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獨行
是夜，月涼如水。
魔界的空，在白日裏是永遠看不見豔陽與藍的厚重鉛灰色。而到了夜晚，卻在如墨汁般漆黑的夜空中，獨獨掛著一輪明亮的彎月。
所以重靈來到魔界後，亦是極為鍾情於每晚的這片月色。
明日便是曲終人散、終須一別了。
重靈此刻一個人獨自躺在屋頂上，盯著月兒發呆。
自昨日黑白二人負氣而去，重靈也未曾去找過他們。
生氣也好，誤會也罷。很多的事情他既無法全盤托出，那便不解釋了吧。反正這兩個兄弟跑不了，等玄幽學院再見之時，再好好賠禮道歉，想來到時後他們應是已經消了氣了。隻不過眼下，
“哎，怎麽連我自己都覺得這樣很沒良心？”
“哼，既知道，那便過來先罰酒三杯罷！”
聽得一聲清清朗朗的聲音，重靈立即坐起來，看到下麵的院子中，兩個人一個用抱一個用拎，帶著三大壇酒，正是不知何時已立於亭內的黑白無常。
他旋即發自內心的開懷大笑，
“我怎麽今晚總覺得少了什麽，原來是酒！好好好，三杯就三杯！白黑，今日，是兄弟就不醉不歸！”
白無常亦回以淡淡一笑。
但是，今晚的閻暮雪卻仍然興趣缺缺。隻見她悶不吭聲地將嬌俏玲瓏的身子斜靠在亭簷下的柱子邊，手裏拿著一個開了封的酒壇子，恍若未聞的自顧自開始喝起來。
重靈輕輕落地，走到麵前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黑，莫再惱了可好？原是我的不對，本該做了決定後就第一時間與你們商量的。你們這般待我，此番卻是我辜負了。對不住。”
“哼，現在才知道與我們道歉！我與大哥先前可是等了你一一夜也未等到你來找我們，你，此事又該如何算？”
暮雪轉過臉，眼中帶怒。夜色下，似可與盈月爭輝一般熠熠灼人的目光，讓重靈的心，也跟著她忽閃忽閃的長睫，不由得顫了顫。
“好，你想如何算？都依你。”
重靈溫柔一笑。
習慣了那個一直以來都是與她各種抬杠，鬥嘴，互相捉弄的重靈，今晚卻這般一反常態、言語軟和，黑閻暮雪此時竟不知該如何回應。
她就那樣一直看著那一雙溫柔中含著笑意的眼睛，怔愣著，然後眼睛裏，突然氤氳起一層霧氣。
“哎，哎，哎別哭別哭別哭，我什麽都依你了，你怎麽還哭起來呢？”
重靈被這突如其來的眼淚弄得手足無措起來。這妮子果然還是孩子氣，而且永遠都無人知道她那個腦袋裏下一刻究竟在想什麽。
看著黑臉上撲簌簌往下掉的眼淚，他哄勸無果隻得趕緊將求助的眼神投向了站在旁邊的閻秋白。白無常看著活冤家一般的兩個人，輕歎一聲，
“雪兒，不超過八個月。玄幽學院。你該相信他。”
待得這幾個字輕飄飄地完，暮雪沉默了一會，眼淚緩緩止住。然後抹了一把眼睛便扭頭跳到了哥哥閻秋白的身邊，
“哼，誰我是擔心他了，我是被今日前來接手那的幾個新人給氣的！”
丫頭嘴硬，當哥的隻得寵溺一笑。重靈則一臉無奈，剛起身，一個酒壇卻淩空飛來，
“才三杯？罰你一壇酒，少喝一滴都不行！”
重靈眼疾手快接住酒壇子，苦哈哈的抱在懷裏，
“那個，一來就要喝一大壇啊？呃……能不能打個商量？”
“好啊，要不你先問問我手裏的黑月鐮答不答應？”
“咕咚咕咚……”
打不過還能怎麽辦，重靈毫不猶豫地打開了酒壇仰頭開始喝。
黑白二人見狀，相視一笑。
許是今晚的月色明晃晃的太亮眼，兩個人都從對方的眼神裏看到了一絲晶瑩，如淚光一般，載滿了離別愁。
閻羅殿此刻最高處的一座瞭望台，一個婀娜娉婷的身影，與那個寂靜黑夜中笑鬧聲此起彼伏的院，遙遙相望。
……
在沉沉無夢的深睡中慢慢轉醒。重靈睜開眼，看著屋子裏的花板。
昨夜，到得後來三個人全喝得酩酊大醉，他竟不知何時醉倒，何時被人抬回房間的。
一瞬後，他突然受驚一般迅速爬起身來，直衝向院門外。一路奔去了黑白二人的院、閻王寢殿、閻羅殿正堂。
然後他發現，一夜過後，整個閻羅殿全部都是新的陌生麵孔。
重靈順著路一口氣直直衝到了閻羅殿外。
今日的色很好，不同於往日的鉛灰色那般陰沉，厚重的空下是明黃色的雲層，帶著暖意。
閻羅殿外空曠而冷清，人跡罕至。而他們，或許一早就已經走了。
重靈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因為激動而緊緊握著的拳頭，終於緩緩鬆開。片刻後，他隻能苦笑著摸了摸鼻子，轉身往回走。
昨夜的安排，原是因為不願見到今日的分別。
如此也好。
重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靜靜地坐了一會後，重靈慢慢起身，穿戴整齊，鄭重地將重妖傘背於後背。他將所有的行李都放在了他們為他準備的乾坤袋裏，然後仔細的掛在了腰間。
此刻一襲黑衫的重靈，站在院子中間，最後一次抬頭望了一眼院子裏四四方方的那片空。
然後抬起腳，慢慢的，堅定的，一步一步走出了閻羅殿。
重靈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北方。
有了魔界地圖後，他方才知道，原來巨峰城是位於魔界一個極其邊遠地帶的城，但這個城市，恰恰就在魔之極這個巨大蠻荒之地的邊緣。
既然如此之近，那麽無論如何他也忍不住想去那個地方看一眼。
……
巨峰城西邊方位的某處低空中，有一群十幾人的隊伍呈人字排開，禦風而行。護在中間的是一座精致的轎攆，由四隻通體漆黑的長喙翼鳥牽引。
而隊伍的最前方，有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白衣男子清冷俊逸，黑衣女子朝氣勃勃。正是不告而別的黑白二人。
“哥，你他一個人，真的能行嗎？”
“嗯，”
“玄幽學院在魔界中心，而此地靠近北邊，兩地相距上千公裏，他真的能按時到嗎？”
“嗯，”
“那你到時候，他能通過考核嗎？”
“嗯，”
“哥！”
“嗯？”
“我剛剛什麽了？”
“咳，主上好像有事尋我，我先行過去去一趟，”。
“……你們明明都很擔心他，為何真的丟下他一個人！”
黑閻暮雪望著哥哥閻秋白淩空遠去的背影，嘟著嘴疑惑且不滿的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