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瞞天過海
迦凰山的雪落了一層又層,深可埋骨,站在墨塔上的百里風間低頭往下看,連綿起伏的屋檐依然像一雙巨大的翅膀,翅膀低下有無數個長長的深廊,無數個密不可宣的白晝和黑夜。
又起風了,天地間沉甸甸地像蓋了一層棉絮,地上腳印片刻就被卷沒了,像是從不曾有人來過。
那場蕭燼和紅衣引來的混亂草草收場,南穹派里的秩序正在重建。而讓百里風間一直晃神的卻並不是這些瑣碎的事情,而是紅衣口中的景澈。
八年了。期間迂迴的心情不想再去追憶,他時常會恍惚覺得她還在身邊,不自覺一句「阿澈啊」脫口而出,才想起她已經離開了。她決然地背負了那一身的罪名,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是八年來他第一次聽到她的下落,心中幾乎是狂喜難掩,哪怕這種情緒起伏在他的一生中是極其罕見的。他不惜拋下整個南穹也要抓到紅衣,他願意費勁一切手段,不管什麼方式,只要從紅衣嘴裡撬出阿澈的下落。可偏偏那個女人軟硬不吃,似乎抱了一種必死的決心,素來霸道的他卻也只能處於一種被動的地位,被她吊著胃口。
「劍聖。」身後有弟子喚他。
他轉身。
那弟子神情有些踟躕,咽了口氣才敢說道:「今日弟子又檢查了一遍鎮石台,發現裡面的鏡之界石是假的,之前是施了障眼法才沒看出來,現在失效了才發現只是一塊普通的石頭……」
然後將那塊石頭遞了上去。
百里風間看了一眼,劍眉一擰,將它摔在地上。帶點惱怒地拂袖先行,剩下那怯瑟的弟子急急忙忙跟上。
他直接跨進仙獄,看見紅衣沒有生機地垂頭坐在那裡,百里風間捏起她的下巴,她的唇角還帶著乾涸的血,面具后是空洞的黑暗,一雙眼眸緊闔著。
他一探她鼻息,已經沒有了氣,可人還是保持著原先的溫度。
「怎麼回事?」揚眸一掃司刑官。
司刑官忙亂道:「弟子也不知道,自劍聖和也修來過之後,就一直沒有人進來過。」
「去叫陸首座來!」一股霸道氣勢不怒自威
不出片刻陸慎雨便匆匆趕來了,百里風間示意她給紅衣看看。
陸慎雨蹲下身長久地搭著紅衣的脈搏,然後才帶著些許不確定地說道:「似乎是沉血訣。」
百里風間的臉色難看起來:「是誰給她下的沉血訣?!」
沉血訣正好抑制了赤溟蠱的毒性,如果沉血訣不解,她一直這麼昏睡著,他當真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看著這個陷入沉睡沒有動靜的女人,如果不是理智強壓著,他都恨不得一劍就殺了她。可是一殺她,他就斷了景澈的下落。
他從未感覺自己被這般戲弄——像是一隻遊刃有餘的蒼蠅在捉弄著一隻雄獅。明明不是強大的人,卻能精準地找到他的軟肋,捏的死死的。區區一個障眼法,騙走了鏡之界石,如今還用沉血訣把自己封印起來。
胸中怒火中燒,喉中血氣翻湧,只覺得再也壓制不住,「哇——」的一聲,一口急血吐了出來。
「師兄——」陸慎雨聲音急切,忙上來扶住了他。
百里風間不在乎抹抹嘴角淤血,對陸慎雨扯唇笑:「我無礙。」
「師兄,你的咳血…都有好幾年了吧?」陸慎雨擔憂地看著百里風間,「會不會是當初在幻火焚場里待了太久時間留下的後遺症?」
「當真無礙。」百里風間擺擺手,強順下胸中氣息。
其實那年幻火焚場只是一個促因罷了,真正的原因是他強行鎮壓著妖王的魂魄。而以他凡胎**和千年妖王魂對峙,時間久了終歸是有點吃力的。
陸慎雨卻並不信他敷衍的說辭,他一貫什麼都表現的無所謂。陸慎雨難得強硬地將手指扣他腕上,把脈把著把著眉頭漸漸緊蹙,驚駭問道:「師兄,你的身子怎麼會衰竭得這麼厲害?」
「沒準是酒喝多了,」百里風間滿不在乎地抽回自己的手,目光瞟了一眼地上的紅衣,轉開了話題,「解沉血訣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么?」
「只有她自己的血才能解,可是她的血如今凝固在法訣里,無法提取,其他的,就一點辦法都沒有。」
百里風間強壓下情緒,對陸慎雨微微頷首,負手離開。面上再怎麼平靜,可心裡亂成一團麻,怎麼也理不清楚。
陸慎雨亦回到凈毓鋒,暗自憂心百里風間的病情,而迎面一隻音鷺飛來,她下意識伸手截下,正抽出裡面的信,半顆藥丸滾出來。
先端詳著藥丸半晌,又放在鼻子附近嗅了嗅,陸慎雨臉上露出微喜神情,然而當目光掃了一眼那封信,來不及松下的柳眉越蹙越緊。
捏著那團紙揉在手心,眼裡噙著雪光,陸慎雨思索許久,像是做了一個什麼決定,連凈毓鋒大殿都未進,徑直往墨塔方向御劍而去。
禹問薇還沒有出關,也修替她在殿上處理一些事情,見到陸慎雨過來,恭敬拱手:「陸師叔。」
「掌門何時出關?」
也修正想作答,一個聲音從內殿先傳出來,緊接著人走出來:「師妹來的及時,我方才出關。」
陸慎雨迎上前去,神色焦慮:「師姐可知道了?」
「知道什麼?」目光掃了一眼也修。
也修拱手作答:「劍聖說掌門閉關不必打擾,便未曾稟報師父。帝都蕭燼和紅衣幾日前突襲南穹,偷走了鏡之界石。」
難不成帝都的人也想進入皇陵底層?禹問薇面露警惕。幸好在此之前,禹問薇就用宮霖的血滲在界石上,描述出了地圖的樣子。
也修接著道:「劍聖抓住了紅衣,如今關在仙獄里。」
「用紅衣換回鏡之界石,不是正好?」
「師姐,沒那麼簡單!」陸慎雨附在禹問薇耳邊說了幾句話,緊接著把那封信給她看。
如出一轍的,禹問薇臉上露出的凝重神色,比之陸慎雨更甚,反覆端看了半晌手中的信,抬起眸道:「他的身體……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