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婚言4
賀蘭雪很快接到了命令,伊將軍讓他將一封書信送往京都的陳尚書府,陳尚書總領兵部,是伊誌的同僚好友,算起來,已有幾十年的交情了。 “那個問題……”臨行時,賀蘭沉吟了片刻,終於開口。 伊人正在為他準備路上的裝束行李,聞言僵了僵,然後回頭一笑:“我跟父親說了,他說他舍不得我,至少要等我過了二十歲生辰。” “是嗎?”賀蘭雪也是一笑:“你還太小,那就等三年吧。” “誰小了!”伊人佯怒地拍了拍他的胳膊,眼睛突然酸澀。 賀蘭雪低頭整理馬鞍上的行囊,長睫密密地垂下,似乎什麽都沒發覺。 賀蘭雪回京的消息知道的人並不多,戰爭結束後,大家對將領的動向並沒有如以前那般關注了——再何況,他執行的是私事。 他走的時候,送行的人並不太多,伊誌隻是簡單地叮囑了幾句路上小心的話,末了,又意味深長的加了一句:“到了尚書府,你可以全心信賴陳尚書,無論遇到什麽狀況,都要聽他的安排。” 賀蘭點頭,又轉向呆立在一邊的伊人,和聲問:“回來的時候,要我從京城給你帶點什麽嗎?” “裙子。”伊人回答:“我好幾年沒有穿裙子了。” 賀蘭應了,見伊人還是呆呆傻傻的模樣,又熱不住伸手摸她的頭頂,隻是手方抬起,又意識到伊誌就在旁邊,順勢一轉,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蓋在伊人的肩膀上:“風大,不用送了。我最多半月便回。” 伊人垂頭不語,伊誌則憐惜地看了看自己的女兒,領著侍衛先行離去。 直到伊誌一行的身影看不見了,賀蘭雪才抓住她放在身側的手,握緊,凝視著她努力帶笑的眼睛,緩緩道:“三年後我定娶你,無論發生什麽,你要信我。” 伊人點頭,小雞啄米般,哭意隨著動作在眼眶裏滾來滾去,就是不落。 “我走了。”他抬起她的手,在她修長纖美的手指上輕若鴻毛般吻了一下,瞳仁清澈,沒有離別的悱惻,隻是沉沉靜靜,望不見底。 當伊人合攏手指的時候,指尖的熨燙已經被寒風吹冷,賀蘭雪已經翻身上馬,策馬奔馳在通往西離的驛道上。 背影漸行漸遠,伊人看著看著,愈發覺得自己的身體空盈盈的,有什麽被他帶走,有什麽從此不在。 失卻的痛楚,原來是這般摧心裂肺——比求不得更難過的,是分明已經求得,卻不得不放開手。 隻是,仍然無法不顧一卻地跟你走。 因為我愛你,所以,請讓我與你並肩,不是累贅,不是責任,不是必須依附你的存在。 不是多年以後,回想起來時,心中會有歉意,無法坦然地對你說:跟你走,隻是因為愛你。 賀蘭賀蘭,再見。 行到驛道盡頭,賀蘭雪回馬相望:少女筆挺的身姿傲然在漫天風雪之中,淩亂的頭發遮住了容顏,她的唇角分明是含笑的,隻是眼睛在發絲後,縱然灼熱,卻看不清瘋狂氤氳的水汽。 衣袂翩躚,那件明顯過大的披風,裹住了她的全身,衣角獵獵拂起。 背後是暮靄靄的天際,沉沉地壓下。那麽遼闊的天地間,那麽纖弱的身體,就這樣站著,縱渺小,卻堅強地承擔著所有未知的命運和無名的驕傲。 賀蘭雪目光一動,那幅畫麵,就這樣印在了他的腦海裏,每每夢回,魂牽於此,心葬於此。 他猛地扯過韁繩,駿馬揚蹄長嘶一聲,積雪翻滾,一人一騎,絕塵而去。 消失在天涯海角盡頭。 伊人終於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