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有意思
“薛娘子稍等，我家少爺一會兒就來。”錢管家眯眼笑了笑，朝李素娘微微俯身。
李素娘朝他點頭，禮節得體，落落大方。可是心裏頭卻對這過分恭敬的禮儀多少有些不自在。
錢錦在來的路上，錢管家先帶著她在後廚四處走了走，將這裏頭的區域劃分簡單介紹了下。
李素娘四周打量了下，大致對這地方有了數。
錢家的後廚很大，光是灶台都有至少八處。
後廚裏站了不少人，有洗菜挑菜的、打雜的、還有那掌勺的，一道道忙碌的身影在後廚裏頭來回穿梭，卻有條不紊的。
這景象，好不熱鬧。
“你這小兔崽子，有娘生沒娘養的玩意！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居然還敢來廚房偷吃的！”錢管家正給李素娘介紹了下後廚的配置，就見不遠處一陣尖銳的嗓音傳入耳朵裏，帶著十足的憤怒。
是從後廚外麵那小院子傳來的。
小院子裏頭，有幾個丫鬟麵前正擺了幾籮筐的蘿卜白菜，她們正細心的清洗著那些蔬菜上沾染的淤泥，充耳未聞這怒斥聲。
或許說，是見怪不怪了——
然而，李素娘卻見，那小院子的角落裏，一名約莫三十來歲的丫鬟婆子，她身材肥壯，呲牙咧嘴的，肚子上一圈圈的肥肉，即便是穿了寬鬆的衣都隱藏不住那渾身的贅肉。她左手上正拎著一個約莫四五歲的孩童，右手拿了一根棍子。
孩童滿嘴上都是油漬，小巧肥厚的手上正抓著一隻雞腿，死死不肯鬆開。
那婆子拿著棍子一下一下用力的打在孩子的身上，似是發了狠一般，然而那小孩卻半點沒吭聲，死死的抓著雞腿不肯鬆開。
“我讓你偷吃！我讓你偷吃！有娘生沒娘養的玩意兒！”
“老娘把你打死看你還怎麽偷吃……”
……
林婆子的聲音凶狠殘暴，仿佛麵對著的是什麽十惡不赦的惡人一般。
李素娘停下步子，看著這一幕，皺起了眉頭。
錢管家原本正與她交談著，見李素娘這般舉動，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就見那林婆子又在教訓小孩子，遂，斂了神色，往這一大一小的方向走。
“林婆子，幹什麽呢！”錢管家等看清林婆子手上拎著的人，頓時變了臉色，不像方才與李素娘交談時的那般和善。
林婆子見到錢管家，嚇了一跳，霎時就將手上的人鬆了開來。
那小孩似是沒想到林婆子會突然鬆開他，整個人往地上摔去。
若是他就這麽摔在地上，指不定要摔個八腳朝天。
小孩認命似的，兩眼一閉。
然而，預期的疼痛還未落下來，他就感覺衣裳又被人拎著了。
緩緩抬頭，就見李素娘拎著他的衣裳，然後將他平穩的放在地上。
那孩子見沒人拎著自己了，轉頭朝林婆子做了個鬼臉，一溜煙就跑的不見了蹤影。
錢管家也沒想到李素娘會去救那孩子，轉而又是一笑。“讓薛娘子見笑了，這野孩子不懂事，幾次三番的在廚房裏頭偷東西吃。先前林婆子還會耐心教導他幾番，可這孩子壓根聽不進去，後來偷的越來越凶了，所以難免動了手。”
李素娘瞧著那孩子跑的方向點了點頭，沒說什麽。
她隻是單純覺得那孩子可憐，方才瞧見他被這林婆子用這麽粗的棍-子一下下的打都忍著沒哭一聲，卻還是拚命護著手裏頭的雞腿，許是在這府上生活的太過艱難，不由得起了憐憫的心思。
卻也沒敢多問，畢竟這是人家錢家的家事，她若是多問些什麽，也怕招惹來是非口舌。
“見過少爺。”
“見過少爺。”
……
後廚靠近大門的一行人齊齊行禮，聲音洪亮且恭敬。
就見，錢錦在後廚四周逡巡了一圈，隨即朝他們這邊走來。
錢錦今日穿了一身銀灰色的水繡長衫，外邊套著湖藍色的坎肩褙子，腰間纏著一根同色係的腰帶，長衫袖擺的走線精致而工整，手上執了一把長扇，整個人身上頗有一股說不出的風/流倜儻，卻覺得是春風和煦，不像是那慣愛端著架子的世家公子。
然而，錢錦並非一個人來的，跟在他身後的一男子與他身形差不多高，卻透著股紈絝不羈的勁兒。
“薛娘子。”錢錦朝她拱手，利落大方。
錢錦朝他點頭，回以禮節。
就見錢錦往邊上挪了幾步，旁邊那人逐漸站出來，又是沈子言。
“沒想到薛娘子還有這般手藝，若不是方才在路上碰到我這小侄子，沈某都不知道薛娘子竟然是他親自請來府上幫忙辦宴席的人，要知道，我這小侄子的嘴可是叼得很呐，就連那蓮香樓的酒食都入不得他眼。”比起錢錦的溫潤規矩，沈子言顯得更活潑些，說話還帶了一絲調侃的味道。
然而，這一眾家仆卻並沒有將沈子言的舉動放在心上多想什麽，畢竟，這位表少爺一向是風-流紈絝慣了的人。
雖說得了個縣令的名頭，卻絲毫不愛端著架子，與人好生親近的很。
“莫非，你兩認識？”錢錦眼前一亮。
他轉過頭，瞧瞧李素娘，又瞧瞧自家小叔子這般殷勤的模樣，勾了勾唇。
“哪兒的事，我也隻是昨日回來的路上被困在山中，承蒙薛娘子相救，否則，你可就看不到我了。”沈子言擺了擺手，一把將錢錦抱住，做委屈的模樣，埋在他後頭佯裝要哭。
錢錦僵了僵，剛想將人從自己身上扒下去，就見沈子言自個兒跳了下去。
一番寒暄之後，錢錦將李素娘帶到了其中一個灶台邊上。
“薛娘子，這位是咱們府上的程掌勺，程榮茂。”錢錦朝身邊這人抬了抬手，介紹道。
站在錢錦邊上的人魁梧高大，壯實的很。男人嘴角邊上還留了一撮胡塞，整個人看起來有幾分異域風情的味道。
“見過程掌勺。”
“薛娘子好。”
程榮茂皮笑肉不笑的開口。
可是，李素娘卻覺得，這人一開口說話就好像對自個兒夾雜著一股濃濃的火藥味，沒有半分善意。
“薛娘子，今日-你且放開手腳去做，試菜而已。後廚的食材應有盡有，你若是要什麽幫忙的，也盡管使喚這些小廝。”錢錦揮了揮手，朝周圍逡巡一圈，最終朝她勾了勾唇，漆黑的眼神有幾分明亮。
“好。”李素娘點頭，“勞煩錢公子和沈公子到外頭院子裏休息片刻，我等會兒做好了之後便告知你們。”
錢錦點頭，遂拉著沈子言出了後廚。
等出了後廚，沈子言就拉著錢錦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你是怎麽發現這小娘子手藝好的呀。真有你小子的。”
“實不相瞞，表叔。薛娘子先前一直在鎮上擺攤，我當時是聞著香味去尋的。”錢錦想起當初第一次聞到臭豆腐那味，便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後來循著味道就找到了在那擺攤的李素娘和薛敏之。
當時還因為小廝不懂事，兩人起了衝突。
後來好不容易才說服她來府上試菜。
“有意思。”沈子言點了點頭，目光看著前方，也不知道心裏頭在想些什麽，心裏卻對李素娘升了滿腔的期待。
李素娘在後廚裏頭，周圍一道道打量探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要說不好奇是假的，後廚裏的丫鬟幫工都對她的來意和炒菜功夫抱有懷疑。
這小娘子看起來也就二十不到的年紀，身材也是羸弱瘦小的，他們其實不太相信她能做出什麽能令人流連忘返唇齒留香的菜肴來。
少爺居然還點名讓她辦三小姐的喜宴，莫不是瘋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