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各自珍重
可是我記不起,這小北和我有什麽因緣。
“原來你一直抱著個孩子,對不起啊,耽擱你時間了。”
他輕笑,帶著一些深意地說:“沒有什麽,也不是第一次了,你向來不會關心這些事的。好了不說了,進去吧。”
他有些感傷一樣,我仰頭看他:“請問你貴姓,改日我告訴九哥,跟九哥上門拜謝你。”
“千萬不要說出去了,我們的就是這樣了結比較好,就走上這麽一段路,已是足夠的了。如果沒事的,不要一個人坐在外麵,空洞得一無所有一樣。好好地照顧自己,讓自己快樂才是真的讓關心你的,無論你知道的,還是不知道的人,都放心。”
我笑,點點頭,擺擺手說:“謝謝你哦。”
我轉頭走,他懷中的孩子,哭得越發的響亮了。
哭得我竟然一臉的淚水,我手裏空空,心裏空空。
轉回頭大聲地叫:“能不能給我抱抱孩子?”
他走近我,輕柔地拉起我的手:“來,小心些。”
他願意給我抱,我碰到了孩子,覺得手心都有汗一樣。
有些緊張,還是很熟練,很輕柔地抱著。
好香,好軟暖的身子,我閉上眼睛,更努力地感受著孩子。
輕輕地搖著孩子:“不哭不哭。”
孩子竟然真的,慢慢不哭了。我笑笑:“可惜我看不見啊,不過我知道你是一個可愛的孩子,要乖乖哦。”
我本來說抱一下,可是抱著,我不想給回他了。
一個陌生的男人,和我有些因緣吧,但是他不肯告訴我他的名字。
“她大概是餓了。”他低聲地說。
有些尷尬,我現在才發現,孩子的臉,竟然在我的胸前尋找著什麽一樣。
羞紅了一張臉:“那個,對不起。”
他伸手過來接孩子,那知才一到他的手裏,孩子又哭了起來了。
頭上一陣痛,他輕聲地說:“別用勁,她手纏著你的發了。”
“我來解就好。”順著發,我摸到了她的小手,軟軟的。不會抓東西,卻是纏上了一些發絲在手腕間。
取了出來,握著她的手:“不要哭了,乖乖哦。”
笑著仰起頭說:“不打擾了,我先進去了。”
走得二步,聽著孩子的哭聲,越哭越是傷心一樣。
他低沉的嗓音帶著祈求:“能不能, 再給我抱一會孩子,好嗎?她喜歡你抱她。”
我驚喜地睜大眼睛:“這可以嗎?”
我是真的好喜歡抱這小孩啊,說不出來的感覺,就想把她抱在懷裏哄著。
“孩子的娘不在她的身邊。”他尋了個理由說:“你抱著她,她很乖,她不哭。我們進這玉香樓,等她睡著了,我就抱她走。”
心中有些酸,伸出了雙手,他把孩子又放在我的懷裏。
我輕聲地說:“你應該讓她娘帶著的,孩子小小的,最喜歡跟娘在一起了。”
他低歎,撫著我進去。
“現在她的娘,離開我了。我不想,連孩子也離開我,雖然我很失敗,可終究,太是自私。”
“對不起啊。”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麽話。
他笑,苦澀地說:“沒有什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她對我很好,處處為我著想,處處倒退一步,是我不曉得去珍惜,對她太是嚴苛。到了最後,失去了她。”
“她……?”我小心地問,不想傷到她。
雖然我很少去過問別人間的私事,隻是這孩子,讓我有種心痛的感覺,對他,也有種熟悉的感覺。
我輕輕地搖著孩子,她的哭聲,就輕了許多。真好,現在時不時地才哇叫上一二句,想必是在打量我。
如果我能看見就好了,能看見,我就知道孩子什麽時候對我笑,這樣我對她笑回來。她會笑得更開心的。
“她死了,永遠地,離開了我。我也不想再打擾她,隻要她現在好,就值得了。”他輕聲地說,語氣中有些失落。
雖然他說話有些相衝,但是我沒有多去想。現在抱著個小娃兒,我不知道多開心。
他倒了一杯茶放在我的身邊,我一聞:“是紅棗茶,我不喜歡這味道。”
“是啊,以前我不喜歡喝,現在我總是想著。”他笑:“你知道嗎?你抱孩子,你是抱住了你很開心的東西一樣,你安祥而又滿足。”
我輕笑:“是嗎?其實我還是很慈和的,做什麽事,都是這樣子。”
手摸著孩子暖暖的小手,握著,笑著看她:“我看不到你啊,你能看到我,不過我不知道我看不到的,嗬嗬。來,笑,笑一個我看看。”
“她笑了。”他輕柔地說:“她很喜歡你抱著。”
“是嗎?小北,小北,再笑笑啊。”
小手揮舞著,打到我的手,樂得我心裏軟軟的。
而他,想必是一直在看著我。
小北也不睡,而是開心地著小手,又抓又笑。
“青薔,青薔。”樓下有人大聲地叫著我的名字。
我細細一聽,竟然是九哥。笑了起來:“我九哥來找我了,我在街上走散了,準會急壞九哥。”他伸出手來抱我懷裏的小北,輕聲地道:“不要提起我的事。”
想了想,我點點頭:“好。”
他等了一會又說:“這是我最後一次出來看看了,看著也挺好的,以後我會好好地照顧孩子,不會再出來了。我與你認識,還算是深,你現在過得好,我就放心了,以後,各自保重吧。”
他的話有些沉重,我不太喜歡聽。
但是隱隱中,透露著我與他很熟的關係。各自保重,也就端的是如此了。對他有一種沉重而又想逃避的感覺,抱著孩子,又覺得好舒服。
他抱著孩子往一邊走去, 我覺得懷裏空空如也,好是失落。
等了一會,九哥衝上了二樓, 氣喘籲籲地走到桌邊,看了好一會我才說:“青薔,可把九哥嚇壞了。以後不讓你一個人出來了,青羽那小子,太過份了。”
我臉上露出輕笑:“九哥,是我把你們嚇壞了,忽然之間就讓你們找不到我,真是對不起啊。”
他又小心地說:“換了我,我也會走,那青羽,定是你娘教他說那些的,別放在心上。”
九哥真是了解我的心思,我還沒有說出口抱歉,他就什麽也爭著說完了。
我端起紅棗茶給九哥:“九哥,喝口茶潤潤喉先。讓你和流觴姐姐擔心了,一定找我,找得很是焦急。可是我不喜歡站在那裏讓大家看著,不管青羽說的是什麽,我現在,就是我。我想,我都不願意去記起的事,我沒有必要去追根究底。”
連自己都選擇的不要記起,那有什麽好事呢?隻要現在好,就好了。
九哥一飲而盡,抓住我的手,緊張地說:“青薔,不要想太多。”
“不會的啦,我又不在乎她們要教青羽說多少。九哥,去找流觴姐姐吧,一定讓她焦急死了,我在這裏等你們好不好?”
“這樣好嗎?你一個人在這裏。這樣吧,我讓人去找……。”
我打斷九哥的話:“九哥,我這麽大一個人了,你也不是不知道,誰能騙得了我呢?九哥再去暖暖身子,我等你們一起來吃飯。”
九哥走後,那人,並沒有再出現。
我心中好是失落,好想再抱抱他的孩子。
原來,自己對孩子,還是很喜歡的。
我以前是妃子,那他,是什麽?他說,他把她弄丟了,她死了。而他再也不會來打擾她了。
流觴姐姐說,我是大難不死而已的,現在活著,就要好好地對九哥。
有一種痛,冷徹心底。宛轉而深刻的疼痛。仿佛潛藏的傷疤迸裂開來,我像是一個人站在夜晚的冷風中,帶著愛的印記。仿若兩生花開,燃燒的火焰。盛開的生命。亦或一抹月下香,幽靜的獨舞。
周圍的一切,都與我無關,我是站在寂寞最高處的人。俯視著我的傷痕淋淋,有些不清,有些迷糊,可大概知道我要離那個人,遠一點,再遠一點。
獨自將一壺討厭的紅棗茶喝完,已聽到九哥和流觴的腳步聲來了。
流觴拉起我的手,輕鬆地說:“今天過年啊,青薔,我給你買了一樣東西。”
放在手心裏的,是冷冷的二串耳墜。
再漂亮,我也看不見,但畢竟是她的一番心意。我知道她的眼中,必是有著很複雜的意思。
我讓他們找得那麽累,而我,卻安坐在這裏。而她,還買東西送給我。
大概吧,是我太閑了,心裏想得太多了。可我能感覺到流觴的悲傷在流動著。
壓下心中的千思萬想,我笑:“讓你們費心了,我覺得我不該這樣子下去,九哥,我有些想離開京城了。”
九哥卻安慰地說:“你不要擔心,九哥都會安排好。過了今天晚上,看了燦爛的煙花之外,九哥知道你要去哪裏?”
他知道嗎?我有些訝然,我隻是,不想呆在京城。
京城太多的是非,青家的人,都還在算計著我。
這一種感覺,是真的不好受。
我覺得欠九哥的,又很多很多。端的是發生了好多事,所以九哥才會不顧一切地說了出來,他喜歡我。
我心中驚濤駭浪,我卻要裝作風平浪靜,極是難受。
靜靜地用過午餐,流觴姐姐先走了。
九哥跟她說了一會話,就過來扶著我走。
“九哥,這不是回畫齋的路啊。”我能聞得到一路上店鋪的香味,而能斷定自己在哪裏。
“我們不住在京城了,帶你到一個沒有人去的地方,很靜很靜,沒有誰來打擾你。等開春之後,我一個朋友會上京城,來給你治眼睛。莫要焦燥了,因為朋友的醫術,也是獨一無二的。”
我是覺得,很對不起九哥。
可是我躲開,會不會是一個,更傷人的法子呢?
深吸一口氣:“九哥,我不會再任性的了,真的。”
“九哥要你任性。來,九哥背你,記得嗎?出了這裏,就有條河,然後可以坐船到山腳下,九哥帶你上山。那是一個靜謐的地方,沒有人來打擾的。”
趴在他的背上,我輕輕地說:“九哥,要是我有什麽讓你難過的地方,請你一定要說,你不說,我心中更是難過。”
他隻是輕笑,沒有說什麽。
如今大雪冰封了大地,水都結了厚厚的冰。
沒有船走,就走在水麵上。
我卻沒有害怕的感覺,縱使我知道下麵可能會是薄冰流水,而我,也不會遊水。牽著九哥的手,從來不曾擔心過。
上了山,那真是靜得不得了。還有杜鵑花的香味,縱使不開花,原來葉子也有它的香味。
過年的夜晚,竟然與九哥躲進了深山老林裏。
燃起了火,而地下,卻是埋著叫化雞,一陣一陣的香味襲在鼻尖。
我想重新生活的,可是我覺得我的感情一團亂。
怎麽去理,我無從下手。
九哥走近,在桌上擺著碗,笑道:“過年啊,青薔又老了一歲了。”
“九哥。”我抬起頭:“幫我尋回,屬於你的回憶。”
他一怔,似看了我好久說:“為什麽?”
“九哥我知道我忘了好多,我找不到了,我想你幫我找回來,隻屬於你的那部分。不然這樣子,我對不起九哥。”
他揉揉我的發,坐在我的身邊,輕聲地說:“你這丫頭,敏感得不得了,我相信多少你是知道了。九哥喜歡你,你要是有壓力,九哥讓流觴來照顧你。”
“我就是想知道,九哥,我不要你一個勁的付出,而我,傻傻的,什麽也不懂。九哥,你告訴我,好不好?”仰著希翼的臉看他。
他卻輕笑,撫著我的臉說:“青薔,愛,豈是能說的。那是一種感覺,你現在如果對九哥沒有感覺,那是好的。”
“九哥為什麽要那麽聽話,把我留在京城呢?青羽說了,我是一個妃子。皇上的妃子。九哥你能不能自私一點,帶我去尋找我的回憶,讓我把你一點一滴的感情記起來。不想記的,就不要去記。”
他想了好久,久到我想得心裏發痛。他才說:“沒有永遠的逃避,青薔,如果你急著記起,可能你就會想不起。不要這樣去想,這樣你腦子紛亂亂的。九哥喜歡你,就是想要你,開開心心地生活著。”
我笑,撲在他的懷裏哭著:“九哥,可是這樣,公平嗎?”
“哪有什麽公平的,傻丫頭,哭什麽啊。”
他又好笑又好氣一樣,抬起我的手,細細地抹著我臉上的淚,沙啞地說:“新年快樂。能與你現在守在一起,能把心中的一些感情說出來。九哥今天,已經很快樂了。”
想哭,可是他的手,還在我的臉上,他會感覺到我心中的困擾。
他又輕聲地說:“堅強的青薔,是不哭的。所有的事,等你眼睛好了再說,你記不起的,不要去記。九哥隻告訴你,我們之間,沒有誰欠誰的。因為都用命來付出過幾次,救活你的時候,你的魂魄,走了些,所以才會忘記的。不好的,就當是埋葬了。”
我知道啊,可是我心中一些很重要的東西,卻也忽略了。
就像是我睜開眼,看到了滿山的花開。而我不記得,它吐蕊的芬芳,從嫩芽兒開始,慢慢地伸出它嬌嫩的翅膀。
沒有過程,隻有結果,無法去感觸那發生過的傷與痛。
雙手摸摸九哥的臉,我輕聲地說:“新年快樂。”
讓人操碎了心,我要安份一點,不要再想什麽了。
林中很安靜,九哥終日陪著我,雪融的時候,冷到骨子裏去,卻有一種希盼。
終於可以快些等到開春了,我的眼睛,就會能看見。
我捂著被子烤火,閉著眼說:“九哥,我要是一睜開眼睛,能看到你,那多好。”
“指不定真的能,不過你要是看見了,你估計會氣恨九哥,你知道嗎你此刻的樣子,你是什麽嗎?很難看。”
“嗬嗬,你就說蚆。”我輕笑。
帶著期盼的心情過日子,九哥一早收到信鴿的時候,卻久久沒有出聲。
我摸索著,走到他的背後:“九哥,怎麽了?”
“沒事,朋友上京治你的眼睛,隻是路上大雪初融,雪崩將他的腳壓傷了。我得去看看,青薔,九哥帶你下山,讓流觴照顧你好嗎?”
我搖頭笑:“不好。九哥,他也是為治我的眼睛而來的。我跟你一起去,現在快三月了,等到了南邊,那不是一幅好風景。最好那時候,我能看見,就真的很好很好了。”
九哥想了好久才說:“那也好,先下江南,等眼睛治好了,再回來,這裏有著你難以割舍的東西,致使你眼睛看不起,你想不起,可還是存在的。”
要說割舍不下的,就是那個小娃兒了。抱過一次,我就放不下了。
可惜的是,我上山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個陌生的男人了。
他說,他的娘子死了。
給他留下了孩子,以後他也不會出來走走了。各自在人生的歲月中,都多珍重。
我以為會很快回來,沒有想到,我一走,就是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