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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死地後生【爆更3】

  景澈終於醒悟過來,司溟有點悲憫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神情是為何。 

  然而來不及容景澈多想,幾人就已經開始廝殺起來。景澈在刀光繚亂中看清了花如嫣冰冷而凌厲的眼神。 

  她突然不合時宜地想起四年前,她第一次被扔到殺人場中,花如嫣替她擋開劍,氣急敗壞地問她,「小十八,你怎麼不躲!」 

  她現在想躲,可是躲不掉了。當她整個身心都依賴上這個朋友的時候,她們卻成了必須你死我活的對手。 

  昏天暗地,陰沉無光。 

  搏殺了一日,只剩下了她和花如嫣還活著。地上橫陳著幾具剛死去的屍體,兩個人的喘息聲在寂靜里格外清晰。 

  花如嫣邁過屍體徐徐走過來,劍刃上還滴著血,她神情中透出來的只有修羅般的冰冷,不復平日半點可愛的聒噪。 

  景澈有點兒慌,喘息著局促道:「我們停手吧,等到三天後門開了,我們就趁機把外面的人都殺了逃出去,我們逃出去,好不好?」 

  花如嫣冷冷道:「小十八,你真的認為可以逃出去嗎?那為什麼四年了,我們都沒有逃出去?」 

  景澈被問得無言以對。 

  「小十八,我一點也不高尚,如果一定要讓我們兩個之間選一個,我會選自己。」花如嫣越走越近。 

  突然她橫起一劍就逼了過來,景澈急促旋身地躲開。 

  兩人這三年來幾乎都是一起長進,也許在武功上景澈的造詣略高於花如嫣,然而這一次花如嫣帶了你死我活的決心,氣勢逼人,景澈不想殺她,只能被迫處於守勢。 

  在密閉的殺人場中,她們對峙了一天兩夜,漫長到足以覆蓋過去四年的分分秒秒。到了最後,兩個人幾乎都是精疲力盡,只靠著最後的本能廝殺格擋。 

  花如嫣的招式開始變得簡單粗暴,完全放棄了所有套路,像是一隻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境地的野獸,拼著最後一份力也要咬碎的對手的咽喉。 

  景澈在踉蹌後退中絆到了一具屍體,花如嫣抓準時機,沒有猶豫地就揮舞著劍劈下來。 

  瞳仁里越來越近的是雪白的劍刃,放大成一片銀光,本能讓景澈握緊了手邊的劍。 

  眼見著利刃就要及身,驟然,一道凌厲劍光攜雷動九霄的氣勢橫劈了出去,瞬間貫穿過花如嫣的身體,最後沒入岩壁,留下一道深刻的劍痕。 

  整個石室都為之震了一震,地上堆積如山的白骨滾動了幾圈,緩緩停下來,一切都安靜了。 

  黑暗重新包圍過來,血腥不知道從哪裡出來,沾了一手黏糊糊,冰的冰冷,熱的滾燙。 

  是一痕沙!在最後生死關頭,她竟然不由自主使出了一痕沙! 

  花如嫣的身軀倒地時發出一聲鈍重聲,握在手中的劍清脆落地。景澈不知所措,臉上露出茫然。 

  她還尚有一口氣,顫巍巍地抬起手,似乎想掙扎著想握住景澈的手。 

  「我不想殺你……我不想的!對不起……對不起……」景澈只是慌亂地想捂住她胸口被貫穿的那個血洞,亂得失去了分寸。 

  「本該如此,是我太不自量力……」花如嫣最後只是笑,口中艱難道,「他許諾我徹底的自由啊……我便忘了自己該是誰……小十八……其實我看到那年冬天的梨花開……真的很美……我很喜歡。」 

  景澈沒有動作,眼睜睜看著花如嫣的手最終又垂了下去。 

  她死了,身上還在淌血,像是一條赤河,要把她整個兒吞沒。 

  這個曾經握著她的手,說從此以後她們就相依為命的少女,這個每每字正腔圓叫著她「小十八」的少女,這個連到最後都想看花開的少女,她親手殺死了她。 

  更可笑的是,她從頭到尾都不肯是用百里風間教她的任何招式,可最後竟然用一痕沙,殺了陪伴她四年的、最好的朋友。 

  「啊——」少女凄厲絕望的悲號遊盪在冰冷的石壁之間,迴音疊了幾層,繞回耳中都是密不可分的血腥。 

  沉寂下來很久,景澈徐徐捂著臉,踉蹌而無力地跪了下去,嗚咽聲愈來愈盛。好像有什麼在冰冷的空氣中迅速崩塌,她口齒不清地喃喃喚道,「師父…師父…為什麼……」 

  不知道過去多久,厚重石門打開來。 

  光線透進來,腳步聲漸近。 

  司溟穿過屍體找找到景澈,他看著面前這個在角落瑟縮成一團,一如最初進入修羅場的那個模樣的景澈,口氣淡淡,仍是那幾個字:「恭喜你。」 

  景澈抬起臉,小巧的臉龐上糊著血污淚漬,髒的幾乎看不出了原本的樣子。她盯著司溟看了很久,麻木的眸子里終於有了一點動靜。 

  司溟伸手,想拉她起來,卻被她狠狠甩開,像是一隻炸開毛的小獸,突然歇斯底里地吼起來:「你明明知道對不對!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一定要讓我親手殺了她!!」 

  司溟平靜地回答:「我問過你,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可是你為什麼不說是她!!」她迫不及待地想宣洩情緒,想找出錯誤的根源。 

  「這不在我的職責範圍內。」 

  景澈狠狠盯著他:「你跟蕭燼一樣,就是一個冷血怪物!」 

  「我一直都是。」司溟無動於衷。 

  景澈吼不出聲,試圖從司溟臉上尋找到一點異樣,這時他繼續說道:「你怪我沒有用,因為這一切不是我造成的,是你自己。」 

  造成這一切的,是你自己。 

  景澈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是啊……是她自己。 

  如果不是她堅持不屈服蕭燼的話,那麼花如嫣也不會跟著她一起留下來,也許她現在就已經在外面過日子,而不是凄涼地死在這裡。她突然又想起同樣在她面前死去的七影,想起她親手殺死的所有人,想起司溟受的罰。如果沒有她的堅持,那麼……所有的事情也許都不會這樣。 

  她想守護的一切都在崩塌。 

  景澈停頓了許久,聲音喑啞,回蕩在封閉的殺人場中聽起來有種奇異的疲憊:「跟蕭燼說,我要出去。」 

  「他已經在外面了。」 

  原來所有人都早就知道結果,只有她在過程中苦苦掙扎。 

  * 

  最後是司溟親自送景澈走出修羅場,鐵門重重打開,在身後又一次沉悶閉合。 

  這還是景澈在漫長而煎熬的歲月里第一次見到陽光,她卻沒有覺得絲毫的釋懷或是溫暖,反而是整個人被曝光在天日之下,從心底里透出一股冷。 

  也許她註定是見不得光的人,黑暗更適合她。 

  司溟站在她身邊,注視著景澈的神情變化,末了一字一頓道:「十八號,恭喜你。」 

  景澈笑得沒有破綻:「其實司溟大人,你的職責只是說這一句話吧。」 

  司溟也笑。 

  日光下,面前的這個少女,不,已經是女人了,她的笑容精緻得天衣無縫。他便知道,她放棄了她身上僅剩的那點人性,在崩塌中迅速重組。置之死地而後生,所以該恭喜她。 

  景澈離開,再也沒有回頭。身後的修羅場隱蔽在群山環繞之中,像是一個密不透風的墳墓。 

  她不過是一個從墳墓里走出來的行屍走肉。 

  「呵,終於肯服了。」蕭燼上下打量景澈,譏笑道。 

  景澈冷冷看他,緩緩從手上褪下**神璽的手釧:「蕭將軍花了四年終於如願以償,我都佩服你的恆心。」 

  蕭燼接過**神璽,放在手心端詳片刻,收攏袖中,繼而狂妄大笑:「景澈啊景澈,如果單單隻要**神璽,我不花費那麼大心思——當代劍聖弟子,人主之血繼承人,你對我來說還有更大的用處。」 

  「是么。」 

  「跟我回帝都,你就知道了。」 

  跟著蕭燼進入帝都,恢弘的皇城在一道道戒備森嚴的銅牆鐵門鋪開它的金碧輝煌。 

  景澈鎮定而沒有情緒地往裡走,不自主想起她小時候,曾經無憂無慮地穿梭奔跑在皇宮空曠的白磚玉欄之間,她想起她的阿娘,想起那些被寵壞的日子,而如今舊地重遊,身份換了不知幾遭。 

  巡邏侍衛包裹在密不透風的鎧甲里來來回回,景澈恍惚覺得,自己是從一個地獄輾轉到另一個地域。 

  眯著眼看,遠處高高大殿中走出來兩個人,身後跟著一群密密麻麻的宮婢和儀仗,黃的威武,紅的妖嬈。 

  「認識上面兩個人么?」 

  紅衣服的應該就是曾在雪柏郡見到的紅衣,聽說她是乾尊帝身邊紅極一時的女人,於是猜測道:「紅衣,乾尊帝。」 

  蕭燼眯著眼點了點頭,陰傑的眸中閃爍著捉摸不定的光:「你以後會和他們兩個密不可分。」 

  「我要做什麼。」 

  「殺了紅衣,取而代之。」 

  景澈微有訝異:「紅衣跟你不是一夥的嗎?」 

  蕭燼輕蔑地笑:「賤人喜歡上了乾尊帝,就得死。以後你講代替紅衣監視乾尊帝。」 

  眸中驚訝一閃而過,景澈眯起眼,注視蕭燼邪魅的臉龐,她單刀直入地問道:「你要反?」 

  蕭燼沒有回答,狂妄一笑,負手往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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