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三章:龍(二)
終於,梁逸斐的拳頭砸中了紫龍的身上,但是,受傷的,確實梁逸斐自己。而正是這輕輕的一拳,徹底擊倒了連紫龍用神力都無法擊倒的梁逸斐強大的靈魂,因為,在他強大的靈魂深處,有一個小小的堡壘,為的就是保護連自己都不願意看到的自己的一麵。而梁逸斐的這一拳,擊碎了堡壘,讓梁逸斐直麵了自己醜惡的一麵。
梁逸斐倒在了地上,腦子中如同走馬燈一樣的,回顧著自己至今為止的生活。
小的時候因為家中鬧災荒,於是梁逸斐跟隨著父母一起離開了自己的家鄉,開始了逃荒的道路。可能就是因為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吧,梁逸斐從小就知道了沒有錢,沒有權,就隻能淪落成為被別人統治的奴隸。梁逸斐也要求過他的父母讓他去讀書,將來長大他考取功名,這樣就可以從被人統治的奴隸變為統治別人的人。然而,因為家庭貧困,他的父母並沒有滿足梁逸斐的要求。
逃荒開始的時候,梁逸斐被迫離開了自己的家鄉,被迫和兒時的玩伴分離,被迫過上了吃了上頓沒下頓,忍饑挨餓的日子。而自己家鄉的地主家裏,卻有著吃不完的糧食,根本不用出去逃荒。
而且,一路上經曆的人情冷暖,讓梁逸斐小小的內心受到了巨大的衝擊。在逃荒的路上,梁逸斐更加看清了這個世道,誰有錢誰有權,誰就是一方的天。
都是自己父母不努力,自己才會輪到這個地步的。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這個想法在梁逸斐的心中慢慢形成了。但是,梁逸斐的內心卻十分的抗拒這個想法。百善孝為先。這是梁逸斐一直堅信的理念。他一直堅信著自己想要好好讀書就是為了讓自己的父母可以安享晚年,可以讓他們輕鬆的過完下半輩子,不用像現在這樣忙碌。但是,這個想法的出現卻動搖了梁逸斐認為自己很孝順的念頭。
從他意識到自己有著個想法的時候,他就強迫自己更加的體貼自己的父母,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幫助父母做事,即便是忍著自己餓肚子,也要將食物讓給父母吃。那些日子真的可以說是梁逸斐這一生中過的最痛苦的時候。一邊要忍受肉體上的饑餓感,一邊要與自己內心的想法作鬥爭。
不是這樣的,我不可能怪我的父母,我是最孝順的,我幫助父母做了那麽多事,我是最孝順的。
從那天開始,這句話是梁逸斐每天最自己說的最多的一句話。這樣的自我催眠很成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那一個由梁逸斐內心深處誕生的真實的想法被封存了,取而代之的,就是梁逸斐是最孝順的這個自我催眠的想法。
而為了貫徹這個想法,梁逸斐的身子一點一點的消瘦下去。終於,在一次逃荒的途中,梁逸斐一家遇到了山賊,梁逸斐跑了,但是他親眼目睹了自己父母的死。
在梁逸斐的心中,孩子看到父母死的時候,應該哭才對,於是,梁逸斐一邊哭一邊跑。但是,哭著哭著,梁逸斐感覺到自己臉上的表情變了。雖然眼睛中的淚水還是不斷地往下流,但是,自己的嘴角,卻出現了笑容。
終於死了···終於死了···
自己父母的死亡,仿佛讓梁逸斐心中的一塊懸著的大石頭落了下來。長年累月的對一個人好,會讓那個被好好對待的人感覺成習以為常的事情。梁逸斐的父母就是如此。漸漸地,他們習慣了梁逸斐對他們的好,拿到食物之後,他們會自顧自的吃起來,吃剩下了才會招呼梁逸斐來吃,有時候甚至會讓梁逸斐連續好幾天吃不到飯。
而梁逸斐幫他們幹活,他們也覺得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有時候實在是餓得不行的梁逸斐想要偷偷懶,休息一下,還可能會因為事情沒有做好而被他們罵,甚至被打。但是,在他們的心中,這些都是正常的事情。而梁逸斐也如此這般的告訴自己。
但是,他們之間的親情,也就此慢慢的消磨空了。
終於死了···終於死了···終於死了!!!
眼睛中流著淚水的梁逸斐,笑著在山林中狂奔著。
輕鬆了!輕鬆了!我終於輕鬆了!!!
梁逸斐一邊哭,一邊笑著,在山林中狂奔。他沒有想到,自己父母的死,居然會給他帶來如此好的心情。山林中狂奔的梁逸斐,即便是身體被樹枝劃破,也沒有停下,直到體力消耗完了,他才倒在地上睡著了。睜眼後,就看到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陳澤宇。
“孩子孩子,醒醒醒醒。”伴隨著一陣搖晃感,梁逸斐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孩子,你怎麽了?”
“我···我在和父母逃荒的時候,遇到了土匪,我父母為了保護我,死了···”梁逸斐睡眼朦朧的說著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
“真是可憐的孩子,快跟我說說,這一路上,你都遇到了什麽?”一個老人的聲音,傳進了梁逸斐的耳朵。
還沒有睡醒的梁逸斐迷迷糊糊的開始說起了自己這一路上的遭遇。可能是因為覺得自己這一路實在是太苦了,也可能是慶幸自己活了下來。梁逸斐說著說著,眼淚情不自禁的流了下來。
“真是可憐的孩子,今後你就住在這裏,有什麽問題我們幫你解決,你就在這裏安心的住下,我來教你武功和知識,從今以後,沒有人還會欺負你,你也不會在吃不飽穿不暖了。來,給你介紹認識一下你新的家人。”看到梁逸斐流下來的眼淚,還有通紅的雙眼和淚痕,老人馬上心疼了起來。開始為梁逸斐介紹自己的徒弟。
也是從那一刻起,梁逸斐有了新的家人,有了讓他可以安心居住的地方。
“這些人都給你介紹過了,接下來介紹一下我自己。老頭子我的名字叫做陳澤宇,從今往後,你可以喊我師父,從今往後,我既是你的老師,也是你的父親。雖然年齡大了點···”陳澤宇調侃了自己一句,“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啊?我叫,梁逸斐。”
從那一天起,梁逸斐終於過上了可以不愁吃喝,可以學習知識的生活。因為感受過人間的疾苦,所以梁逸斐學習時格外的用功。再加上梁逸斐天資聰慧,學習任何東西都非常的快。總是可以很快的學會陳澤宇教給他的任何東西。雖然起步比其他的師兄師姐晚很多,但是,學的很快的梁逸斐,大概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可以趕上師哥師姐們的進度。
因為梁逸斐學習用功刻苦,跟其他的他的師哥師姐比起來,實在是強太多了,特別是當初將他背回來的大師兄,格外的頑皮,沒少挨陳澤宇罵。都老大不小了,還一天到晚的不正經。這是梁逸斐聽到的陳澤宇師父罵大師兄說的最多的一句話。
比起其他人,梁逸斐又聽話有聰明,沒少被陳澤宇誇獎。
而自己的大師兄卻一天到晚都十分的不正經,隻要家裏出了什麽事,陳澤宇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他們的大師兄想出來的鬼點子,然後把他帶進屋子裏好好地訓斥一頓。然而,這並沒有什麽用,罵完之後,該怎麽玩還怎麽玩。
古靈精怪的大師兄,每天腦子裏麵都可以想出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點子帶著陳澤宇和其他他的師兄師姐們玩。所以他們雖然過著隱居的生活,但是日子一點都不會無聊,每一天都會有新的發現。
梁逸斐也是越來越愛自己的這些新的家人。平日裏,他們是家人,也是競爭對手,相互比較著自己的學習,比較著自己的武功。
雖然每次都說是點到為止,隻是比著玩玩。但是不知從何時起,求勝心切的梁逸斐開始刻意的重視起了和自己師兄師姐直接的比試,開始變得異常的想要贏。於是,梁逸斐慢慢變得不會再比試上手下留情,再加上本身就天資聰慧,學習能力很強。漸漸地,他開始一點一點的打敗自己的師兄師姐。但是,隻有一個人,每次和梁逸斐比試的時候,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但是梁逸斐一直都贏不了他。雖說每次他贏得時候都會說差點都輸了,但是梁逸斐能感覺的出來,沒有一次他出過全力。這個人就是自己的大師兄,那個每天腦子裏都想著玩的大師兄。
慢慢的,梁逸斐將大師兄視為了自己必須要超越的對手,視為了自己這輩子最大的敵人。梁逸斐要求自己不僅僅在學習和武功上超越他,還要漸漸取代他在家中主導的地位。因為自打梁逸斐來到這裏的時候,他就覺得,這個家中所有的人,仿佛都在圍繞著大師兄轉。梁逸斐想要取代他的地位。
於是,梁逸斐慢慢的也會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好玩的點子。有些點子甚至比大師兄想出來的還要有意思。但是,無論梁逸斐怎樣的努力,他就是無法超越自己的大師兄。
即便他比自己的大師兄學習用功,習武勤快,更加聽從陳澤宇的話,即便陳澤宇每天都在誇獎梁逸斐。但是,梁逸斐總感覺陳澤宇師父比起自己,還是更加喜歡大師兄。這就是所謂的搗蛋的孩子老師會更加喜愛的原因吧。
而且,無論自己想出來的點子有多麽的有趣,自己的師兄師姐們還是喜歡圍著大師兄轉,即便有時候大師兄都誇讚梁逸斐的點子有意思,但是還是無法取代大師兄的位置。
自己已經如此的努力了,為什麽還是比不上大師兄?
這種想法隨著梁逸斐和他們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也變得越來越嚴重。原來隻是單純的仰慕自己的大師兄,隻是想要更加努力,得到師父,得到大師兄和其他師兄師姐的認可。卻不知道在什麽時候開始,這種仰慕之情慢慢變成了嫉妒之情。而且越來越嚴重。
雖然梁逸斐不願意承認,但是,這個想法卻在梁逸斐的心中根深蒂固的紮下了根,這個念頭在梁逸斐的腦中揮之不去。
在大師兄更名為朱慶元,帶著其他師兄師姐殺了陳澤宇,闖出去重振歸夜教的那一天,梁逸斐雖說是中了毒,全身不得動彈,隻能看著自己的師父死在朱慶元的劍下。但是,實際上當時的梁逸斐還有別的選擇,因為陳澤宇的囑咐,梁逸斐一直將玲瓏草隨身攜帶著,一方遇到不測。因為上山玩的時候,有可能會有什麽突發情況,中毒,所以陳澤宇讓他們每一個人都隨身攜帶玲瓏草的。
當時梁逸斐完全有能力可以將放在口袋中的玲瓏草送進嘴中,接觸身上的毒,然後去幫助陳澤宇對抗朱慶元。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梁逸斐的腦子選擇性的沒有記起來這件事情,所以梁逸斐就選擇了坐在地上看完了發生的一切,看著自己的師父死在了朱慶元的劍下。
本以為這一次大師兄終於犯下了無法彌補的過錯,自己才是陳澤宇最愛的徒弟。但是,陳澤宇確實心甘情願的死在大師兄的劍下的。即便是死,陳澤宇師父也要成全大師兄,即便大師兄背叛了他。梁逸斐當時的心中雖然有著對師父死的悲傷之情,有著對自己師兄師姐們的恨意,但是更多的,還是對自己大師兄的嫉妒之情。
“所以,你知道了麽少年。你踏上的壓根就不是什麽複仇之路,也不是什麽匡扶武林的道路,你隻不過是給自己找了一個適合的借口,重新開始了你得嫉妒之路,讓你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去打敗你得大師兄,去打敗你一直想要超越的大師兄。”紫龍望著倒在地上的梁逸斐,說,“隻要你一日不承認這個事實,你就一日無法打敗我,奪回你身體的控製權。”
“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你得身體馬上就要被我完全控製了,到那個時候,你想奪回來也沒有辦法了,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然而,倒在地上的梁逸斐仿佛沒有聽見一樣,雙目空洞的望著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