?
是,他說的沒錯,這是原來的紅衣帶給她的烙印,如今她扮演著紅衣的身份,就必須承受這些羞辱,必須分飾紅衣的風騷媚骨,直到這些漸漸成為她性格里的一部分。
她必須拋開所以屬於景澈的羞辱感,所以這一刻縱是心中悲哀,但她沒有否認這種侮辱,揚眸挑釁地看著他:「百里風間,我想你也是不敢嫖我的。」
「噢?」
「因為我像你徒弟,不是么?」
他眯起眼:「不過是聲音像罷了,她要是像你這樣不乾不淨地回來,我會一劍殺了她。」
「那你為什麼不一劍殺了我?」景澈如同一條極盡妖嬈的蛇一般勾上了他的脖子,其身趴在他身上,冰冷的面具貼著他的胡茬,嗓音一收,隱隱變成調笑。
「你是我徒弟么?」他的腰抵著棺材沿,身上承著景澈的重量,手還在她後背上下摩挲,臉上扯唇笑。
「也虧了我不是,不然我們這麼曖昧,不是亂|倫么。」身體迎著他的姿勢,抬手摩上人胡茬。
熟悉的觸感,剛長了一圈淺淺的,又軟又硬。眼神里閃過一霎那的痴,而就在下一秒,柔荑突然變成一記手刀,就朝人喉嚨猛地劈了下去。
百里風間好似早料到她會來這一招,頭往後一仰,留在她腰上的手用力,上下猝然顛倒。
換了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還是懶洋洋的那種笑:「你打不過我,不如換點別的套路來對付我。」
「這種嗎?」捏著軟軟糯糯的聲音,景澈眨了眨眼,秋波暗送,百里風間正微怔,她冷不防抽出他的劍,銀光掠過群墓拱頂,利刃橫到了自己脖子上。
景澈勾起篤定而曖昧的笑:「百里風間,放我走,不然我立刻抹脖子,你這輩子也別想知道你徒弟下落。」
他眯著眼神色在昏暗之中朦朦朧朧,笑容凝固在嘴邊。
景澈徐徐往後退到群葬墓出口,腳步鎮定然而握著巨劍的手微微顫抖,這時無意割破了皮膚,一滴嫣紅流赤從劍刃上墜落,墜落入地悄然無聲。
卻好像有什麼機關被開啟,整個岩洞轟隆隆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