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立墳
不知怎地，李素娘就覺得，自己開始緊張了起來！
回頭看向了薛家，瞧著薛敏之也聽到了外頭的動靜，正是跑了出來，眼神落在了村長手中的紙張上，也有些緊張一般。
雖說如今是大清早，不過村長的喊聲還是引得了村中之人的注意。
有些起得早的鄰居們也探出了頭來，而薛敏之則是從屋子裏拿了一件外套，出門便順手披在了李素娘的身上，才看向了村長：“名單上可有我？”
他問的直白，叫村長擦了一把額上的汗珠，而後將手中的名單這才打開了來，大聲道：“鄉試第一名是——”
李素娘隻覺得，這幾個字從村長的口中說出來，就仿佛是每一個字都經曆了春夏秋冬的四季一般那麽漫長。
李素娘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村長手中的名單，卻沒有辦法看清楚那名單上的名字，隻能隱約看到，在第一名的位置上，寫的是三個字！
薛敏之，應當是這三個字吧？
不知為何，李素娘便是對薛敏之有信心。
然而村長的話，也頓了頓，才大聲說出了那個名字：“柳莫元。這是誰啊？”
柳莫元？！鄉試的第一名，竟然是柳莫元？！這是讓李素娘雖然震驚，但卻也覺得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主考官都是柳家人，這柳莫元當日在進入貢院之前，也是在薛敏之和錢錦的跟前兒大放厥詞。如今瞧著，他還真是有幾分本事！
回頭看看薛敏之，李素娘卻在他的眼神裏看到了一閃而過的落寞和不甘。
若是論起學識而言，李素娘自然明白，薛敏之絕不輸給柳莫元！如今輸了的，也不過就是家世罷了。
可薛家能給薛敏之的，無非也就是這些。
李素娘不自覺地絞了手中的帕子，竟是也和薛敏之一般，生出了幾分不甘：若她能再有點兒成就，不就能更加幫到薛敏之了嗎？
村長卻是沒有察覺到他們二人的心情，隻是兀自嘀咕道：“怎麽不是薛家三郎？這個柳莫元，能有三郎厲害？”
“村長，快點兒念下去啊！第二名亞元是誰啊？！”
下頭自然有村民開始起哄，催促著村長。
他們時不時地還看向薛敏之，似乎也對薛敏之有所懷疑。
村長展了展手中的那張紙，而後輕咳一聲，將紙張再度放在了眼前，繼續大聲道：“第二名——亞元，薛敏之！是咱們三郎啊！”
其實說到亞元的時候，李素娘的心裏頭已經沒有了之前那麽激動的感覺了。好似就是知道，隻要這個科考的一些人耍的手段不是太過分，這個亞元一定就是薛敏之的！
回頭看看薛敏之，他也隻是朝著自己笑了笑。李素娘更加明白，薛敏之的這個笑容是在安慰自己，並不是真的為了這個亞元而開心。
不過村民們可不知道這其中的許多彎彎繞繞，聽到薛敏之也中了榜，自然是高興地歡呼了起來：“哎呀，咱們三郎就是厲害，是個能成才的！”
“可不是嗎？我瞧著整個薛家啊，就三郎最出息了！”
“好好好，三郎啊，日後你若是做了官衣錦還鄉，可別忘了咱們這些鄰居啊！”
……
所有人都洋溢在喜悅之中，李素娘卻瞧著薛敏之臉上的笑容都有些掛不住了一般，轉頭便回了房間裏。
而這本還冷清的薛家，也因此突然就熱鬧了起來。
登門之人絡繹不絕，有村子裏的人，自然也有那聽說了消息來到村子裏賀喜之人。
甚至有一些人都將牛嬸的家裏頭圍了起來，還未等李素娘親自去要錢，就幫著他們將牛嬸該給他們的二十兩要了過來，還將牛嬸拿了他們薛家的東西都還了回來。
不僅僅有本就屬於他們薛家的東西，還有那些想巴結著薛敏之的人帶過來的東西，一時之間將薛家的門口擺的滿滿當當。
但李素娘知道，薛敏之從來都不是一個會這般收禮的人。於是將那不該收下的東西都放在了門口，而後通知村長，讓村長給他們挨家挨戶地還了回去。
這一次兩次倒是也罷了，次數多了，村長也是遭不住了。倒是幫著李素娘一同，擋下了那些來送禮的人。
更讓李素娘覺得誇張的是，她昨兒去給薛大郎訂墓碑的時候，工匠是說好了，三日之後才能做好，讓他們過去取的。
結果這到了半下午的時候，工匠竟然直接將墓碑親自送到了他們薛家的門上來！而且李素娘不是那非要臉麵之人，定墓碑的時候，就選了長樂村的人在下葬的時候最經常用的黃龍玉。雖說那其中帶了個“玉”字，也就是為了圖個好聽，事實上這個黃龍玉就是一種還算是成色不錯的石頭罷了。
誰知這工匠送過來的墓碑，竟然是用了最上等的大理石做成的，墓碑上頭的字也刻的格外認真，而且還燙了金。這一塊墓碑，便是價值不菲，而且超過了薛家二老所用，實在是有些逾越了規矩。
但人家都將墓碑送來了，李素娘也不好不收。隻是收下之後，到底還是按著這大理石和燙金的價格給了工匠錢，一分不少。
工匠自然不肯收，但李素娘又怎會是那拿人手軟的主？便是硬塞給了那工匠，而後才收下了墓碑。
這下，要給薛大郎立碑，薛敏之如今這個唯一還是薛姓之人，不出門也得出門了。
好在沈子言也聽說了長樂村因為薛敏之而亂成了一團，專門帶了衙役過來幫著村長一起將那些人該推辭的都推辭，這才讓薛敏之稍稍喘了一口氣。
他親自帶著墓碑和李素娘上山，披了白色的麻在身上，臉上的悲傷倒不像是作假。
薛大郎留下的東西其實也不多，但說是一個衣冠塚，其實村民們挖的也很深，還是留下了日後能放進一個棺材的地方。畢竟說不定哪一日，薛大郎的遺體就能被運回來呢？落葉歸根，始終是每一個人最後的希望。
雖說薛敏之是薛大郎的弟弟，但李素娘是薛大郎明媒正娶的妻子。所以還是由李素娘親自將薛大郎的衣裳和遺物，包括那枚錯版的天寶通元放進了衣冠塚之中，村長喊一聲：“上土——”
自有人上前，將那些東西全數都埋葬在了地下！
瞧著那土一點點的掩蓋，李素娘的心裏也方才真正地確定了這件事：薛大郎回不來了，這輩子，她都再也見不到這個本該和自己生活一世的男人了！
於是李素娘紅了眼眶，也不知是為了薛大郎，還是為了她自己。
周圍的村民們，也開始念起了往生咒，隻盼著薛大郎下輩子，能投一個好胎，是他們最後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