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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望川地宮

  委實是進退兩難——若背起景澈用神行術折身與眾人回合,必定會暴露逃亡方向,而望川地宮是他們最後的防守大本營,決不能被暴露;而若帶著景澈往前跑,遇上的無疑是臨滄軍隊--等等,方才那人說的是「將軍」? 

  難道是蕭燼親自來了?那劍聖呢?七影心下一沉,難道劍聖果真是…… 

  腦中熱血一衝,只想著此戰要與劍聖共生死,也顧不上景澈願不願意,將她往外面一推,塞了那隻酒葫蘆到她懷裡,一句低喝,「快走!」 

  閃身便停在了那隊闖入地道的臨滄軍隊面前,由於右手受了傷,換了左手持劍,直接與蕭燼對峙。 

  蕭燼也是一手纏著繃帶,面色有些異樣蒼白,卻見到孤注一擲的七影,不掩嘲笑之意,輕嗤一聲:「哼,誰都走不了。」 

  七影還未接話,身後便傳來一陣陣密集的腳步聲:「老子也都沒想走!」 

  回頭一看,赫然是已經離開的那十個人。為首的是抿著嘴反而露出些許得意洋洋的景澈。 

  像是在說,叫你還推我走,看吧,現在大家都回來了。 

  真是絲毫都不了解情況之嚴峻……別人有骨氣,她一個姑娘湊什麼熱鬧! 

  「呵呵,」蕭燼掃了一眼,不屑地笑:「一起回來倒好,省得再一個個去找了。」 

  端的是先帶走這群烏合之眾,也不怕日後拿不出誘餌捕獲百里風間的心思。 

  對著身後的士兵下令,口氣里是穩操勝券的狂與戾氣:「殺兩個,留一個,十二個人,正正好沒有零頭。」 

  「還有個少女,倒有趣,留著。」 

  *** 

  「這是鶴浮的血。」年三娘從白瓷瓶里滴了一滴血到宅子後院井口,「這個密道結界只有用他的血打開才能進去」 

  果然是臻弋人被逼出來的嚴謹的行事風格,連密道口都如此一波三折。只是防不勝防的……是情啊。 

  想到鶴浮,百里風間側頭與年三娘說:「他的魂魄還在紅塵客棧,你若還想說些什麼,現在去來得及。」 

  年三娘面色蒼白地倒退一步,搖了搖頭:「不去了……有什麼好見的,我出賣了你們臻弋人,他定是恨不得撕碎了我。」 

  望了她一眼,不再多說,百里風間跳下井口。 

  才進入密道沒幾步,便看到一團突如其來銀光從前方炸開,慘呼聲隨著血腥味一起瀰漫。 

  銀光力量驚人而霸道,絕非普通練武修行之人的真氣所能發出,倒像是……某種神器爆發的力量?百里風間心中諸多疑惑,足下生風,也無需再摸索方向,立刻朝著那銀光出現的地方掠去。 

  停下之處,地上皆是橫屍,有臨滄軍隊的人,亦有臻弋人。心中隱隱沉痛,還是避免不了這種全軍覆沒的慘景!百里風間還是沉著氣冷靜地點了點人頭,發現少了兩人。 

  是七影和……阿澈。心中微存一絲僥倖,立刻往前尋了過去,才拐了個彎,便發現一個渾身浴血的人靠著牆壁角落,身邊還瑟縮著一個少女。 

  「阿澈啊。」他低低地喚了一聲,蹲下身去,有驚喜,亦有心疼。 

  景澈抬起蒼白的臉,臉上還殘留著難以置信與驚惶的神情,緊緊抱著一個酒葫蘆在胸前。她緩緩而麻木地眨了眨眼,似乎在確認眼前的來人。 

  又眨了眨眼,突然一癟嘴,淚如開閘,洶湧而下。她摟住百里風間的脖子跪倒在他懷裡,被哭腔填滿的聲音揪得人無比心疼:「師父,阿澈不要再看了……」 

  「不要再看了……」 

  景澈一直在重複這一句,從來勢洶洶到無力喃喃。 

  血浸泡著逼仄密道的鐵鏽,聞得一股陰寒的味道絲絲縷縷瀰漫。 

  幽咽聲寂冷。 

  此刻半跪在密道中之人,正是揚名百年、被世人奉若神明般高高在上的迦凰劍聖百里風間,而那把舉世無雙的神劍龍淵白劍被隨意置在一側,也顧不上玄袍沾了地上的血腥,他寬厚的手掌端著無奈與安撫的節奏、極輕極緩地拍著懷中小徒弟的脊背。 

  她懷裡緊緊抱著他的酒葫蘆不肯放,一直在喃喃那一句,「師父,阿澈不要再看了。」 

  不要再看到到刀起刀落,不要再觸碰血腥,不要再嘶喊著那人的名字而他的頭顱卻在下一秒滾到腳下,不要看,不要看,她不要再看了! 

  並非膽小嬌滴之人,害怕血腥,害怕殺人,她只是畏懼死亡的力量,能讓前一刻還生龍活虎的人說沒就沒了,這遠比那些聽在耳里,寫在書上的血腥要震撼太多。 

  素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喜怒哀樂都被放在眾人心尖尖上照顧著,甚至被慣出了些許任性妄為的景澈,鮮少體會到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第一次是阿娘死的時候,第二次便是方才。 

  感同身受,所以心生憐惜。百里風間也曾眼睜睜目睹那麼多條活生生的性命在面前死去,他有神劍,有一身絕世武藝,卻一樣無能為力,更不遑說阿澈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童。雖早存有心思想讓他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徒弟看看亂世血腥是如何逼人,卻也沒有想過這個教訓想到會來得如此慘烈。 

  「阿澈啊,沒事了,」哄人的溫語彷彿含了盎然的醉意,他安撫地抱起景澈,準備起身離開,「師父這就帶你回家。」 

  「劍……劍聖……」極其吃力的一聲低呼,一隻顫抖的血手掙扎著絞住百里風間的衣裾。 

  百里風間微有吃驚地回頭看。方才太過著急顧著小徒弟,先入為主地以為七影已經死了,也未多加探看。竟沒想到胸前貫穿著一個巨大血洞的七影,還能撐到現在。當真不愧為南方臻弋復國黨的鐵血首領。 

  心裡一股由衷敬佩,百里風間俯身探了探他的氣息,氣若遊絲但幸好他在受到這一擊時臨時護住心脈,傷得雖重卻也還有救。他喚來龍淵白劍馱起七影,三人一劍沉默地順著密道往前走。 

  走到一半,百里風間本想問問那道突然炸開的銀光是怎麼回事,卻垂眸看到小徒弟依然一副直勾勾而無神的目光,心想還是作罷,等到她緩過神來再說吧。 

  倒是七影先有了知覺,有氣無力道:「劍聖……蕭燼他……」 

  「他如何?」聽到蕭燼,百里風間倒是打起了精神。蕭燼是這三十年來有名的帝國將軍,手段毒辣,計謀詭異,幾乎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一個帝國神話。 

  今日是他與蕭燼第一次照面,最後對峙的時候他說是一痕沙,實際上含了七分功力在裡頭,威力相比五痕沙,沒想到蕭燼能接下,倒真是個不能小覷的角色。 

  「跑了……」 

  欲再問,七影又沉沉昏迷了過去。 

  跑了?微絞起眉頭。銀光出現之前臨滄軍佔得必定是上風,而以蕭燼如此好大喜功窮追不捨的性格,縱然銀光爆炸開來扭轉了戰勢又怎會跑了呢? 

  一路沉寂無阻地走出地道,出口便是岐冶皇陵所在山脈入口。 

  夕陽將墜,昏沉的蒼穹下影子傾斜得厲害。 

  血腥都棄之於身後密道黑暗之中,可是踏出這裡以後呢?能捧住的最後一絲日光,不過是昭示著要迎接下一個黑暗而已。 

  正如百年苦苦掙扎的臻弋帝國。 

  只稍稍停頓,抬眼與夕陽凝視,便腳步不停地掠入重山之中的望川地宮。 

  望川地宮本是臻弋第五代皇帝曜合帝一個妃嬪的陪葬陵,因生前犯了什麼罪而不得葬入皇陵。這眾妃嬪大多葬在宮外亂葬崗,而曜合帝賜了榮耀將她的陵設在岐冶皇陵入口,這似一種受帝王寵愛榮耀,卻更像是一種恥辱,堂堂妃嬪不得入皇陵,卻成了千年的守陵人。 

  此等奇事在野史中流傳頗廣,而正史之中並沒有記載當時曜合帝端的是什麼心態,只草草記錄了一句「三月初七忽降大雪,月妃歿,帝王佇立凝神半晌,只道:『葬於皇陵口』。」當時的年代已經距今將近千年,史書一筆帶過地寫道那月妃姓蘇。 

  因著這個陵墓不在皇陵結界內,又地處隱秘,最重要的是臨滄人不知為何素來忌諱岐冶皇陵,此處守衛甚少,於是成了南方臻弋復**的大本營。借著陵墓地宮原本就有的機關和墓室,整個望川地宮已經在百年內被改造得面目全非。但是為了復國大業,不得不擾前人長眠,而且這麼多年望川地宮也是頗為安全,未受怨靈幽魂侵擾。 

  百里風間趁著日落之前進入地宮。常駐在地宮中的臻弋人不是很多,警惕地見到生人前來都紛紛戒備,卻認清了來者竟是百里劍聖抱著一個少女,龍源白劍馱著昏迷不醒的七影,皆是大為震驚,手忙腳亂將七影安置好,巴巴等待著劍聖有啥指示,卻只聽他淡淡一句:「給我一個安靜的房間。」 

  眾人才將注意力轉移到劍聖手中抱的少女身上。 

  「我徒弟。」打消了眾人眼裡曖昧不清的神情。 

  他將景澈安置到一個墓室改在的小隔間里,燃了一支安神香。 

  景澈本是緊繃著神經的狀態,又驚又悲,突然此刻鬆弛下來,加上安神香的效果,不出片刻便睡了過去。 

  然而睡著了,卻依然死死抱著百里風間的酒葫蘆不肯放。他抽不出來,又怕擾了她,便就此作罷。 

  百里風間揉了揉頭髮,面色依然端著慵懶的從容,然而眼神里竟然有些茫然,頓了頓才在她床榻邊坐下。想想這麼幾十年,一空下來便提著葫蘆喝酒,此刻酒葫蘆不在手了,他突然有些空落落的感覺。 

  像是偽裝的面具被別人拿走了,他不得不露出真面目示人。 

  又望了一眼沉睡的景澈。濃密的睫毛已經被淚花沾濕,眼角那顆淚痣引人生憐。這個小徒弟呵,只有睡著的時候才最不讓人操心。讓她睡吧。 

  百里風間還是起身出了屋去了七影的房裡。七影果真是錚錚鐵漢,幾副創傷葯下來,雖還不能動彈,但已經恢復了意志。 

  失血過度的他慘白著臉,見到百里風間,第一句話便是:「劍聖,阿澈手上戴的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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