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我們快樂
九哥也大鬆了一口氣,無力地坐在地上:“薔兒,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幹什麽嗎?”
“知道,我也很想。”吃一頓飽飯,睡一個好覺,就這麽簡單,很想很想,最自然的反應。
聽著那雞飛狗叫的聲音,也是一種享受了。活著啊,活著啊。
我以為九哥會帶我去向這裏的人家討碗水喝,討口飯吃。
九哥卻說,這些山林下的人,不能去打擾,最好也不要讓他們看見了。
說這話的時候,九哥眼中的亮意,不曾有消失。
那是啊,如果有人尋來,先問到的,必然是這山林下的住戶。
將裝束改變了一下,還有發也打散了一些,看起來,就是普通人一般,誰也看不出我與九哥的身份,很是不同。踏著夜色從深黑之處走出去,越走越是輕鬆,淡淡的星光,照耀著抓得緊緊的手。
雖然衣衫淩亂,但是沒有一點的卑亢,小客棧看我們不像一般人,開了一間帶小廳的房給我們住。
連鞋也脫不下來,癱軟在床上,真的不敢相信什麽都過去了。
“九哥,我現在才知道叫做害怕。”此刻的心,跳得才是一個激烈啊。
他笑,也軟在地上,放鬆了全身。
累得連手指也不想動一動。放鬆了,回頭想想那時的驚愉,就會知道那是多可怕的事。
居然我也走出來了:“寶寶真乖,也沒有鬧騰著什麽。”我想我跟孩子還是有些一心理想影響的。
九哥坐了起來:“對,我去催催,現在什麽也不說,先吃飯。”
他捉住我的腳,看到那滲著血的鞋,眼中的沉痛畢現。
輕輕地,揉著小腳的穴道,然後將鞋除下,一片血腥的濕膩。
“你這倔丫頭。”
他難過地看著。我笑:“不過就是水泡,然後磨破了,算什麽,是不是,有痛才有感覺,有感覺方知是活著。”
二腳心都是紅腫得很,能活著不錯了,還想要求怎麽樣呢?
九哥輕歎氣:“也是啊。九哥也覺得渾身痛了,全身無力,手腳有些麻木。”
二人相對地笑著,慢慢是感歎,終是可
一會,小二敲門,送上了吃的。
九哥合上門,看我小心翼翼地赤足走到桌邊。挑眉笑道:“要是他們知道我們身無分文,別說吃的,趕都會趕出去。”
“嗬嗬,不說,他怎麽知道呢?人家看九哥,就不是一般的人,當然是給最好。”這不過是暫時的,錢財之事,怎麽會讓九哥有傷過頭腦。
對著一桌的飲菜,有些狼吞虎咽,從來沒有吃過那麽美味的東西般,二人將所有的食物,掃了個腳朝天。
我在床上睡,九哥在地上睡。
九哥早上起來說:“薔兒,你好生地休息,調整一下,九哥去弄些銀子來,買輛馬車離開這裏。”
我點點頭:“要不我跟你一起去賺錢。”
“你的腳,九哥可舍不得你走路,無聊就多睡一會,安安心。”
是啊,想著還是心跳如雷,定定神,休息回來才是。
九哥是一片天,擋住了風雨,什麽也不用害怕,那心驚,總還是在心尖上起伏著。
他知道我寂寞,我怕一個人。
他出去一會就回來了,還買了些新鮮的果子和藥,衣服等東西。
歎道:“這裏的人不擅於賭,我才賭了二把,這幾天的錢就足夠用了。”
“這還不好啊,九哥過來,我給你上背後的藥,都磨損了。我們就先在這裏住幾天,等傷養得差不多了再說。”
“不逃嗎?”
“嗬嗬,九哥,小隱隱於山,何用逃。”
現在也是步行不得,滿腳心的泡泡破了,痛疼不已,要好幾天才能走路。
上山,九哥也能逍遙,俗世,九哥也能從善如流。
“九哥,你沒有錢,人家會讓你賭啊?”
“你沒有進去真正的賭場,那是可以借的,押上那值錢的玉佩,值得幾百兩去押二次大小就什麽本利都回來了。有內力的人,能辯聲而下注。但是萬萬不能太貪心。”
“那是當然,人家開賭場的,你要是貪心了,不讓人盯著才怪,一百兩,也足夠了。”九哥就是這樣,知道什麽時候該離開,好一個生財有道。
讓人爭得頭破血流的玉佩,九哥拿去當押品賭錢,不知太後一夥人知道了,會不會氣得吐血。
他朋友滿天下,卻是不想去打擾,誰也不告訴,就窩在這小客棧裏過了幾天。
精力和氣色養好了,腳也好了,就出去走走。
算算我出事到現在,也有十天了。
坐了竹排要去看這裏的水景,九哥突然說:“薔兒,不如我們去秦淮吧。那可美了,接天蓮葉無窮碧,那花,不是你能想像的,還有不少的人在那裏畫美景,吟詩作唱的。過二十四橋,走藏在茂盛密荷中的竹橋,聽花船女唱一曲清歌,再喝杯碧荷茶。”
“九哥,我要流口水了,不如現在就去。”我好想啊,喝一杯清茶,聽一首曲子,看盡那無邊無際的美景,悠閑得如春天的薔薇,不急著開,慢慢地先品嚐著春風的暖潤。
那是何等逍遙的生活,以前我連想也是不敢想,可是現在,我很想去。
“那還等什麽,幸好今天把那客棧的帳結了一結。”拉著我上岸,然後買了馬車,就往南走。
走了幾天都很安全,但是今天有些奇怪。經過別的城,出的時候,竟然還有官兵搜查。那牆頭那一男一女,是九哥與我。
我看了很是氣憤,咬著牙地瞪著那畫。
九哥拍拍我的肩:“走吧,現在我是老翁,你可是小男人呢?”
有人議論紛紛:“那女的是慧妃娘娘,怎麽會下皇榜來尋找啊,妃子不是呆在皇宮裏麵的嗎?是不是跟這個男人私奔了?”
“別胡說八道,慧妃娘娘失足落山,還有一個男的,是慧妃娘娘的親哥哥。在山下卻是沒有找到任何的線索,快點走快點走。”查的人匆忙地看一眼人群,沒看到和畫中相似的,揮揮手不耐煩地叫著。
我被擠在人群中,九哥拉著我往外走。
心神還在失足那二字上打轉著,失足,好一個失足。
找不到人,也得查,當我要找他的時候,他在哪裏?現在竟然來追查我。憑什麽啊,我在的時候,又哪去了?我不在,才來緊張。
一男一女張貼出來,多少的遐想在裏麵。
別人會道慧妃娘娘失德失貞,跟一個男人私跑了。
馬車從一側讓人牽了出來,九哥打賞了他一些銀子,故意問道:“慧妃娘娘是往這裏去了嗎?”
那當兵的收了銀子,說:“未必,上麵下令,每個地方都在嚴查,我們這,還算好的。”
“什麽時候的事啊,可不曾聽說啊?”
“就昨天晚上收到的令,皇上可說了,要是誰找到,為民者,賞千金,為官者,還會加官進爵。”
我心裏暗暗不高興,一扯九哥的衣服。
九哥點頭笑道:“要是我們發現了,再來告訴官爺了。”
上了馬車,還有些悶悶不樂的。
九哥輕道:“想來,他還是很在乎你的。”
“嗬嗬,那樣的在乎,對於我來說,就如入海的小雨,也起不了波瀾了。”如果看我吊在半山上,生命在搖晃著。他會知道,他的在乎是多渺小。
或者事後,他會跟我說,他有多心痛,多在乎我。
其實想想,隻是話而已。你做到的,你看到的,和你說的,總是有不同感觸。
九哥懂一些易容之術,我們很安全地到了秦淮那地方。
的確是個人間天堂,美不勝收。
十裏荷花連接到天的一邊,楊柳如雨花如海,香風陣陣人悠閑。
漫步下來,四處看著。
九哥看到鬥棋的說:“薔兒,手癢不,賺點錢去吃西湖醋魚。”
“好啊。不過九哥,要是輸了怎麽辦?我們沒有錢啊。”
“把你押在那裏,九哥去賺了錢再來贖你。”
笑得開心,拉著他過去那樹蔭下。
很自大,也不看人家下的是什麽棋,一腳踢上那石凳,裝成男人的雄渾之氣:“本少爺跟你下一盤。”
九哥搖頭,眼中有著無奈又寵溺的笑意:“哪家少爺似你這般粗魯的。”
看了一會棋,抬頭看九哥笑道:“可真夠狠的,無論下哪一步,都是死棋一樣,什麽路都給逼絕的。給錢吧,不用下了,我認輸。”
“認真點,我們隻有十兩銀子了,輸了中午你給我討飯吃去。”九哥靠著柳樹自在地站著看。眼中對我的自信,未曾消減。
也是說說笑的,這世間,鬥棋的哪有絕棋,真是絕了,那他也不必出來混飯吃了。看似絕,未必絕,看似鬆,又未必鬆。我下得自在,走得偏門,讓他捉摸不到,下了幾盤的棋路都不是一樣的。殺他個天昏地暗,潰不成軍。
老者叫:“這位公子真乃天人也,老夫實在是佩服,佩服了。”恭敬地又送上十兩銀子。一手作請的姿勢,不要我我再玩了。
抓抓發我抬起頭。九哥笑著說:“笨蛋,你再玩下去,他的錢就全賠光了。”
“我會不會太囂張了。”贏得不給他麵子,他好老了啊。
“有一點,不過出來混的,總要還的,是吧,遇上了你。沉澱澱的銀子不少啊,中午我們去吃餐好的。”
嗬嗬,說得我直笑,九哥其實是一個很風趣的人。放下了心中壓抑的石頭,有時候,他侃侃而談,笑看風生。
這裏的名吃,可真是多啊。
大手大腳地用錢,反正來得快,就讓它也去得快。混來的,總是要還的,嗬嗬。這真是一個好地方,不僅美得讓人歎息,連吃的,也讓我口水垂涎三尺。
蝦爆鱔麵,西湖醋魚,宋嫂魚羹,蟹汁桂魚,清湯魚圓,龍井蝦仁,叫花童子雞,油燜春筍,西湖蓴菜湯,西湖藕粉……。
我吞吞口水:“九哥,我餓得可以吃得下一隻老虎。”為什麽這香啊。
“收斂點,活像九哥虧待了你一樣。”
先裝了些湯喝,撫撫肚子:“真舒服啊。”一邊吹風,一邊吃,小間的竹房,與眾人隔了開來,而外麵,是一望無垠的蓮荷搖曳。
我好喜歡吃西湖醋魚啊,可能體質上因為有孕而有些改變。魚的肉質鮮嫩,酸甜可口,略帶著蟹味。
真羨慕可以在這裏住的人,我也不想走了,我想停下在這裏。
九哥夾著沾湯汁的魚尾給我:“多吃些,多吃魚,以後孩子聰明。”
“嗬嗬,不吃也聰明,我誰啊。”
“看你拽得,我相信,孩子以後一定是個刁鑽難纏的小丫頭。”
我眼一亮:“九哥,你也認為是個丫頭啊,我也覺得是啊。像我就好,嗬嗬,像我這樣,有人疼。”九哥疼我。
“不像你,才不會像你,孩子就是孩子,像她自己。她會很快樂,因為你可是把所有的愛都給她。”
我點頭:“那倒是,我好喜歡這裏,以後孩子生出來,就叫她小西好了。”
九哥無奈:“這麽不負責任的娘。”
吃得可是真飽啊,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寶寶這一次,可以吃得飽飽的了。”
“自個貪吃還說什麽,不行,三個月了,你肚子會圓滾起來,裝成男子人家以為你有什麽病,肚子那般奇怪。咱位努力些一起賺錢,買一艘畫舫,天天在湖上也是可以的。不必束縛著自己,又可以看盡美景豈不是快事。”
那是啊,我也不想裹胸,不好受,小腹當然不能束,我的寶寶會不舒服的。
喝了口蓮子茶,舒服得想睡。
“真像是夢一樣。”我輕聲地說著。
現在都不敢談太多的以後,隻怕是希望會變成失望,所以隻要開心,隻要現在是快樂的。
像夢,不是夢,風是這般的香薰宜人,葉子是綠的,花是粉的,白的。楊柳是垂絲的,水是清冷冷的。這哪裏是夢啊,我的的確確是在西湖河畔。
以為一生就將在那紅牆高閣中了終,九哥與我用了性命,居然前路一轉,到了這美麗的地方。
灝,如果現在你放過我,那多好。
我自私,你也自私,各自有各自的自私。
你心裏的感覺,你要我感受,我心裏的感受,九哥在感受。
在西湖斷橋駐足,那是一種最是遺憾的美。
我想畫下來,因為太美了,有些不太真實。
九哥就在一邊和人鬥著蛐蛐兒,愜意的夕陽下,臉上浮滿了幸福的笑意,時不時地,轉過頭來看我。
才剛畫完,竟然引了不少的人觀看,出高價要買我的畫。
我賣給了一個千金小姐,這樣可以省下不少的麻煩,也是樂事一樁,還得到不少的銀子。
九哥抱怨地說:“我鬥了那麽久的蛐蛐,才得到幾兩銀子,你倒是好一幅畫值幾百兩。但是看著她拿走,說實話,九哥真想搶回來。你介不介意九哥晚上去做一會賊。”
笑著推著他走:“介意,很介意呢?我畫的畫,何其的多。要畫有何用,主要是眼前的風景你是否用心來看。”
“走,買畫舫去,就叫小西畫舫。”他爽快地說著。
“不許這名叫,那是我女兒的名字。”
用賣畫所得的五百兩,還有九哥身上的一些錢,買了精致的畫舫,裏麵可是住的用的,什麽都有。
穿回了女裝,梳下了黑色的發絲,簡單地束在背後。
四處是輕紗飄飛著,九哥坐在船尾吊魚。
我過去,遞給他一杯茶。
盤腳坐在他的身邊,從那粉紗飛開的縫隙中看那滿天的星光燦爛。
“九哥,我好喜歡這樣的生活啊,不知道有多久?”
“順其自然。”他說。
我輕歎,轉過頭看他,認真地問:“九哥,值嗎?”
“你說值不值。”他轉過身子看我,幽黑眸子寫上了點點的笑意:“古人有一笑值千金之說。”
雙手將我的眉宇撫平:“讓你眉開眼笑,是九哥最快樂的事。是千金,也換不來的事。”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薔兒,你覺得這些時光是偷來的,是暫時的快樂和美夢。就當成是,所以要珍惜,要放鬆地來享受。九哥也當成是的,因為從不敢去想。我來過這裏,因為你曾說過,你喜歡這些地方,但是沒有你在,終是腳步匆匆,所看也是無物。”他攏住我的肩,大手順著我的發絲:“薔兒,別覺得欠九哥什麽?不欠什麽的。這些事九哥甘之如飴做的事,能得這麽一段時光,你認為九哥不高興嗎?”
“青錦臣是個傻瓜。”我叫著。
他不說要帶我走,遠走無相之朝,從此就什麽也放下,不管人心凡俗之事,不傷春悲秋憐寒花。隻過自己的小日子了,安安穩穩就是幸福。
他不說,他什麽也不說,他怕我付不去,心裏的負擔會更重。
皇上的能力,我與他,都料不到。
但是在浮雲寺裏的事,我不管他知不知道,我很難過。
他是有能力的人,沒有理由我要處處諒解他的為難。他年輕有為,他卻盤算著種種的事,不甘於現狀。隻有他沒有想到的事,沒有他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