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玄幻奇幻>「徒」謀不軌> 第五十章 情到死處

第五十章 情到死處

  這聲真切,字字匝地。景澈垂手站好,言辭卻步步咬緊。 

  哪怕心中也想豪氣衝天地說一句「好」,可是百里風間不喜歡做不備好後路之事,此刻仍有諸多顧忌。 

  如果一起離開,那麼這唯一的落腳點就會消失,他們在岩漿裡頭連回頭都不能。 

  他是散漫而又克制,並不是真的隨心所欲,他只在界限邊緣行走,帶著他特有的我行我素,卻比別人更多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這時蘇月開了口,支撐了太久的形讓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那便一起來吧,她手上的**神璽也可以引路。」 

  說罷便鑽回到了龍淵白劍中。 

  百里風間沒有立刻應承下,沉默地掃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景澈,前所未有的正經道:「我真後悔。」 

  景澈的心跳倏忽漏了一拍,盯著他薄薄的嘴唇有些緊張。 

  他後悔什麼?是後悔來苗疆救了她,還是後悔……收了她這個不肯妥協的徒弟? 

  見他下一秒扯唇,又是半點不正經,惡毒道:「後悔在雲覃峰沒多給你補補,現在蠢得我都想哭。」 

  她一愣,心臟險險落回胸膛,反應過來后就要張牙舞爪地撲上來。 

  百里風間毫不客氣地把她踢了下去。 

  景澈差點驚呼出來,落到岩漿里,才有驚無險地發現自己已經在百里風間聚氣攏好的透明真氣球里了。 

  她涎笑著拉起他的衣袖同他一起前行,沒由來的喜悅溢滿了眼眸。 

  以前未有過這般大起大落,一直她所以為的獨立其實仍籠罩在他的保護之下。可是她並不想被當成弱者,被留在他身後等待他凱旋。她迫切想要證明自己不是一個無用的徒弟,她可以像蘇月前輩那樣,給他出謀劃策,光明磊落地和他並肩而立,和他一起作戰。 

  滾滾岩漿裡頭,周圍都是炫目的紅,仔細辨別發現有一股暗流朝著左前方翻湧而去。 

  景澈面露喜色,張口想要同師父說這個發現,看見他已經朝那裡跨出一步,不由暗自覺得自己同師父真是心有靈犀。 

  偏頭撓撓發,自覺最近愈發矯情,小女人心態甚是嚴重,可這不與師父抬杠的心態也異常美好,甚至更為黏蜜,世界彷彿豁然開朗。 

  垂眸抿嘴笑,目光頓在手腕上。 

  訝異地抬起手,伸到他面前:「師父,你看**神璽——它在閃。」 

  仔細端詳了一眼,斜唇瞭然笑道:「看來是有共鳴了,下一顆神璽果然在這附近。」 

  景澈歪著頭:「師父,你一直都沒告訴我,為什麼一定要尋齊六顆神璽?」 

  尋齊六顆**神璽,便可以擁有那顛覆性強大力量,得之,臻弋就有救了。 

  他沒有語重心長,一如常態,劍眉一掃,眼梢微吊:「不是你嚷嚷著要救天下么,還拿酒潑我一身,難不成忘了?」 

  「師父不爭氣,徒兒加勁催。」景澈笑咧咧地接上話。 

  當日的情形還歷歷在目,她耀武揚威地拿了一葫蘆的酒從他頭上澆下去,大約他們的相看厭也是從那時候根深蒂固的。 

  「噗」笑一聲,嫌棄地隨手揉了揉她的發:「別磨蹭了,要是這保護界散了我們都還沒找到入口,就等著灰飛煙滅吧。」 

  「怎麼可能。」她滿心的放心信任。 

  後半句的師父這麼強大,灰飛煙滅都是別人的事更加喉間。然而側目望見百里風間的臉色,染了微微虛浮的白。 

  岩漿溫度極熱,蘊含能量自然大,必然要以更強大的能量來壓倒性抵抗,才能護住裡面之人毫髮無損。更何況,這保護界裡頭還是兩個人,饒是百里風間有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事,一路走下來也略感吃力。 

  不過順著暗流走去,應是沒有錯的,想必不出多久便可以找到入口。 

  百里風間亦是好奇起來,這地方絕不可能只藏了**神璽,必定別有玄機。究竟是什麼樣地方,才需要如此大費周章地掩蓋在熔岩之下? 

  一路走過四周都是不變的熔漿,沒有參照物的行走讓人幾乎要忘了時間。她亦步亦趨跟著他,嘻嘻鬧鬧完了卻各自都不再說話。突如其來的安靜透出莫名曖昧,靜得只有心跳,撲通撲通在胸膛,不知道在躁動些什麼。 

  百里風間手心後背都是汗,跟著暗流拐了一個彎,岩道霍然變窄,只容一人通過。 

  側身讓景澈走在前面,他跟在她身後。 

  終於看到了盡頭,黑漆漆一團,像是一個嚴實的黑洞,裡頭藏著不為人知的神秘。 

  師徒兩人站定,驚異地發現走到頭了也根本沒有想象中的入口。岩漿已經流到了盡頭,岩石後頭仍是密不透風的岩石。 

  百里風間用劍柄敲了敲熔岩壁,渾然天成,整一塊沒有縫隙。他頓了一頓,道:「遭了。」 

  景澈也有些傻眼:「怎麼可能……」 

  前一句,是信心滿滿,這一句,顯出絕望來。 

  景澈不甘心地回頭望去,火海延綿。透明的保護界越來越稀薄。 

  百里風間沉頓著,看到她腕間仍在閃爍的**神璽,突得恍然大悟:「我竟是沒想到,暗流的方向本是朝著入口,可你也帶了**神璽,這空間的力量方向已經扭曲了,我們再順著暗流走去,便是錯了。」 

  此刻知曉,也是太晚了。 

  景澈聞言,眼眶紅得駭人,語氣格外真誠:「師父,是我連累了你。」 

  「這關你什麼事。」他抱著劍倚在岩石壁上,索性放棄掙扎,得了個悠閑自在。原本就是存著拚死一搏的心思,無非就是兩個結果,他早有準備,看開了倒是雲淡風輕。 

  而景澈卻沒那麼容易看開,眼睛一眨巴,淚水就下來了,也不知道氣氛悲壯需要掩飾一下,道:「是我最近特別衰,總是生死線邊晃來晃去,還不小心把你一起晃了進去。」 

  百里風間失笑,抬手攬了她的肩,替她按住眼角要流下的眼淚,話到了嘴邊卻不知覺失語,口型變了變,半晌只說出四個字:「你傻不傻。」 

  說完了他才覺得,都是一通廢話。其實本想安慰她說,命里皆有時,因緣一環一環相扣,逃不開半分。就算今天不來,以後為了**神璽也是會來此處,他該喪於此,無關她的促因。 

  可偏偏這言不及義的話,正戳景澈心中柔軟地。她愣了愣,心中反覆咀嚼這四個字。 

  你傻不傻,你傻不傻。 

  他是否當真知她傻,知曉她對他存了不倫之情。 

  他若知曉,也不知會是個什麼反應。她踟躕著並不敢十分確定,因為師父總是藏得太深,叫人捉摸不透。他是張狂而隱忍的人,看似不拘一格實則心中天平常端,他自負,一貫以自己的標準權衡利弊,哪怕世人覺得不可思議,他也是半步不讓。 

  也許以前,她還會擔心自己在師父心裡頭的地位是否重要,可是經過這幾番生死,她看到了師父對她不惜一切代價的保護,她知道他心中的天平會傾向她多一點。可是她總覺這類似於護犢之情,終不是男女之情。 

  她暗自揣測,他究竟會如何衡量她這不容於世的感情。 

  她自己並不覺得有什麼可恥,因為情出自真心,她是如此的驕傲,從來不會菲薄了自己的真心。 

  她素來光明磊落,敢愛敢恨,要她將感情深埋心底,等著細水長流,等著他慢慢發掘直到恍然大悟,這不亞於對她的凌遲。 

  更何況就要葬於此處,那麼就算說出來,又有何妨? 

  她從未想過要得到什麼回應,她只是要讓他看到。她不能藏,藏也是藏不好。 

  「師父,」她臉上前所未有的恬靜,目光落在他腰側酒葫蘆上,「我想喝口你的酒。」 

  喝酒壯膽,戲文里不都這麼說的么。 

  她並不是永遠都那麼大膽而放肆,她也有膽怯的時候,比如這會,面對生死昭然,感情揭曉的下一刻。 

  百里風間掃了她一眼,慢條斯理地解下腰間的酒,然後遞給她,戲謔道:「你要是知道你也有今天,看你還會不會倒掉我那麼多酒。」 

  她一邊拔掉葫蘆塞,一邊心中默想,要是一開始就知道她有今天,當初便一定不會拜他為師,這樣就不必遵守世道倫理的束縛,連愛都如此憋屈。 

  可是這又是一個駁論,如果他不為她師,那麼他們又是怎麼會有如此多的交集與糾紛? 

  世上安有雙全法? 

  縱是有,也太遲。 

  一口烈酒吞咽入喉,景澈揚起眸,突然想起阿鄴說過,她眼角有淚痣,註定是苦情人。一語成讖,當時荒謬都成真。 

  張口一聲「師父」哽在喉間,像是黏稠得流不動的蜜,卻突兀得被另一個聲音打斷。 

  沉默已久蘇月在劍裡頭低低嘆了一口氣,道:「百里,其實並不是全然無法。」 

  景澈欲言又止,最後識趣地閉了嘴,聲音隱了回去。 

  百里風間下意識直起身子,目光越過景澈的肩,視線里漫山遍野刀山火海,都是當下。 

  「何法?」 

  他問。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