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文寫寫停停,早沒了最初的感覺。很對不起讀者,但實在寫不出來,卻也是一件無可奈何之事。請求體諒的話是不會說的,隻希望,結局能了了大家的一樁心事,也了了我的一樁心事。結局卻是早已設定好的,並沒有因為長久的停文而改變。但中間有許多過程,沒奈何,被一筆帶過了。但也會盡力交代。
江湖傳聞,伊人與顧隱塵成親了。
卻也隻是傳聞而已。
那一年,賀蘭雪被元安所傷,長公主召集各地的勤王軍隊進行反攻,本宣告失蹤的小皇帝離若也出現了,與長公主一起揮軍京城。
哪知,他們在城樓上看見了完整無恙的賀蘭雪。
城外刀劍林立,寒兵森森。
他們這才明白,賀蘭雪之前放出的消息都是假的。元安也身著戎裝,威風凜凜地站在他的身側。
一場血戰,在所難免。
好在各地勤王的軍隊不在少數,又是背水一戰,長公主他們敗得並不算太慘。
大戰之後,長公主和小皇帝退守江陰,與賀蘭雪隔江而治,雙方又經過幾次交涉,一年之後,終於形成了一個相對穩定的格局。
東風吹不倒西風,西風也壓不倒東風。
可在這一年中,賀蘭雪的身體卻越來越不好了。
元安從賀蘭雪的屋子裏出來,潑掉了盆裏混著血沫的水,歎了口氣,轉身問正迎麵走來的吳湘,“怎麽樣?有沒有什麽進展?”
吳湘搖頭,“沒有。派出去的人,都死在了雪山上。”
要想找到為主上救治的方法,最直接的方法,莫過於回到他的出生地。
造物主一向公平,他既然造出一個卓越的民族,也一定會造出可以守護這個民族的藥草。
“吳大人當年不是從一條小道出來的嗎?難道原路返回不成?”元安擔憂問。
“且不說那條小道的入口現在被離若他們把手,即便沒有他們,再找到那個地方,也太難了……也許早就被雪崩或者岩石給擋住了。我上個月去那邊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吳湘鬱悶道,“為今之計,隻能是翻過雪山了。”
元安默默,望著已經潑在地上的血水。
因著是冬天,昨夜又下了一場鵝毛大雪,院子裏積了厚厚一層積雪。那水並沒有很快地滲透下去,紅色的血沫浮在雪地上,很是觸目驚心。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們貼皇榜吧。”元安建議。
“不可,現在時局本來就不穩,如果攝政王的病情再宣揚出去,豈不是給離若他們製造了機會?”吳湘趕緊阻止。
元安剛一沉默,屋裏便響起了賀蘭雪清淡自如的聲音,“吳湘,你進來。”
吳湘也不敢怠慢,向元安匆忙地使了個眼色,走了進去。
屋裏爐火很旺。
從冰天雪地裏乍走進溫暖如春的房屋,吳湘的衣領都化出兩行水淌了下來,他趕緊在門口把雪水甩幹,這才踏進裏屋。
屋裏麵,賀蘭雪擁著白色的貂裘,執筆在書案上描畫著什麽。從吳湘的角度望過去,隻能看著他低垂的額頭和側臉,在白狐絨的簇擁下,賀蘭雪好像比上次見麵更加白了,也更加消瘦了。
白得,有點透明。
就像剛才衣領上嵌著的冰淩,一遇火就會融。
“大人。”他低低地喚了聲,站在不遠處。
賀蘭雪聽到聲音,頭也未抬,手中的筆兀自揮個不停,神情很專注,專注而恬靜。
“她怎麽樣?”
他淡淡地問。
吳湘卻沒有回答,好像沒有聽到他提問,兀自說,“因為大雪,江陰那邊也沒有了動靜,全國都在抗雪災,朝廷已經開倉賑糧——可還是不夠。”
賀蘭雪‘哦’了一聲,不置可否,仍然還是方才那句話,“她怎麽樣了?”
吳湘抿著嘴,索性不說話了。
賀蘭雪終於擱下筆,緩緩地抬起頭,雙眸若星,凜凜地看向他,“回答我。”
吳湘也無畏地直視著他。
他是真的瘦了,那麽瘦,下巴尖尖的,顴骨高了出來,臉部的輪廓依舊優美,卻有種近乎病態的纖弱,五官卻異常集中,鼻若懸膽,映著那雙亮得出奇又深得出奇的眼睛。美得讓人覺得驚心動魄。又瘦得讓人驚心動魄。
吳湘無端端地想到一句詩:開到茶糜花事了。
花事了。
花事了。
他是真的活不長了,吳湘的眼睛幾被淚水蒙住,他噗通一聲跪下,飲泣道,“大人,罷手吧。”
賀蘭雪微微一笑,反問他,“怎麽罷手?”
怎麽罷手?
走到這一步,無論進還是退,都已無法罷手了。
朝廷分庭抗禮後,縱然賀蘭雪經天緯地之才,也無法收盡天下民心。畢竟,離若的存在讓之前的謊言再也無法立足,他現在,是天下的亂臣賊子,而事變之後,西離災難連連,先是旱災,而後是蝗災,到了冬天,又是這連天大雪。在天災之時,多少仁政都不能獲取很好的效果。
他算是失盡民心了。
好在,還有軍心。
賀蘭雪所倚靠的,無非是當年的伊家軍,還有他在軍中無以倫比的威望。
如果哪一天,他倒下了,這個局麵也將徹底被打破。
身在懸崖之上,不能下,也不能往前,唯有挨到最後一天。
“大人,現在的情況,真的是你以前想要的結局嗎?”吳湘跪行幾步,仰首問,“天下人負了你,大人你想將天下人都踩在腳底,可現在……如果完成這個心願要用大人的生命做代價,吳湘情願不要報仇了,隻要大人能好好的。我們盡全力去找到那個山穀,在那裏,一定有方法能治好大人。然後,我們一起在山穀裏……”
“她怎麽樣!”賀蘭雪斥聲打斷吳湘的話,冷著臉,將那個問題重複了第三遍。
吳湘知道:自己已不能再說什麽了。
這一年賀蘭雪變化很大,越來越喜怒無常,也越來越沒有耐心。可能上一刻還喜笑言言,下一刻,便能將對麵的人投入監獄。
從前與他親厚的高層官員們,如今對賀蘭雪,卻是越來越怕了。
除了元安,他似乎再無其它親信。
再這樣下去,會不會終有一天,賀蘭雪會遭受眾叛親離的命運?
吳湘心中感慨,麵上卻不敢露出什麽,他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決定不再回避那個問題,“伊姑娘,早已經成親生子了。大人何必還要關心她的情況。她現在過得很好,住在湘西的一個小鎮裏,開了一家客棧。”
“顧隱塵對她好嗎?”賀蘭雪聽到他的回答,剛才冷厲的臉重新恢複雲淡風清的模樣,他淡淡問。
“很好,鄰居都交相讚揚他。”吳湘回答。
“哦。”賀蘭雪又隻是淡淡地應一聲,轉身,似極疲憊地揮揮手,“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吳湘衝著他的背影,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小心地退出門去。
已折返到書桌前的賀蘭雪重新拿起畫筆,剛打算繼續方才未完的畫作,嗓子突然一甜,人止不住咳嗽起來,一團紅色的血滴順著咳嗽聲濺落在紙上,暈著宣紙,將畫上的花瓣全部染成了鮮豔的紅色。
那些無根的花,在血的浸染下,妖嬈地盛開。
風之花。
你是否還記得?
湘西。
藍非離現在設了一家醫館,生意還不錯,但總是虧本,到頭來,還得讓顧隱塵幫貼著才能勉強維持生活。
但他過得很開心,每天聽著病人嘮嗑一些家常,讓藍非離覺得很窩心。
藍田卻不喜歡這種生活,他每天天沒亮,就竄出醫館,找伊人和小城城去玩。
小城城,全名顧傾城,是顧隱塵和伊人的兒子。
不過,小傾城卻並不喜歡和藍田玩,每次一見他來,就會兀自哭鬧不休,讓伊人很為難。
她一個人帶孩子本已經很辛苦了,藍田又總是來添亂。
“我哪有添亂,是真心喜歡他的。”每逢此時,藍田便很無辜地為自己辯解道,“小屁孩真是不知好歹。”
伊人點了點他的額頭,笑道,“你真心喜歡他,為什麽還硬扶著他站起來,擺什麽射箭姿勢。小城還多小啊,哪裏會學武。”
“可不學武怎麽能行,他長得像個女孩子一樣……”藍田嘟噥著,趴在搖籃邊去逗小傾城:不到一歲的孩子,果然與名字很相符,粉雕玉琢,,大眼睛,圓長的臉,倒真有點傾國傾城的胚子。
“不過,你和塵哥哥都那麽黑,怎麽傾城這麽白呢?看,白得像雪一樣。”
藍田突然轉頭問伊人。
伊人舀水的動作略頓了頓,然後從容地站起來,隨口道,“小孩子都是白的,我小時候也白,是後來被父帥帶著南征北戰,這才曬黑的。”
藍田撇撇嘴,不置可否。
“晚上在這邊吃飯嗎?”伊人轉開話題問,“隱塵今晚回來。”
顧隱塵最近很忙,經常許久不在家:西離災情嚴重,已經不存在的北濱也遭遇了罕見的雪災。可西離內亂後,北濱之前收服的地方變成了沒爹娘的孩子,根本沒有人管,每天都有死傷無數。
顧隱塵畢竟曾是北濱人,他不能坐視不管,所以領著青閣的人,將這邊的物資偷運過去。
這途中既要經過離若他們的關卡,也要橫穿賀蘭雪的領地,實在有點凶險。
——每次他出去,伊人都會提心吊膽很久,直到他安全回來,才能放心。
“伊人姐姐,隱塵哥哥這次回來,你們是不是小別勝新婚?我還是別來湊熱鬧了。”藍田小大人似地丟下一句話,做了個鬼臉,轉身跑了。
“你這小鬼!”伊人在他身後啐了一口,罵道。
回頭,看著已經準備了一半的菜肴,她又抿嘴笑了。
小別勝新婚嗎?
不過,真的有兩月沒有見過他了,不知道是胖了還是瘦了。
到黃昏臨近的時候,顧隱塵果然回來了。
他並沒有直接走進家門,而是倚靠著門口,站在廚房門口默默地看了一會:伊人這一年來變化真的很大,首先,她會做飯了。雖然做得還是不那麽好吃——可是他很喜歡。
她不再說以前的事情,也許女人有了孩子,很多事情,愛情或者回憶,都變得無足輕重。她心中,唯有傾城一人而已。
也許,還有他吧……
顧隱塵低頭,自顧自地笑:他還不至於吃兒子的醋,縱然不是愛情,親情也是彌足珍貴的。
“伊人。”他叫著裏麵粗布釵裙,仍然不掩美麗與英氣的女子,笑容從心裏散出來,笑渦旋進去,仍然滿滿地盛著陽光。
“隱塵。”伊人雀躍地走過來,伸手接過他手中的包裹,很自然地摸了摸他的臉,皺眉道,“又瘦了,在北濱很辛苦吧?”
“嗯,那邊真的很亂。”顧隱塵隨口應著,反手握住她,拉著她走到了搖籃邊,又低頭憐愛地看了看小傾城,“小家夥倒是長胖了。”
“是啊,吃得像頭小豬,好不容易才睡著。”伊人摸了摸他粉嫩嫩的小鼻子,突然轉頭,很認真地看著顧隱塵,躊躇了幾次,臉也莫名地紅了起來。
顧隱塵隻是探尋地看著她,很耐心地等著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不過,會是什麽話呢?
這麽忸怩?
“……我準備了洗澡水,你先洗澡吧。”伊人最後還是沒有將話說出來,抽出手,將他往裏屋推去。
顧隱塵笑笑,順著她的動作,順從地走了進去。
裏屋確實準備了熱騰騰的洗澡水,上麵還灑著開春時她收集的花瓣,水汽氤氳著淡淡的花香。
就像她的香味。
他脫掉衣服,扭頭看了看背後新添的疤痕,苦笑了一下,再緩步走進洗澡用的大木桶裏。
水浸過還未完全愈合的傷口,有點刺痛。
他正愁等下如何掩飾,房門忽而被推開了,伊人捧著毛巾,一臉恬靜地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