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此人是否姓薛
夜色濃重,霧靄沉沉。
村子外頭時不時傳來幾聲犬吠。
李素娘洗漱完之後便早早的上了炕,她盯著房梁,仔細回憶著今天的一樁樁一件件事情。
說來最讓她擔心的是那陳家大小姐陳初月,說著要將三郎帶回陳家的話語還在耳邊,那意思分明是想讓他入贅做上門女婿——
對於李素娘而言,她嫁進薛家是被那秀才爹為了保全自己名聲而執意塞進來的,雖然並非她本意;但是既然嫁過來了,她便是薛家的一份子,更何況薛家二老在世前對她極好,那她無論是為了報答薛家二老還是盡自己作為大嫂的一份責任她都得對這個家負責。
所以,為老三尋一門合適的親事自然也在她責任內。
若是老三的意中人真是什麽富貴家的大小姐,她其實並不反對,隻要雙方是兩情相悅的就足夠了。
可是,陳初月不一樣,不僅她自己是個人見人怕的小霸王,還因為她有個陳員外那樣的老爹。
上輩子,她聽說過那些有錢家大老爺的奇怪癖好,有的更是喜好男色,專挑那種生的麵容姣好的男子養回去金屋藏嬌,用盡各種稀奇古怪的手段,或是折磨,或是‘疼愛’,欺辱其作為男子的尊嚴。
本著這樣的認知,李素娘下意識的肯定陳員外也是這樣的人,所以她定不能將三郎置於那樣的險境。
李素娘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幾個時辰,努力想著對策,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的,尤其是對待李氏金氏那樣的潑婦,她可以耍盡嘴皮子,用盡所有的氣勢與他們周旋,可若是真的對上陳員外那種家大勢大商賈人家呢?
她該如何應對——
終於,熬不住了,上眼皮與下眼皮一直在打架,她才沉沉睡去。
這夜,李素娘做了一個夢。
夢裏她和三郎一起去擺攤,小攤上的生意極好,來光顧的皆是年輕女性,奇怪的是這些年輕女性買完吃食之後都恨不得上前與薛敏之搭訕一番。
若是矜持的,便隻敢在眼神之間對他暗送秋波。
但若是碰上那膽大的姑娘,便直接朝他揮著手絹,或者動手動腳了起來。
最終,她的眼前出現陳初月的臉,陳初月像個小惡霸,身後跟著幾十個家丁,她才剛出聲,那些對三郎表明心意的姑娘便統統被趕了出來。隻剩她一人,攥著三郎的手,努力擠進他的臂彎。
若是他不依,她就命人五花大綁將他綁到陳家,然後拜堂成親。
後來,她打聽到,三郎在陳家的日子過的極苦,陳初月時而對他笑眼彎彎百般殷勤,時而變臉極快雷霆大發,最後更是因為三郎不願與她行房,她一怒之下命人將他活生生做成了人彘——
李素娘猛然驚醒,抬頭望著虛無的天花板,汗水濕滿了整個枕頭。
還好,是夢。
李素娘攥緊了拳頭,不行,無論如何三郎都不能出去,不能被陳家的人抓到。
無論是陳初月還是陳員外。
即便讓她拚上這條命她也在所不惜。
*
陳家,閨房。
才三更天,陳初月臥在榻上,紙糊的窗戶被冷風吹得獵獵作響,她抓緊了覆在身上的被子卻還是猛地打了一個噴嚏。
掌燈的丫鬟悄悄走了進來,替她掖了被角,順便小心翼翼的將窗戶給關上,正躡手躡腳的準備出去,才剛抬頭便撞上一堵肉牆。
丫鬟小心翼翼抬眼,卻見自己撞上的正是陳員外,原本有幾分困意的眸子倏然放大,她連忙跪了下來,“老爺饒命老爺饒命!春芽不是故……”意的。
話還未說完,小丫頭便被人捂了嘴。
陳員外怕陳初月被吵醒,便將丫鬟帶去了偏廳。
今夜他思來想去的睡不著,尤其是聽到自家/寶貝閨女突然要說嫁人了一事,天知道他有多驚訝。
要知道,早些時候他挑遍了這常平鎮上的所有適齡男子想讓自家閨女先挑選著,若是有她看上的便立刻找媒婆上門說親,可是這丫頭倒好,不僅將他送過去的男子畫像全撕了不說還揚言這輩子不嫁人。
當時將他氣的呀,不惜將整個書房的名貴珍寶全砸了才得以解氣。
沒想到,今日居然破天荒的命小廝回來與他稟報,讓他準備好聘禮上門提親?
這又是賣的哪門子葫蘆?
陳員外思忖了半夜都沒想到究竟是誰家的公子入了這丫頭的眼,所以,這才將陳初月的貼-身丫鬟給綁了過來。
“說吧,是誰家的公子惹得你家小姐這般思慕?”陳員外坐在高位上,隻點了一盞夜燈,他的五官深邃,棱角分明,微弱的燭光覆在他的身上,顯得更加詭異威嚴。
春芽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抬頭,就見老爺正盯著自己,這種感覺,讓她覺得自己像是在接受死亡的審/判——
“回……回稟老爺,奴婢不知道具體的,隻聽小姐說過,在您書房見過他的畫像。”春芽說話磕磕巴巴的,生怕答得老爺不滿意下一秒自己就被哢嚓了。
“見過他的畫像?”陳年晟皺眉,努力回想著自己在書房裏到底放過誰的畫像……然而,才剛想起來,他的眼瞳瞬間瞪大,像是九州地獄裏索人性命的惡鬼,臉上覆著半層陰影,分外詭異。
“此人是否姓薛?!”陳年晟的聲音擲地有聲,落在春芽的耳朵裏,像是冥音,她忍住想要哭出來的衝動,連連點頭。
聽到了春芽的肯定回答,半晌,陳年晟都沒有出聲。
良久之後,方才朝她揮了揮手,“算了你下去吧。”
春芽嚇了一跳,得了應允之後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
不是說陳員外有多麽的十惡不赦,而是這三更半夜的,老爺的五官本就深邃濃重,偏生大廳裏又隻點了一盞燈,春芽總覺得自己像是進了地府裏,而那圍著她的就像是牛頭馬麵。
那種感覺,當真是可怕極了——
然而陳年晟想了許久,他本該因為女兒終於尋得如意郎君而高興,可是,此人是那薛家三郎……
卻讓他高興不起來。
他正在調查那薛家三郎,現如今還沒個結果出來。
可是他打心裏頭是不希望女兒與那薛家三郎喜結連理的,薛三郎背後,還有一些他想要探尋的秘密。
*
天剛大亮,薛仁心滿意足的從春滿樓出來,他手上還提著一盅酒,麵色泛紅,身上透著一股濃重的酒氣,煙火味和酒氣混合著一起,分外難聞。
整個人如那邋遢的落水狗般,饒是旁人見了他都得退避一旁。
偏生他嘴裏還不斷念著,“香紅,酈翠……等爺下次有了錢一定替你們贖身!讓你們和爺一起過上錦衣玉食,紙醉金迷的快活日子——”
等他到了家,已經是六更天。
李素娘才剛打開大門,就見薛仁整個人如一條死狗一般躺在了家門外,無論怎麽叫都叫不醒。
尤其是老遠就聞到了他身上那股子讓人欲嘔的酒味。
“難不成是昨天一直沒有回來?”李素娘狠狠踹了他一腳。
薛仁毫無反應,唇邊掛著酒足飯飽後的滿足笑意,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了。
李素娘瞧見他這模樣就來氣,她昨夜想著陳家那破事幾乎都沒怎麽睡個好覺,偏生薛仁這個狗崽子居然還好意思到外頭去風/流快活,也不知道是不是去了那勾欄瓦舍,這猥瑣油膩的模樣看了她都覺得十分來氣。
見叫了好幾遍都叫不醒他,李素娘索性去廚房打了一桶冷水,狠狠的澆在他的身上。